第三十六章 沙砾的黎明

　　沙砾星的公墓坐落在环形山脚下，黑色的玄武岩墓碑如沉默的士兵，在永不停歇的沙风中肃立。陈野的墓碑前摆满了蒲公英标本——那是林秋连夜从医疗舱培育室采摘的，每一朵都用孢子酸中和剂浸泡过，在墓碑投射的阴影里泛着微光。

李铭的军靴碾过沙砾，金属马刺与地面摩擦出火星。他抬手敬礼，袖口的矿镐徽章与墓碑底部的齿轮浮雕在阳光下交叠：“陈野，编号LF-07，西部星域潜伏组组长。新兵营时期，他是第一个在‘齿轮绞杀’训练中坚持满十二小时的学员。当时教官在模拟舱注入孢子酸雾气，百分之九十的新兵在三分钟内昏迷，而他……”李铭的声音突然沙哑，“用战术匕首将自己的大腿钉在操作台上，靠痛觉保持清醒。”

阿虎的液压钳无意识地握紧，想起在铁砧星见过的齿轮陷阱——那些泛着荧光的金属齿，正是陈野在训练日志里反复推演的致命结构。“第一次实战任务，他带领的三人小队被孢子兽群包围在废弃的齿轮城。”李铭指向墓碑侧面的浅浮雕，“他用液压钳撑开直径三米的齿轮缺口，让队友从排污管道撤离，自己顶着酸液喷射断后。等我们找到他时，后背的皮肤与齿轮残渣焊在了一起。”

林秋的指尖划过墓碑角落的小字：“致齿轮缝隙的蒲公英——陈野”。这是她父亲的笔迹，与记忆中维修日志的最后一页如出一辙。当李铭说到潜伏三年的细节时，她忽然注意到墓碑基座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编号，那是陈野在铁砧星传递的情报密码，每个数字都对应着绿藤教的一处巢穴。

医疗舱的消毒灯在林秋头顶投下冷光，她盯着手中的信封，蜡封上印着南部星域的矿镐纹——那是陈野父亲的旧印章。信纸边缘泛黄，带着西部星域特有的铁锈味，墨迹在关键处晕染，像是写信时笔尖数次停顿。

“秋，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变成齿轮城的铁锈了。别难过，还记得小时候你总说蒲公英能在齿轮缝里扎根吗？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才是那株最顽强的蒲公英。”

林秋的眼泪滴在“小时候”三个字上，模糊了下面的划痕。她想起十二岁那年，陈野为保护她父亲的维修笔记，被家族私兵打断三根肋骨，却在医疗舱里笑着说：“等我痊愈，带你去看齿轮城的日出。”

信的后半段字迹突然潦草，像是在躲避追捕时写的：“如果有机会回到铁砧星，去LF-07齿轮组看看，那里藏着你父亲留下的孢子核心净化方案。别恨罗姨，她用红玫瑰掩盖的，是当年你父亲藏在赌场的最后一批抗孢子血清……”

舱门滑开的声响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林秋。李吾站在门口，战术服上还沾着公墓的沙砾，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极了陈野第一次向她道歉时的模样。“他……其实很怕你哭。”李吾摸出张泛黄的合照，两家人在齿轮城前的笑容刺痛了林秋的眼睛，“他说，等战争结束，要在沙砾星开家烤肉店，用胖哥的秘方。”

阿虎的抱怨从走廊传来，混着液压钳撞击墙壁的声响：“操，陆鸣那小子又把狙击枪贴纸撕了！”他探进半个身子，机械义眼在林秋泛红的眼眶上停顿半秒，突然挠着后脑勺嘟囔：“陈野那小子，其实挺会藏心思……比如他总偷偷在你医疗箱里塞孢子蛹巧克力。

林秋的拳头突然砸在阿虎胸口，却在触到对方战术服下的矿镐纹身时愣住——那是陈野小队的标志，每个成员都纹在心脏位置。“你懂个屁！”她的声音带着鼻音，“他连‘我喜欢你’四个字都要借蒲公英说，笨死了！”

阿虎的惨叫在舱内回荡，林秋掐住他胳膊内侧的软肉，像小时候教训偷摘蒲公英的男孩：“还敢提陈野？上次在铁砧星，你扛着他跑时撞坏了三个通风口，害我们多躲了两小时！”她突然松手，从抽屉里甩出袋孢子蛹巧克力，“把这个给陆鸣，让他别总板着脸，陈野说过，狙击兵的笑容能让子弹拐弯。”

当阿虎落荒而逃时，林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袖口还别着陈野在黑市送的齿轮吊坠。通讯器突然响起，传来李铭的紧急呼叫：“北部星域访问团三小时后抵达，带队的是议会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的侄子——那个在铁砧星失去儿子的老东西。”

她深吸口气，将信纸折成蒲公英的形状塞进医疗箱。镜中倒影的眼角还带着泪痕，但腰间的医疗包已经扣紧，就像陈野在信末写的：“别做齿轮的润滑油，要做碾碎齿轮的矿镐。”

中央星系议会大厦的穹顶高达三十米，星空投影在水晶灯的折射下碎成光斑，落在议员们绣着星纹的礼服上。军事委员会主席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目光扫过全息地图上闪烁的西部星域红点：“副主席阁下的‘自留地’最近不太安静啊。”

“南部星域的鹰隼小队擅自行动，导致西部家族势力反扑。”副主席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我的儿子就死在他们的‘精密计划’里。”他袖口的绿藤纹不经意露出，与铁砧星黑市拍卖师的纹身如出一辙。

年轻议员敲了敲平板电脑：“根据军部报告，南部星域在铁砧星获取的绿藤教基因改造资料，足以动摇整个西部的权力结构。”他的目光落在资深议员身上，“或许该考虑将优秀机师调离前线，比如李吾少尉——他的矿镐战术在黑市拍卖会上被炒到天价。”

“胡闹！”老议员的权杖重重砸在地面，星纹地毯上泛起涟漪，“南部星域的战士扎根沙砾星三代人，他们的战术是用血肉与齿轮磨合的成果。当年李振山少校的渡鸦机甲，就是在沙砾星的齿轮缝隙里找到敌人的弱点。”

最终决议在副主席的沉默中诞生：“北部星域派遣‘呆呆兽特遣队’前往南部星域学习——”议长的嘴角扬起冷笑，“当然，我们会‘贴心’地为他们安排最前线的巡逻任务，比如铁锈区的孢子兽巢穴。”

南部星域指挥部的战术室里，李铭将全息星图放大至铁锈区，红色警报在齿轮城模型上闪烁。“呆呆兽特遣队？”他的手指划过北部星域的军徽，“那些把羽毛勋章擦得比枪管还亮的老爷兵，能在沙砾星撑过三天算我输。”

副指挥的机械臂在星图上标注巡逻路线，每个红点都用孢子酸画着笑脸：“议会想借我们的手清理北部的老顽固，正好——铁锈区的孢子兽最近繁殖得太嚣张了。”他突然指向角落的医疗箱，“林秋今天操练陆鸣他们时，把战场急救训练变成了孢子蛹解剖课，陈野的老战友们叫苦不迭。”

李铭望向窗外的公墓，陈野的墓碑在沙暴中若隐若现。通讯器突然传来林秋的通讯，背景里混着阿虎的惨叫和陆鸣的憋笑：“告诉北部的‘贵客’，”她的声音带着医疗兵特有的冷静，“沙砾星的黎明，是用齿轮残渣和蒲公英露水熬成的。如果他们的军靴踩脏了我们的蒲公英田，我会让他们用脊髓液来赔。”

当第一艘北部星域的飞船降落在沙砾星时，迎接他们的是鹰隼小队全员的矿镐军礼。林秋站在队列最前方，袖口的齿轮吊坠闪着微光，那是陈野用生命换来的、齿轮缝隙里的黎明。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