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幽暗的老鼠

　　铁砧星的金属建筑群如锈蚀的齿轮般堆叠，高耸的塔楼切割着稀薄的阳光。李吾的作战靴踩在合金路面上，回响空洞得像敲在骷髅骨上。远处的恒星“铁誓”不过是天边一枚暗红的斑点，连带着城市的灯光都透着病态的灰蓝——这里没有首都的霓虹，只有建筑缝隙间漏出的冷光，像机械兽未眠的眼睛。

“检测到空气中金属离子浓度超标，”渡鸦的球形载体在战术腰带上震动，“建议开启呼吸过滤模式。”

阿虎吐掉口香糖：“比沙砾星的矿洞还憋闷。”他的液压钳无意识地敲打着大腿，每一步都惊起地面的铁锈粉尘，“那些流浪汉烧的什么？闻着像孢子酸腐蚀后的残渣。”

街道拐角，三只机械老鼠正在翻找垃圾桶，齿轮咬合的声响盖过了流浪汉的呓语。一个皮肤泛着金属光泽的男人突然大笑，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齿轮在转！它们在啃食星球的骨髓——”话未说完便抽搐着倒地，鼻腔溢出淡蓝色的液体。

林秋的手指划过医疗箱的锁扣：“是‘齿轮液’，西部星域特有的神经毒素，用孢子核心废液勾兑的。”她的声音发紧，目光掠过男人手腕上的绿藤纹身——和首都游行的邪教徒一模一样，却在纹身处有灼烧的疤痕，像是试图掩盖什么。

“锈蚀齿轮”酒吧的霓虹是整座城市唯一的彩色，骷髅头形状的招牌下，醉汉们正对着机械舞女的金属大腿打拍子。李吾出示老烟斗给的齿轮形徽章时，门卫的机械眼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林秋的医疗箱上：“医疗兵？里面可多是断手断脚的狠角色。”

推门而入的瞬间，声浪裹挟着酒精味扑面而来。紫色射灯下，舞女的机械关节泛着机油光泽，舞池里的人群随着齿轮转动般的节奏甩动身体，每个人后颈都贴着银色的神经贴片——那是将痛觉转化为快感的违禁品。

“他们的β-内啡肽水平飙升300%，”渡鸦的分析在李吾耳边响起，“但杏仁核活动异常，处于典型的自我麻痹状态。”

“这里的快乐是齿轮润滑剂，”李吾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吧台后堆积的孢子核心空壳，“润滑着每颗想要反抗的心脏。”

包间的门牌号是生锈的“LF-07”，正是林秋父亲当年维修的齿轮组编号。推开门，烟雾缭绕中，男人正把整杯酒倒进舞女的机械胸腔，酒精顺着齿轮缝隙滴落，在地面砸出滋滋的声响。

林秋的手掌甩在男人脸上的声音，比渡鸦的警报声更刺耳。

“林秋……”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链条，“你还是这么喜欢用暴力打招呼。”他捡起酒杯，指腹摩挲着杯沿的缺口，“当年在新兵营，你也是这样打跑了嘲笑我口音的混蛋。”

林秋的手抖得握不住医疗箱：“你答应过我，会活着回来。”她盯着男人胸前的矿镐徽章，边缘的齿痕和记忆中父亲的那枚一模一样，“可你现在像条阴沟里的老鼠，用酒精泡烂自己！”

阿虎的液压钳卡在门框上，机械义眼警惕地扫视走廊：“李吾，外面的音乐停了。”

李吾按住腰间的配枪，目光落在男人左腕的绿藤纹身——和首都邪教徒不同，纹身处有灼烧的疤痕，像是试图掩盖什么：“我们时间不多。‘锈谷星’的齿轮城图纸，还有绿藤教的交易记录。”

男人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咳嗽：“李振山的儿子果然和他一样，眼里只有任务。”他打了个响指，全息投影在桌面展开，却在李吾开口前突然顿住，目光柔和下来，“但你比他当年更像个战士，他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骄傲的。”

记忆在投影中展开：两个孩子在齿轮城的维修区奔跑，父亲们的笑声混着扳手敲击声。林秋的母亲把蒲公英夹进齿轮间隙，说这是“给星球种点绿色”；男人的父亲总在深夜调试齿轮参数，说“西部星域不该是铁砧上的废铁”。

“那天的爆炸，”男人的声音突然低沉，“不是意外。”他指着投影中扭曲的齿轮组，“绿藤教的人切断了应力传感器，却把罪名扣在南部星域的工程师头上。我妈为了保护你爸的笔记，被扔进了齿轮熔炉。”

画面切换到阴暗的下水道，男人的父亲蜷缩在角落，瞳孔因长期吸食齿轮液而泛着虹光：“他说，西部星域的齿轮里藏着孢子核心的秘密，而我……”他摸了摸左眼角的疤痕，“是唯一能把秘密带出去的老鼠。”

林秋突然想起，那年男人从西部星域回来，身上带着齿轮油和铁锈的混合气味，却绝口不提父亲的下落。直到某天深夜，她在医疗舱发现他躲在储物柜里发抖，后颈有被植入芯片的疤痕。

“潜伏任务？”李吾的手指按在矿镐徽章上，那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还是复仇？”

男人仰头灌下半瓶酒，喉结滚动：“两者都是。”他掀开衬衫，胸口纹着完整的齿轮城图纸，“绿藤教要用孢子核心驱动整个星域的齿轮，把人类改造成会行走的齿轮——就像我父亲那样。”他突然望向李吾，目光灼灼，“但你父亲当年在齿轮迷宫留下的矿镐徽记，还在给我们这些老鼠指路。”

走廊的枪声比爆炸早三秒响起。阿虎的液压钳砸在门框上，溅出的火星映亮了男人眼中的决然——他正把最后一枚炸弹的引爆器按进桌面。

“想当英雄？没门！”阿虎的机械义眼闪过红光，突然冲过去抓住男人后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他扛在肩上，“老子可不想回去被林秋扒层皮！”

男人的引爆器“当啷”落地，难以置信地捶打阿虎的后背：“放开我！齿轮城的图纸已经上传，我必须——”

“少废话！”阿虎踹开暗门，热浪裹挟着金属碎片扑面而来。李吾正拽着林秋往通风管道跑，回头看见这幕，矿镐徽章在胸前发烫——父亲当年也是这样，用身体护住队友，把生的希望塞进别人手里。

“接着！”阿虎将男人甩进管道，自己转身用液压钳卡住即将崩塌的门框。爆炸的气浪掀飞了他半边衣襟，露出胸口的矿镐纹身，与男人胸前的齿轮城图纸在火光中交叠。

林秋接住男人时，触到他后颈的芯片疤痕——和记忆中父亲维修日志里的“LF-07”齿轮编号一模一样。男人望着她沾满灰烬的脸，突然笑了，眼角的齿轮状疤痕在火焰中泛着微光：“你父亲最后说，西部星域的齿轮需要有人从内部敲开。现在……”他看向李吾，“李振山的儿子做到了。”

李吾的手指在密钥上停顿半拍，听见渡鸦的警报声在耳边炸响：“追兵距离20米，通风管道前方堵塞！”他拽起男人的手腕，发现对方掌心刻着和父亲坠机现场相同的矿镐印记——那是南部星域工兵的临终密码。

“走！”阿虎的怒吼盖过金属梁，他的液压钳已变形，但仍死死撑着通道，“陈野在顶楼架好了狙击枪，老子还等着喝他的庆功酒呢！”

男人突然挣开李吾，从腰后掏出枚齿轮状手雷：“我断后。”他塞给林秋一支录音笔，声音轻得像齿轮的私语，“里面有绿藤教和军部的交易记录……还有，当年你父亲藏在齿轮组里的蒲公英种子。”

林秋的眼泪突然掉在录音笔上，那是父亲常说的“给星球种点绿色”。阿虎却不管这些，一把将男人掼在肩上：“再废话，老子把你塞进渡鸦的载体！”他踹开通风口的铁锈，外面是齿轮城的废料处理厂，无数报废的齿轮如墓碑般林立。

第一颗炸弹在酒吧底层炸开时，李吾看见男人趴在阿虎背上，右手悄悄比出了矿镐的手势——那是南部星域工兵间的“活着回来”暗号。远处，齿轮城的核心齿轮正在转动，每一道齿痕都像父亲机甲上的战斗痕迹。

渡鸦的球形载体突然停在李吾掌心：“检测到男人的生命体征异常，他的脊椎处有孢子核心碎片。”

“闭嘴，AI。”李吾握紧密钥，望着阿虎奔跑的背影，突然明白西部星域的老鼠从未放弃——他们啃咬齿轮，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让光，从齿轮的缝隙里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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