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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自尊(下)

书名:予她一盏灼焰 分类:浪漫 作者:不赴酒 更新时间:2024-05-28 13:3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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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归撑着伞走出了车厂。

他满脸油污,头发乱七八糟,裤子还成了短裤,路上总有人频频回头张望。

他毫不在乎这些视线,小时候在乡里泥地里爬多了,再狼狈的模样也经历过。

更何况这里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没人认识他。

菜市离的不远,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只是菜市拥挤,他还得顺着路一家一家的找裁缝铺。

裁缝铺在菜市的深处,但不偏僻,往里一直走就看到了那个黄色大招牌“钱姨裁缝铺”。

他眯着眼看了半天,始终想不到常人眼中的红色是如何的。

他有红绿色盲,来到城市时连信号灯都看不明白,差点就死在了马路上。

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林归走进了小铺,高高叠起的布料里传来缝纫机咿呀咿的声音。

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来人啦?”

“您好,来补衣服。”林归礼貌地打了招呼,布帘后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奶奶。

林归琢磨着骆鹏说的话没几句真,就是没想到他连老太太都打趣。

太缺德了。他摇了摇头,觉得那家伙得折寿。

老奶奶转头喊了一句:“小梨子啊,来人啦,补衣服的。”她上下打量着黑漆漆的林归,叹道,“小伙子生活苦啊,这么冷的天还穿短裤,以后别做乞丐了找份正当工作。”

老太老泪纵横,还从荷包里拿出两个硬币放在了林归手上,然后撑着小伞走了。

“……”林归看着掌心的两分钱沉默了。

真那么像乞丐吗。他纳闷着,往里面走了走。

“稍等一下,请问要补哪里?”

他走到了绣娘的背后,绣娘声音清甜,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身影纤细,黑发绾起,小家碧玉,端端正正地坐在缝纫机前做工。

踩完最后一段,绣娘转过了头,晶亮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是牧雪梨。

林归怔住,下意识的就往回走了几步,企图遮掩自己的寒酸落魄。

与他这般狼藉好不般配。

牧雪梨没有看出是他,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身上有油渍所以才往后退,于是她软着嗓子开口问道:“需要什么帮助吗?补衣服的话是补哪里呢?”

高大的身影哽了许久,低低出声:“补裤子。”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块布料,指着短短的裤子,“这里。”

“好的。”牧雪梨伸手接过布料,意识到林归只有一条裤子还要脱掉补,便从边上拿了一件长裤给他,“你到里面换一下吧。”

看着那条干干净净的裤子,又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污渍,林归怕染上脏,但又不能光着身子坐在人姑娘面前,犹豫片刻还是接了到隔间里换衣服。

他换上干净衣服,看着那条短了半截的裤子,一时间竟不好意思把这条脏衣服递给牧雪梨。

明天还要上工,不把衣服补好的话要被罚钱,他站在牧雪梨的身边,反复确认着她没有认出自己后才把裤子和钱放在边上。

白净的小手按在了自己那条沾了油污的裤子上,林归坐在一旁看的十分不自在,两手夹在双腿间来回摩擦。

天色暗了下来,逐渐看不清手里的针线,牧雪梨伸手开灯,来回开了几次都没点亮,她探头看了看隔壁的商铺,不是停电,似乎是短路了。

她抱歉地对林归说:“真不好意思,我得去找一下隔壁的电工看看灯。”

林归抬起了头观察了一下,摇摇头:“不用,我来就行。”他借来卫生纸铺在凳子上,踩着凳子站到了电灯边上。

电灯上布满灰尘和蜘蛛网,他挥了挥灰,毫不介意地上手检查着电路,“没什么问题,麻烦帮我拿个钳子。”

牧雪梨怕他摔下来,一直在边上扶着凳子,听他说要钳子还担忧地提醒着:“那我先松手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这小地方的电路不知道有没有绝缘措施,牧雪梨不敢多怠慢,翻到钳子后急急回头,顺手还给林归带了双手套,“给你!”

橡胶手套带着少女掌心的余温,林归藏住躁动的心努力转移注意力。

他不愿意接那个男人的钱,宁愿自己进厂打工也不要半分。旷课的日子里,他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浪荡贪玩。

学校周围的零工乎都被他包圆,为了挣口饭吃什么脏活累活都接,在来一中之前自己也是这样奔波,久而久之什么技能都会一点。

他轻车熟路地修着灯——短路这种事情更是经常。

少女倒了一杯热水匆匆跑来,林归擦了擦脸上的汗道了声谢谢,刚碰到温热的杯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唤:“牧雪梨?”

手僵在了半空,林归的视线停在了玻璃杯后那张熟悉又扭曲的脸——是林至生。

他迅速接过水转过了头,生怕多一眼被林至生发现。

林至生被保姆推在了门口,他惊喜地看着牧雪梨说:“真的是你。”他注意到缝纫机上补了一半的裤子赞叹道,“真是心灵手巧,居然还会补衣服。”

“林学长……你怎么在这?”

以林至生的身份,不应该出现在杂乱的菜市,牧雪梨走到门口,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蔬菜。

林至生笑了笑:“父亲帮我在附近安置了一套公寓,平时都是饭来张口,想试着买菜是什么样的感受。”他扫了一眼站在凳子上的人,穿着布制的工服,脸颊黑乎乎的,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灯坏了吗,需要帮忙吗?”

躲在灯后面的人咬紧了牙,闭着眼睛狠狠地挤出字眼:“不必。”

林至生没听出言语中的忌恨,继续关切道:“那要注意安全啊。”

虚情假意。

“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有空可以来吃饭,张妈烧饭很好吃,我最近也在学习烹饪。”

耳畔不断传来林至生的声音,一字一句的敲打林归不值一提的自尊心。

防线脆弱的不堪一击,他甚至不敢对上林至生的眼睛。

一堵墙隔出了两个世界,一明一暗,明的是那个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天骄之子,林家正统的少爷。

暗的是他,下水道苟活的老鼠,为了活下去几乎折了半条命。

明明是一个爹生的,却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别。

没有名分的妾等进了坟堆,明媒正娶的妻在金屋子里享福,等出了事才记起他,要他去扶持那个从未见过的哥哥。

他负着满身狼藉,背着一身标签,他都忘了最开始进城是为了什么。

似乎只是想给母亲一块安葬的地。

这块地要他出卖尊严。

明明只是一块地,对于那个男人来说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周围的谈论已经听不见了,似乎像默剧一样只动弹无声色。林归麻木地盯着发亮的灯泡,直到林至生走远才回过神来。

他等在一边,听着缝纫机吱呀吱呀的声音。

牧雪梨想把钱还给他,但他强硬的拒绝了。

牧雪梨看着他撑着伞离开,脑海总回闪着那人琥珀色的眸子。

那个人浑身都是脏的,唯独那双眸子明亮清澈,像极了那个面凶心善的少年。

她拉下卷帘门,余光瞥到门口的桌上放了几块钱,在那条叠的整齐的裤子上。

边上还静静的躺着一条红色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