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发着光的你

　　国庆后面几天牧雪梨终于不是一个人度过了，秦小小总时不时地拉她出去玩，陪她到处去吃好吃的。

牧雪梨坐在床上看着才拍的大头贴发笑，开心的不得了。

窗外飘着晒洗的衣服，她把衣服都收回寝室，坐在一边耐心的叠衣服。

衣服只剩下最后一件，是一件男款的红白校服，胸襟处还有一行主人的姓名，林归。

上次借了衣服后她忘记还了，一直放在衣柜里面。

这次要撇清关系，那就要把衣服还掉。

七天假期仅剩最后一天，牧雪梨决定去钱姨那边打工。

菜市一如往常般热闹，钱姨在店里忙的不可开交，桌上堆叠的全是运动会时擦破的衣服。

钱姨忙的抬不起头，抬了抬下巴指另一边的衣服：“来的刚好，这边是上次汽修厂统一补的衣服，你给他们送去吧。”

“好。”

牧雪梨抱起那堆衣服来到了汽修厂门口，登记了来意后进入了厂内。

汽修厂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人，油污遍地，与干干净净的牧雪梨形成鲜明对比。

有人看到门口走进了个小美人，无不起了劲，左戳戳右戳戳的交流。

牧雪梨加快步伐向前，跟着员工来到了休息室。

放下衣服后，她顺着原路返回。

路过一个车间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比起身形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瞳孔。

她愣住了，步伐都变得缓慢。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林归，满脸污渍，衣服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她还是注意到裤子上那个缝补的痕迹——是自己补的。

林归趴在车底工作，没有看到自己。

她以为那个平安符只是个巧合，因为那种款式很常见，碰巧有了也不奇怪。

林归做完手中的活站起身擦了擦脸，视线无意瞥到大门处。

大门处空空荡荡。

牧雪梨心情复杂，一天都在想着林归。

林至生活的高高在上，而林归却要为生活奔波，做最脏最累的活。明明都是一个父亲，却得苟延残喘的活着。

她知道了那天的生日会是林至生的，突然又能理解林归的暴怒了。

如果不是关系亲密，如果……如果不是他在意自己的话，他不会那么生气的。

她纠结了一晚上，到底还是没有原谅林归对自己发火所说的那些话。

七天假结束，又到了周一。

牧雪梨因为是运动会主持的关系，又获得了每周一次的国旗下演讲的机会。

她拒绝了成稿，自己写完了稿子并记在脑海里，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这样的方式来克制阅读障碍。

一切都是按照林归所说的方法。

升国旗时一定要穿校服，否则会扣班级分，牧雪梨早早来到班级里，一边晨读一边等着林归来，顺便还把上次的奖金放在了他的桌洞里。

但一直等到打上课铃了，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空荡荡的。

可能是又迟到了？林归经常迟到的。

这时牧雪梨还在自我安慰，可到第一节课结束了，她还是没看到林归来校。

大课间的广播响起，所有班级都要排队去操场了，没有时间等待，牧雪梨只好跟着大队伍往楼下去。

刚到楼梯间，就看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型靠着墙打哈欠，趁着人群流动时混进了队伍。

“林归！”牧雪梨刚喊出他的名字，想告诉他校服在班级让他回去穿，身侧却突然探出一个人来将她脱离了队伍，一边拉还一边说：“演讲的人走这边，赶快。”

眼看着越离越远，牧雪梨欲哭无泪，心里已经预计到林归挨骂的场景了。

她比着唇形，等着我！

林归在队伍末尾，逆着人流往后走去，他一米八九，一身黑色卫衣，在人群当中十分扎眼，没人敢挡他的方向。

他嘴里嚼着泡泡糖等在一边，不一会骆鹏和张兴也从队伍里钻出，骆鹏一手搭上林归的肩膀道：“走啊归哥，去边上看漫画去。”

自开学后的升旗仪式他们都没参与过，从来都是翘了到边上看漫画或者打游戏，因为升旗仪式管的并不严苛，某人背后还有金牌通行，所以三人翘了很久都没被找。

林归吐了个泡泡，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朝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骆鹏：嗯？？哥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那边是早会的方向啊？

早会开始，操场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人，时不时从人群中飘过几句窃窃私语，又被老师严厉的呵斥压了下去。

升旗按例进行顺利，牧雪梨在旁边紧张的抖啊抖。

虽然稿子已经烂熟于心，但头一次面对全校人的视线，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一旁的老师见她脸色难看，安慰道：“没关系，不是都主持过运动会吗，就当下面是菜头就好。”

牧雪梨点点头，对，当菜头当菜头……

随着一声“有请高一三班牧雪梨带来国旗下讲话”后，牧雪梨战战兢兢地走上了讲台。

走上讲台的牧雪梨才发现自己的同学原来有那么多，她张望了半天，操场边上的“特殊区”并没有站着人，如释重负般的舒了口气。

她举起话筒开始演讲：“大家好，我叫牧雪梨，今天给大家带来的国旗下讲话是……”

台下安静如鸡，有人认出了牧雪梨，带着八卦的劲儿朝边上的人科普：“诶，是那个贼漂亮的高一级花！”

“真的漂亮，上次运动会还没细看，这下是看清楚了。”

“卧槽，仙女下凡？”

“才知道啊，比那个校花方童还好看的。”

“我记得这是不是个红颜祸水来着？让那个刺头林归，就是林至生的哥哥，林家私生子，刚开学就为了她打架吃处分……”有人嘀咕起来，却被人重重的拍了一巴掌，那人冒火正准备骂娘，抬头就看见三班末尾站着的黑发黑衣的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牧雪梨。

那人眼睛差点瞪出来，乖乖，这不是那个从不参加早会的学痞林归吗，今天怎么有闲心来了？

他刚要谢那个救自己一命的兄弟，却听见教导主任操着一口塑普大声吼道：“林归，滚粗队伍来！”

林归站在三班的末尾，因为个高，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台上的小东西。

那天多云，一缕意外的阳光打过少女的侧颜，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少女笔直的站在台上，规规矩矩的穿着老土的校服，头发扎起，鬓角留着几缕碎发。她的声音很好听，如四月春风一般温柔，光是聆听就是享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来，只是回神后自己已经站在了操场上，队伍末。

他本来想听完就离开，只是没听多久，身后就传来主任的呵斥声。

一时间，全操场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没穿校服的林归身上。

他不悦地蹙眉，双手插进口袋，模样不羁。

众人一看到是学校那个成天惹事的私生子林归，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骆鹏和张兴站在边上，被看的十分不自在，横着眉上前两步就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是吧？”

“好啊，没穿校服还那么嚣张，当着面儿威胁同学！”主任气红了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罪加一等，都给我去边上蹲着！”

主任声音洪亮，几乎半个操场都能听见，有些胆小的知道是三班大佬被训，缩缩脖子偷听，而胆大的直接伸着脑袋往那看。

骆鹏瞧着林归越来越黑的脸，心中大感不妙。

妈呀这，赤果果的针对，早知道就不来了。

林归平时坏事做多了，又有打架惹事记的各种过，奈何成绩优秀，后面还有个巨富老爹兜底，学校老师对他是又爱又恨，尤其是教导主任，巴不得每天都把他挂在黑名单上，每次早会批评都要提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号人物。

虽然是黑名单常客，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没惹事的情况下被当众处刑。

按理说没穿校服顶多就是扣分后私下批评，再严重不过也就是抄课文，哪像现在这样，在所有人面前让他们难堪？

眼看着归哥的怒焰都要烧到脸上来了，骆鹏急的就要给他跪下了。

他知道林归的狠劲，生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宁愿一个进医院一个进局子都不愿意留情。

那不得行啊。骆鹏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能制止住林归。

“——”

“老师，”台上的少女突然停止了发言，对着三班队末的人群喊道，声音平静而不失严肃，“这是国旗下发言，不管这几位同学是否犯错，您都不应该在这种庄严的情况下批评学生，应当等到早会结束，私下底解决。”

她的声音通过话筒和喇叭传出，有一种空灵的回音。

声线柔软，可那分明都是铿锵有力。

林归抬头，那少女眉眼清秀，头顶还有乱翘的发丝，明明是一副这么软弱的外表。可刚刚的话和神情，异常的坚定和公私分明。

教导主任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学生给教训吧。

他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这件事上是他理亏，有老师前来救场，主任愤愤地跺了两下脚，瞪了林归一眼，甩手离开。

闹剧散了场，早会继续进行。

台上的少女依旧念着自己的稿子，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未发生过似的。

林归双手插袋，舌尖抵着脸颊，有些似笑非笑，又有一些怒意。

这个小东西，真的是目中无人啊。

从头到尾，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

他看了看人群中规矩板正的她，又看了看人群外痞里痞气的自己，心中明明白白的画出了一道线。

乖乖女，小痞子。

他一阵失笑，此时演讲结束，周围响起掌声。

骆鹏知道气氛不对，连忙招呼着人打着圆场：“走啦走啦，回班！”

林归转过身，恢复成以往那种嚣张不羁的模样，从兜里摸出mp3，想听歌又思及这里还是操场，犯规矩等会又要被主任盘问。他塞回了mp3，跟着那群同样特立独行的少年离开了操场。

牧雪梨回到班级时，已经找不到那个高大少年的影子了。

她有点失落的看着那纸袋子里的红白校服，抿了抿下唇。

林归没有等她。

她想起来刚刚在台上念着稿，台下突然响起同学疑惑的声音和笑道主任洪亮的斥责，她心漏跳了一拍。

站在台上，她其实无比的愧疚和紧张。抓着稿的手心溢满了汗，稿纸都湿了小块。

她还是害他受了罚，害他当众出了丑，可那明明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没有把衣服及时还给他。

林归帮了她，可她害她挨了骂！

她必须说清楚！

脚步随着大脑行动了起来，牧雪梨大步的跑向了教学楼。

绕了好几圈，牧雪梨可算找到了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显然气得不轻，肥胖的脸涨得通红，语速极快，几乎都能看到唾沫星子飞溅。

见到牧雪梨后，主任的脸色依旧难看的要命，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尖子班的牧雪梨同学吗，刚刚台上口齿挺伶俐的啊……下个月的相声比赛要不要去参加看看？”

牧雪梨知道主任脸上挂不住，指定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于是也没有生气，低着头诚恳道：“我是来道歉的，是我把林归同学的校服弄脏了，带回去洗，所以才耽误了他早会的服容。主任要罚就惩罚我吧，真的非常抱歉！”

转角，有人停住了步子，默默地看着那个身子低的几乎九十度的少女，眼中漾起了不解。

耳边，是那个女生掷地有声的声音，是为他，那个毫无理由欺负她的人，努力的维护。

她没有像别人一样躲的自己远远的，一起害怕自己，而是站出来替自己维护。

林归烦躁的啧了一声。

妈的，这是个蠢货吧。

即使这么说了，这个黑心主任不相信依旧还会觉得是包庇，到时候就是两个人都遭殃。

他大步从转角走出，径直掠过牧雪梨，拉过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推了推。

少年人高马大，站在两人面前平添了一股子威压，连主任都惊得咽了咽口水，神色慌张道：“你，你要干什么？”

林归一脸痞气，慢慢舔了舔后牙槽，然后斜斜一笑：“没什么，就是，我威胁她帮我洗衣服的，罚我就行了，上次加上这次，还没有开除通知就玩不起了。”

然后，他迅速的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丢下主任的破口大骂。

牧雪梨傻了。

若不是肩膀刚掠过少年的温度，她几乎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在干什么，明明推开自己的是他，现在又要来扛住责任？

他还是要离开？

可是衣服还没有还！她反应过来，也不顾主任的呼喊，小跑着追了上去。

“等一下，林同学！”

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归只是偏了偏头，余光瞥见那个少女抱着一个纸袋子站定在自己面前，面颊微红，轻轻喘着气。

牧雪梨缓了缓，伸出手，将袋子递了出去。

彼时吹来一阵小风，吹动少女的鬓发，微风中夹杂着秋天的凉，和少女独有的温香，轻掠过他的鼻尖。

少女的双眸水灵圆润，不知所措的转啊转，可爱的像是一只小兔子，细碎的光闪啊闪的。

她的手握着袋子，伸到了面前。

林归盯了那只白皙的小手半天，心里想的都是这么小的手自己是不是能一个包两。

边想着，他伸出手接了过来——

掌心多了一个带着温度的硬物，还没等他看清是什么，少女就悄悄的跑远了。

阳光下，少年的掌心躺着一颗蓝莓味的水果糖，带着少女掌心的温度，散发着甜甜的气息。

糖果纸的包装上，贴着一张小纸条。

小纸条上画着一个蓝莓味的笑脸。

然后在这个本不愉快的一天里，那个人人惧怕不敢靠近的少年，轻轻软了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