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到季府

　　通往青州城的官道上，一辆青篷马车缓缓驶来。两侧自有侍卫紧紧跟随，为首的正是那位络腮胡的季五。

“奶奶，您说这位哥哥是我表哥？”马车里传来稚嫩的女声。

“他是你姑姑的儿子，你自然是要叫表哥的。”季老夫人含笑解释。

“那这位哥哥呢？也是我表哥吗？”指着小石头，小女孩疑惑的歪了歪头。

“他是你阿云表哥的好友，又长你几岁，你自然也要叫哥哥了。”

看了看小石头，他正紧张兮兮的看着霍云，老夫人就笑了。

父亲纵然有错，稚子何辜。

“这位哥哥，你叫什么呢？”

“我叫章岩。”看着女孩天真烂漫的笑脸，小石头开始结巴起来。

“阿云表哥，章岩哥哥。我有两个哥哥了。”灿烂的笑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马车稳稳停下。季五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老夫人，我们到了。”

“孩子们，我们到家了。”

到家了啊，霍云自母亲过世以后，便越发觉得家不成家。如今听到外祖母说一声到家了，险些落下泪来。

朱红色大门气派非凡，狮虎门环栩栩如生。门口一如母亲所言，坐落着两只石狮。公狮脚踏绣球，凝视前方。母狮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幼狮。

见得马车停下，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妇人温温柔柔的开口。

“母亲一路辛苦。”

自有丫鬟婆子上前，打起帘子搀扶老夫人，下了马车稳稳站定，待季府偌大的匾额映入眼帘，她才转头看向妇人。

一袭撒花烟罗裙，鬓角虚压一支白玉簪，显得她越发温婉大气。

“我这些日子不在，你劳累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为府上分忧，本就是媳妇的分内之事，何谈劳累。”妇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便亲自上前来搀老夫人。

从大门而入，绕过雕了山水明日的照壁，就能看到廊下摆着两口大缸，时值夏日，缸里静静的卧着几朵盛放的荷花，远远就能闻到扑鼻的清香。

一路来到正堂，老夫人高坐首位，朝霍云招了招手。

“阿云，来。见过你舅妈。”

霍云闻言，来到妇人身前跪行大礼。

“霍云见过舅妈，舅妈安好。”

“这就是外甥吧？长得可真俊俏呢。”妇人抿嘴笑了笑，就上前扶了他起身。

“珍珠，你去把我匣里的那只玉佛拿来，就当是舅妈给甥儿的见面礼了。”笑盈盈的回头嘱咐了一句，自有丫鬟应声去了。

春晖园内，老夫人亲亲热热的开口。

“阿云，现下不忙了，你跟外祖母仔细说说，你娘她怎么样了？还好么？”

提及母亲，少年忍不住红了眼眶。

“娘亲去了，她临走前交代我来青州。”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一层一层的揭开，剔透的白玉手镯在室内发出莹莹的光。

明明是莹润的光泽，却生生晃花了季老夫人的眼。

“容娘，容娘啊！”骤闻噩耗，老夫人抚着胸口开始急促的喘气。

“老夫人，您缓缓！”眼看老夫人形容不对，伺候在一旁的孙姑姑急急帮她顺气，一边扬声厉喝，着人赶紧去请大夫。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老夫人才悠悠醒转。她抬起手朝霍云轻轻招了招，霍云上前一步，半跪在床前，任老夫人的手抚上他的脸庞。

“像，真像啊。阿音，你说是不是？”

霍云静静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想到了孙姑姑方才告诉他的话，外祖母年事已高，经不起多少风浪。

“大小姐和云少爷是亲亲的母子，自然是像的。”看着老夫人静静的躺在那里，孙姑姑斟酌着开口。

无力的垂下手臂，老夫人闭了闭眼，逼回即将滑落的泪，声音里到底带了几分哽咽。

“阿云，你娘是怎么去的？你一字一句跟我说清楚。霍安呢？他又做了什么？”

“自我记事起，娘身子一直不大好。爹爹进京赶考一去不回。娘只能做一些绣品补贴家用。后来娘的身子越发不好，还好有乡邻们的接济，我也会上山打一些野味，卖了才能给娘抓药。可惜，终是没等到爹爹回来。”

感受到老夫人满腔的怒气，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

“这么些年你娘还指着他？我当年早说了霍安不是良人，她可曾听得半句？如今倒好，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竟是再也见不到我的容娘了！”老夫人终是没忍住，泪从眼角滑落。

“外祖母，您消消气，保重身子要紧。”见着老夫人悲痛欲绝，霍云急急抓着她的手臂安慰。

“阿云已经没有娘了。”

祖孙二人齐齐落泪。

过得几日，老夫人平复了些许情绪，身子便好了一些。

黄昏时分，总还不是十分炎热。霍云来跟老夫人请安时，远远的就看到老夫人着人搬了躺椅，在院里的葡萄架下纳凉，旁边有小丫鬟打着扇子，意态悠闲。

看着霍云来了，孙姑姑俯身在老夫人耳边轻轻禀告。“老夫人，云少爷来了。”

“阿云啊，坐吧。”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挺拔的少年郎，老夫人悠悠开口。

“可是有什么事？”

看着霍云踌躇不语的样子，老夫人笑眯眯的开了口。

“也没有什么大事，是阿岩。”

“章岩，他怎么了？”

“阿岩本来家中也没什么别的亲人，如今他爹不在了……”

听霍云急忙解释，老夫人笑了笑。“不打紧，那就让他留下来陪你吧。以后给你请夫子习文练武，正好也缺个玩伴。”

眼见外祖母为自己思虑周全，霍云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想起平山县的石伯和囡囡，他又鼓起了几分勇气。

“多谢外祖母为阿云思虑周全，只是阿云虽是奉母命前来拜望您，却也不能久留。怕是要辜负您的一番好意了。”

“你娘不在了，季府就是你的家。你不留在这里，要到哪里去呢？孩子。”老夫人一番话端得是语重心长。

“母亲在时，曾为阿云订下一门亲事。石伯年长，囡囡年幼。如今阿云是打算回平山县，为母亲守孝三年，期间也好照料他们一二。”从石凳上站起，霍云恭恭敬敬的行礼。

“阿音你看，那霍安虽是个没担当的。抛妻弃子一去不回，可阿云年纪虽幼，确有几分担当。”听到外孙如此话语，老夫人回头拉着孙姑姑的手，颇感欣慰。

“云少爷随了大小姐。自然是有担当的。”孙姑姑低低的应了声是。

“如此也无不可。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你舅舅一早来信说中秋之前定能回来，你且再留几日，待你们甥舅相见，你再回不迟。”

“外祖母发话了，阿云听您的就是。”听到老夫人如此安排，霍云自是没什么意见。

又叙了几句家常，眼见老夫人有些乏了，霍云就先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女儿芳龄早逝，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季老夫人就内心满是酸楚，恨不得要把所有好东西一股脑捧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