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蓬头稚子

　　夏日酷暑，霍云也只是捡了早晚太阳不那么烈的时候赶路。

沿着官道一路往东，不过三日光阴，距离青州城已然不到十里。

此刻烈日当空，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正巧路边有一片林子，霍云便琢磨着进去歇歇脚。

找了颗大树，背靠着缓缓坐下。拿起水囊摇了摇，浅浅的抿了一口，包袱垫在脑后，正好歇个午觉。

将睡不睡的时候，又有人骂骂咧咧的进了林子。

“好你个小石头，平日里你坏老子事也就罢了。今儿个眼看着肥羊快到手了，你可搁这歇着吧。”

传来几声闷哼后便没了下文。

一阵窸窸窣窣后，那人又出了林子。

又侧耳听了片刻，再没有别的声音，霍云才悄悄探出头去。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被倒吊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动不动，像是晕了过去。

蹑手蹑脚的走近，男孩依旧一动不动。他四处看了看，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细细的树枝，轻轻戳了戳，男孩还是没有反应。

从后腰处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霍云就去割绳子，可惜男孩掉下来的时候他伸手去接，没接住，两个人都摔在地上。

一骨碌爬起来又去拍男孩的脸，“喂，醒醒啦。”

小石头悠悠睁开眼睛，就觉得脸有点疼，浑身上下也疼。

“你醒啦！刚才那什么人啊？你得罪他了？”见男孩傻愣愣的，霍云倒是忍不住先问了。

“那是我爹”小石头撇撇嘴。

见霍云一脸质疑的样子“你也不信对不对？”

“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了，我爹也没有什么正经差事，就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小石头撸起袖子，给他看胳膊上斑驳的伤痕，霍云不得不点点头。

“你爹把你绑在这里干嘛？”

“你知道季掌柜吗？”小石头问。

霍云摇了摇头，“不知。”

“诶呀，这你都不知道！”小石头拍着大腿就开始嚷嚷了，“我跟你说季掌柜可好了，年年冬日里都要开篷施粥的，逢上收成不好的年头，谁没喝过季家一碗粥啊！”

“我们隔壁有个姐姐，就在季府做工。前几日回家时说，最近不得空回家，让街坊邻居帮忙照顾她老娘。我爹再一打听，原来是季府老夫人即将回府，府里上上下下可忙着呢。”

季府，霍云沉吟片刻，但不知青州城有几个季家。

“你说的季府，可是绿柳巷那个季府？”

“嗨，这青州可就这一个季府，就是绿柳巷季家没错了。你不是不知季掌柜吗？”小石头反问他。

“我家里有个长辈，早年来过青州，和季府主人有些交情，我只是一时没想到一起罢了。”霍云支支吾吾的说道。

小石头倒也没多在意，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我爹听到这个消息可就来劲了，他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黑龙山的恶人们，劫了季老夫人，跟季家索要赎金呢。”很不满自家老爹的行径，小石头一股脑都跟霍云讲了。

“季老夫人年事已高，如何受得？”听得有人要劫外祖母，霍云一阵心慌。

“我跟我爹吵了起来，说他不能这么干。我爹不听，反倒把我揍了一顿。”提起这事，小石头也是一脸委屈。

“对了我叫小石头，九岁了，你呢？”

“霍云，十岁。你九岁了，看着可不像啊？”

的确，小石头长的黑瘦黑瘦，宛如一只猴儿，身量上看着顶多像七八岁大的孩子。

“跟着老爹过，能长大都不错了。”

“你不是青州人？”想起霍云连季掌柜都不知道，小石头不由纳闷。

“不是，我是来找人的。”霍云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找什么人，这青州城就没有我小石头不知道的地方。”毫不客气的拍了拍胸脯，小石头满满的自信。

“找人先不着急，听你这么说，我想先去帮季老夫人。你呢？”

“我爹如此做事，我也该和你一起去的。哪怕是帮他赎罪也好。”

“这会儿太阳正毒，我们先养养神，下午再做打算？”思索片刻，小石头转头问霍云的意思。

霍云点点头表示同意。

歇了大概有一个时辰，霍云先醒过来，看小石头还睡着就没吵他。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啊？”小石头悠悠醒来，伸手又打了一个哈欠。

“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你饿了吗？我这有干粮。”从包袱里摸出包好的大饼，他掰了一半递给小石头。

小石头也没客气，接过大饼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谢谢你，你可真是个好人。”

“慢点吃当心噎着。”霍云笑了笑又递了水囊过去。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出了林子。

“你觉得，黑风寨会在哪里下手？”霍云想了想，还是问小石头。

“青州往南二十里，有一座紫竹山，一般城内的女眷进香还愿都会去那里。一来是离得近些，二来是紫竹山上有座庙，庙后有片紫竹林，据说是观音娘娘亲手栽下，灵验的很呢。”小石头打小在青州长大，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紫竹山下有不少大户人家修建了别院，季府也有。这些别院平时只留一些下人看守，若是老夫人在山上还好，若是下山入住别院，贼人大举来袭，只怕单凭那些家丁是挡不住的。”思索片刻，小石头就给出了答案。

“若是不住别院呢？”

“不住别院，应该无事。”小石头想了想，肯定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紫竹山。”听完小石头的分析，霍云心急如焚。

夏日的天，亮的要比别的季节更早一些。

第二日天色微亮，两人就赶到了紫竹山下。

在霍云看来，紫竹山看起来并不比清水镇的那些山高上许多，但胜在秀丽。其时正值清晨，鸟鸣啾啾，山顶有条小瀑布顺流而下，在山脚形成一个水潭，清幽雅静。

两人就着水潭洗了脸，“你看，那辆青色布蓬马车就是季家的。虽然人家有钱，可低调着呢。”小石头贴着霍云的耳朵，悄悄告诉他。

顺着小石头目光的方向看过去，路边停着一辆不大的青篷马车，看起来并不张扬。可车前的马眼神清亮，意态昂扬，一看便知是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