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客来访

　　山洞内一片死寂，静谧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的雨声渐渐停歇，洞口处传来雨滴落下的声音，点点滴滴、叮叮咚咚，在这寂静的氛围里，竟别有一番悦耳的韵律。

墨怡呆坐着许久，此时抬眼望去，见天色已然不早，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烬羽，我该回去了。」

苏烬羽凝视着洞口那几汪小小的水潭，缓缓开口：「他们是打算用你当诱饵，以此来确定我是否已经到了。你这次回去，恐怕又要遭遇危险。」

墨怡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那是剑阁，是我的家，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难道你要我和你私奔吗？」她眼波流转，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哀怨，「就算我愿意，你也不会带我走吧。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来，墨欣可比我重要得多。」

「是。」苏烬羽并未否认，「如果找不到阿欣，我确实不能离开。我这一趟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但我可以先把你送走。出了西南四州，我就能找到可靠的帮手，把你送到我一位姨娘那里。她曾是名满天下的神医，我相信她一定有办法解开你心中的禁锢，将你失去的过往，原原本本地还给你。」

墨怡轻轻摇了摇头，「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墨家现在正值多事之秋，门主特地叮嘱，每一个弟子都要加倍小心提防。我这会儿心里很乱，你让我仔细想想。」

苏烬羽咬了咬牙，横下心来：「你要回去也行，但是，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墨怡眉头紧蹙，「你都说了他们是要拿我当诱饵，那此刻必定已经知道你到了，你还要跟我上山？」

「对。」苏烬羽望着墨怡迷茫而又失措的双眸，声音低沉却坚定，「你如今心思不稳，我不能任由你独自回剑阁去承受风险。你若不听我的，那就带我一起回去。」

「那……那我该怎么说？」

「就说是你的情人。」苏烬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你正好也可以看看，你身边有谁不会感到惊讶。不为此吃惊的，便是知情者。」

墨怡似乎有些心动，她双手交握，暗自思忖了片刻，轻声问道：「你……不打算易容改扮一下吗？」

「不必，墨行风见过我。再说，我跟你上去，那些等着我的人自然知道是我，何必费那个功夫。」

墨怡又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不行，我不带你上去。你说得天花乱坠，跟抹了蜜似的，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去找墨欣，说不定，你对楚捕头还别有所图。你让开，我要回去了。我保证不说关于你的事，只说是我自己磨蹭，找地方避雨才耽搁了这么久。」

「他们不会信的。」

「不信又能怎样？我一个剑阁本家弟子，他们还能因为我回来迟了就一刀把我砍死不成？」墨怡心烦意乱，起身就往洞外冲去。

苏烬羽眼疾手快，伸出手臂一抄，施展出摘星手，稍作变招，便拿住了她的丹田，这次另一只手干脆压在她双峰间的中庭穴上，运气一催，震得她四肢酥软，娇哼一声瘫倒在他怀里。

他将墨怡紧紧抱住，一边分出一股阴柔真气在她心脉附近游走，探寻是否有异常之处，一边柔声道：「明知那已经是龙潭虎穴，我怎么可能放你回去涉险。你要是非要使性子，我就只好把你五花大绑，找个地方先关起来了。」

「你……」墨怡气呼呼地扭开脸，犹豫片刻后，说道，「你就不怕我带你上山，转脸就把你出卖了么？」

「他们这会儿就已经知道我来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去出卖我。」

「剑阁最近严格控制生人出入，你要是用墨云月儿子的身份，绝对不行。」

「不打紧，你可以说我是痴情剑客商离的弟子。我这个师父昔年在江湖中名望还算不错，也有些江湖老友。至于名字，你只说我叫裴寄即可。」

「裴寄？这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苏烬羽神色平静，淡淡地说：「那是亮胆银枪裴松之的独生儿子，江湖中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多少有所耳闻。不过他们不知道，真正的裴寄无心学武，一心苦读寒窗，想要考取功名，是个文弱书生。」

墨怡好歹也是剑阁情报一系的弟子，当即皱眉道：「可痴情剑客当年对上亮胆银枪的几次，不都是败多胜少么，裴松之的儿子，怎么会拜商离为师？」

苏烬羽一脸正色：「因为不论走到哪里都要背一杆长枪。裴世伯当年也算是面如冠玉、剑眉入鬓，可红颜知己远不如我师父和江景月那么多，就是吃了兵器的大亏。昔年赵家大小姐用一杆霸王枪，出门在外还要两个人抬，你说，还要怎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知道他是存心逗自己，墨怡忍不住扑哧一笑，但还是担忧道：「这……能瞒过去么？」

「瞒不过去。」苏烬羽神色淡然，「但最早瞒不过去的人，恰好也就是我要找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墨怡眉头紧皱，闭目沉思，轻声道：「你让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她正思索着，外面山林中突然远远传来高声呼唤，悠长沉厚，一声连着一声：「墨怡，你在哪儿？」

墨怡面上一喜，道：「是我同门……还有我爹，烬羽，这下你可不必担心了吧？既然我已经知道不对，这次回去，我就跟在我爹身边，暂且什么都不去管，安安分分躲着。你……就别跟我一起上山了。」

苏烬羽知道她神智曾经遭受重创，性情都有了些许变化，再加上本就是个心机颇深的女人，这么轻易就将他带上山去，必定心有不甘。可就这么放她回去，自己又十分不安。别的不说，那个邪门高手若是再找上她呢？正思忖间，呼喊墨怡的声音越发近了，墨怡目光闪烁，看苏烬羽沉思不语，突然开口高声应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苏烬羽皱眉摇了摇头，只得叮嘱道：「既然如此，那你回去之后千万多加小心，等我一有机会上山，便去找你。」

墨怡瞄了他几眼，贝齿轻咬朱唇，犹豫再三，轻声道：「烬羽，我回去后，会跟我爹住在丁字庄二进西院，这阵子告病深居简出，什么任务也不管了。我……就信你这一次。后会有期。」

说罢，她莲足交错，飞身闪出洞口，几个起落，就应着找来的人去得远了。

苏烬羽自然放心不下。墨怡和墨欣的境况其实颇为相似，都不是父亲的嫡女，在墨家这种世家，庶出的女儿若非天赋过人或是极为勤奋刻苦，最后不过是用来笼络佳婿的工具罢了。但她二人都已失贞，这最后的价值，怕是也荡然无存。更不要说墨欣还下落不明，吉凶未卜，他再在外围游走等待，万一错过了救人的好时机，岂不是要追悔莫及。

他定了定神，闪身出洞，辨认一下方向，错开墨怡离开的路，往山下村子集市那边回去。

当初为了不让宋衍霜情急之下惹出祸端，苏烬羽随口找了个由头把她安排去了玄东镇，还加了个谢红药压着，如今想想，倒是少了一双有力臂膀。

看天色已经不早，就算想要拜会，也不是合适时机。

苏烬羽买了些东西回到客栈，看了看这次没人再悄悄入内，松了口气，叫上跑堂要了些餐点，便点起油灯，盘算着明日该怎么上山。

假借裴寄的身份依旧是最可行的办法，他买了一把猪鬃毛刷，叫的米饭留出一些剩下，修修剪剪，皱眉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算是弄了两撇胡子，粘在唇上。指望相识的人见到认不出来不太可能，但若只是见过画像或听人描述，一时半刻应该不至于识破。

痴情剑弟子的名号在暮剑阁用过一次，他深思熟虑一番，决定就以裴松之儿子的身份下拜帖。万一真要考校亮胆银枪这绝学，就说自己无心习武，仅练了些内功。要说这易容改扮，还真是门手艺，躺在床上还没多久，苏烬羽就觉得唇上一阵阵发痒发紧，看来是薄薄那层浆糊已经干透。这么粘上几天，怕不是要起上一排疙瘩。

适应片刻，苏烬羽刚要挥手灭掉灯火安眠，耳中就捕捉到窗外一丝不寻常的响动。这客栈如此靠近外围，若是为了楚若妍而来的高手，可不会把主意打到这边。

他唇角微勾，轻轻一翻下床，留着灯火不灭，闪身躲到窗台下，屏息等待。

不料来人竟颇为大方，咔咔两声切断外面的刺藤，咚咚在窗上敲了两下。星云楼没有这种送信法子，必定不是自己人。

苏烬羽略一思忖，装出满是倦意的口吻，问道：「什么人？为何不走房门？」

答话的是个女子，声音不算悦耳，颇为阴沉：「客栈大门太过引人注目，我有要事相告，不便叫别人发现。」唯恐他动作太慢，她马上又催促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先放我进去说话。」

大半夜送上门一个姑娘，可没有关着窗子不给进的道理，苏烬羽起身将窗闩一抽，后退两步，道：「请。」

那女子开窗跳入，反手就将窗闩插回原处，跟着毫不犹豫一掌挥出，拍灭了桌上油灯。

阴雨无月，屋内登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苏烬羽都只来得及看出那是个身段婀娜、年纪不会太老的女人。不过他在漆黑屋中一样可以行动自如，微微有光即可见物，心中不慌，手掌一拂，找到椅子坐了下去，笑道：「怎么，是长得太丑，不愿叫我看见么？」

那女子摇头道：「我是不愿让你想得太多，男人总爱自作多情，你万一将我当作来色诱你的，反倒不好。」

苏烬羽哦了一声，道：「我喜欢有自信的女人，带点傲气更好，姑娘要是真来色诱我，在下求之不得。」

「哼，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惜，我就是长得再好看，你也碰不得。」

「为何？姑娘莫非是天生石女，不近男色么？」苏烬羽嘴里调笑着，心神却已经集中在附近状况之上，若有异动，先出手把她拿下再说。

「我正常得很，也挺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可惜，我母亲叫墨如意，我虽叫墨伊人，却从小知道，我本该姓的并不是墨。」

苏烬羽心中猛地一震，暗叫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