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7章:守夜人殁

　　赤砂地的余温尚未散尽，众人已踩着星辉向东疾行。谭小枚提着狐火灯笼走在最前，火光在夜风中泛起涟漪，惊得路边枯草丛里窸窣逃窜的妖鼠簌簌作响。

“表哥金丹初成，倒是便宜了这些小家伙。“她踢开脚边焦黑的噬心藤残骸，狐火映得腰间银铃泛起暖光，“方才雷劫劈落的星陨铁，足够给沧浪剑淬炼三回剑锋。“

林晓雪重瞳扫过前方雾气弥漫的山坳，药篓里新采的冰魄草渗出霜痕：“百丈外有座荒村，地脉阴气与瘴气相冲，怕是藏着些不该有的东西。“

话音未落，陆无涯的卦签已在地上摆出巽离交汇的卦象。他指尖摩挲着青铜罗盘边缘的裂痕，那是三年前与合欢宗长老交手时留下的：“戌时三刻阴瘴最盛，倒是适合炼些驱邪散，晓雪，你那瓶蛇胆粉还剩多少？“

谭小枚悠悠转身，狐火灯笼差点燎着刘玄的衣摆。她指着远处雾中若隐若现的茅屋轮廓，“没看见屋檐下挂的红灯笼？那可不是普通人家会用的绸布！“

刘玄按住腰间震颤的沧浪剑，金丹在气海缓缓旋转，将昨夜尚未炼化的龙气凝成细流。剑柄龙鳞擦过掌心时，他忽然想起什么：“表妹，三年前你采药经过赤炎砂地，可曾见过会移动的流沙漩涡？“

九连环清脆的撞击声戛然而止。谭小枚耳尖微微发红，狐火在空中凝成一朵莲花：“当时追着一株千年火灵芝，确实撞见合欢宗的人在沙丘布阵......“她甩出绸带缠住路旁歪斜的界碑，“等等！这碑文是反着刻的！“

斑驳的青石碑上，“槐荫村“三个字竟是从右向左书写，裂缝中渗出的暗红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铁锈味。林晓雪蘸取些许在指尖捻开，重瞳骤然收缩：“是掺了朱砂的守宫血，这村子在养阴傀。“

“难怪要倒刻碑文锁阴气。“陆无涯的卦签插入碑底裂缝，带出一缕缠绕着黑发的污泥，“看这发丝乌中带青，至少是筑基期修士的...“

呜咽的风声里混进铃铛响动。二十丈外的枯槐树上，七个贴着符纸的陶罐无风自动。刘玄的沧浪剑还未出鞘，树后转出个拄着蛇头杖的老妪，佝偻背上缠着九条吐信的碧鳞蛇。

“外地人管得倒宽。“老妪浑浊的眼白翻动间，蛇群嘶鸣着组成诡异音调，“老婆子用仇家的头发养些看门蛇，总比某些名门正派抽人魂魄炼剑强。“

谭小枚的九连环悬在身前叮咚作响：“万蛇窟的驱蛇婆？三年前你们少窟主偷喝我的狐涎酒，可是哭着爬回南疆的。“

蛇群剧烈挣扎起来，老妪干枯的手指捏碎腰间玉鉴。紫雾腾起时，林晓雪袖中冰针已封住众人七窍：“快屏住气息！是焚经散，吸了会…“

刘玄剑锋涌动，金丹期的威压震得紫雾倒卷。沧浪剑诀第七式“潮生“引动方圆十丈水汽，将毒雾凝成冰晶簌簌落地。老妪在枯槐后发出夜枭般的冷笑，整棵树拔地而起，根系间缠着数十具裹满蛛网的尸骸。

“小心地脉！“陆无涯的巽风阵将众人托离地面。原先站立处裂开丈许宽的沟壑，涌出的却不是岩浆，而是翻滚着人脸的黑色泥浆。一张肿胀的妇人面孔凸出泥面，张口喷出腥臭绿烟。

林晓雪药篓飞出一把金线草，沾到绿烟的瞬间燃起幽蓝火焰。“是怨沼！“她快速将冰莲露洒在众人衣摆，“溺毙之人的怨气所化，碰触神魂便会被拉入溺亡幻境。“

谭小枚的狐火在空中织成火网，逼得人脸在泥浆中惨叫翻滚。她朝着老妪藏身处甩出绸带：“驱蛇婆，你背上第三条蛇的逆鳞发黑，怕是昨夜刚吞了主人的心头血吧？“

枯槐后的阴影剧烈晃动。老妪踉跄现身时，第三条碧鳞蛇果然炸成血雾，露出心口插着的半截骨笛。“好个青丘丫头......“她咳着黑血瘫坐在地，剩余蛇群反噬般缠上脖颈，“老婆子不过是借此地养伤，真正的祸根在村中祠堂......“

话音戛然而止。骨笛从她心口飞出，箭矢般射向村东头。刘玄的剑气晚了一步，只斩落半片带着血咒的蛇鳞。

“是噬主咒。“陆无涯用卦签挑起蛇鳞，上面浮现出扭曲的符文，“有人在她身上种了反噬禁制，一旦说出秘密就会触发。“

林晓雪的重瞳泛起涟漪，药篓里的朱焰果自动飞向怨沼。烈焰焚烧中，泥浆里的人脸化作青烟，露出沟壑底部泛着荧光的碎玉。她指尖微勾，碎玉落入掌心：“这是药王谷外门弟子的腰牌，看纹路应该是二十年前那批...“

谭小枚竖耳聆听，狐火灯笼照向祠堂方向。破败的屋脊上，三只独脚乌鸦正用喙梳理着泛青的羽毛。当最后一片蛇鳞在卦签上燃尽时，乌鸦齐声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振翅掀起的风里带着腐肉的气息。

“药人的味道。“刘玄剑眉紧蹙，龙纹感应到某种阴寒气息正在苏醒，剑气在周身形成细密水幕——这是金丹初期才有的“剑域“雏形。

陆无涯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祠堂飞檐缺角的石兽：“寅位藏风，申位聚水，这祠堂的位置正好压着阴阳眼。“他说着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几缕金线似的灵气，“咳咳...晓雪，给我两片冰魄草叶子。“

“陆大哥的离火反噬又发作了？“谭小枚翻出个玉瓶抛了过去，“试试这个，用你三年前埋在青丘的杏花酿泡的蛇胆丸。“

残魂在刘玄气海翻腾：“小玄子，祠堂地下有活物在吸收月华！看灵力轨迹像是...“

话未说完，整座荒村的地面起伏如浪。众人跃上屋檐时，看见数以千计的尸蚕从墙缝涌出，彼此缠绕成八条巨腿，托起祠堂化作可怖的蛛形怪物。瓦片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分明是用修士骸骨混着夯土筑墙。

“这才是真正的守村人。“沧浪剑在刘玄手中涌动发，剑光照亮祠堂匾额上暗红的“义庄“二字。牌位从窗口倾泻而出，每个灵位背面都刻着诡异的笑面佛像。

蛛形祠堂的八条巨腿碾碎屋舍，骸骨墙缝里簌簌落下陈年血痂。林晓雪指尖凝出三寸冰针，重瞳倒映着牌位上扭曲的笑面佛：“这些灵位用的是药王谷的往生木，二十年前失踪的采药队，怕是都成了筑墙的泥浆。“

“那便新仇旧怨一并清算。“刘玄剑域涌动，沧浪剑嗡鸣着震碎扑来的尸蚕。气海中残魂嚎叫：“小玄子，看那匾额裂纹！“

剑光劈开“义庄“匾额，暗格里滚出一枚青铜药杵。陆无涯伸手接住，卦签在杵身刮出青紫色粉末：“腐心草？难怪能操控尸蚕......“

阴影中缓步走出一名灰袍修士，腰间悬着七枚嵌有眼珠的铃铛。他踩过满地尸蚕，右臂衣袖空荡飘动，断口处竟爬着一条三目尸蚕：“药王谷弃徒莫生倪，见过诸位。“蚕身第三只眼猛然睁开，林晓雪药篓里的冰魄草瞬间枯萎大半。

谭小枚狐火莲花绽放在众人足下，九连环悬成星斗阵势：“三年前南疆瘟疫，就是你偷换赈灾药材炼蛊？“绸带卷起燃烧的瓦片袭向对方面门，却在三丈外被无形屏障吞噬。

莫生倪袖中飞出九只金翅蜈蚣，啃噬声竟与陆无涯袖中卦签震颤同频。“离火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他指尖轻弹铃铛，陆无涯闷哼跪地，袖口爬出赤红纹路：“你在我酒里下了子母蛊？“

“陆大哥那日喝的杏花酿，可是掺了五十年的断肠草。“林晓雪重瞳青光闪烁，药篓里枯萎的冰魄草重新舒展叶片，“可惜你忘了药王谷最擅长以毒攻毒。“她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陆无涯眉心，三道冰针自天灵穴贯入，逼出一条扭动的金蚕。

刘玄趁机剑指蛛形祠堂核心，沧浪剑气如潮汐漫过骸骨墙。龙气激得残魂在他识海长啸：“坎位第七块腿骨！“

剑尖挑飞的腿骨中嵌着半块玉珏，与林晓雪之前拾取的腰牌碎片严丝合缝。莫生倪终于变色：“你们竟能找到药王谷的...“

狐火灯笼突然炸开万千只流萤，谭小枚耳坠射出两道红线缠住他的断臂：“上个月南疆送来批炼废的蛊鼎，有个被啃掉右臂的鼎奴尸体，你的蜈蚣蛊还差三味药引吧？“

莫生倪狂笑着震碎红线，灰袍下涌出铺天盖地的尸蚕。林晓雪将冰魄草汁液洒向空中，霜雾凝结成无数冰棱：“刘玄，还记得赤炎砂地的流沙漩涡吗？“

刘玄金丹涌动，龙气裹着剑气刺入地面。砂地顿悟的场景浮现心头，那日他追着火灵芝坠入流沙，却在生死关头窥见地脉中游走的龙气。狂暴灵气撕扯经脉时，是残魂教他将神识化作细丝，如抽丝剥茧般驯服龙形地脉...

“地龙翻身！“沧浪剑插入震位，整个荒村地脉如巨龙摆尾。蛛形祠堂在剧烈震荡中解体，露出核心处半截翡翠药锄，正是药王谷长老信物。

莫生倪被震入自己召出的尸蚕群，万千毒虫嗅到血腥疯狂反噬。陆无涯趁机掷出青铜药杵，卦签引动巽风助燃狐火，将挣扎的人形裹成火球。

“药王谷...不会放过......“

嘶吼声戛然而止，翡翠药锄上浮起一缕青烟，在空中凝成残缺地图。林晓雪用冰魄草叶接住青烟：“是谷中禁地的方位，看来当年采药队发现了不好的东西。“

谭小枚踢开焦黑的尸蚕，从灰烬里拾起一片未被烧毁的羊皮：“百蛊秘残页？哈哈，难怪他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她转头瞪向陆无涯：“你早看出酒有问题，故意中毒引他现身的吧？“

陆无涯咳嗽着往罗盘裂纹涂抹蛇胆粉：“离卦示警时，他的三目蚕已经趴在窗棂上了。“他指向正在发愣的刘玄，“倒是某人金丹初成就能引动地脉，怕是瞒着我们在沙漠里......“

“赤炎砂地的龙气暴走时，我用了姑姑教的青丘封印术。“谭小枚打断他的话，耳尖微微发红，“当时某人被埋在五丈深的沙坑里，还是我用狐火融了星陨铁当钩子......“

刘玄摇头无语，龙纹在袖中发烫。那日地脉暴动，确实是表妹的狐火裹着星陨铁坠入沙海，炽热金属与龙气相激产生的灵气漩涡，反而助他彻底炼化了金丹。残魂当时笑叹：“青丘狐族最擅火中取栗，这丫头倒是把狐火玩成了炼器炉。“

林晓雪将冰魄草按在地面：“东北方三十里，有同样的尸蚕气息。“她药篓里剩余的冰魄草自动摆成箭头，“莫生倪不过是傀儡，真正炼蛊之人恐怕已经进入药王谷禁地。“

残魂在刘玄气海翻涌：“小玄子，那半块玉珏在发烫，怕是感应到......“

凄厉鸦啼撕破夜空，三只独脚乌鸦俯冲而下，叼起羊皮残页就往东飞。谭小枚的绸带只来得及绞碎几片鸦羽，青黑色血液滴落处腾起腥臭烟雾。

“是魔气。“陆无涯用卦签挑起沾血的泥土，罗盘指针剧烈颤动，“二十年前药王谷闭谷，怕是和魔族有关。“

刘玄收剑归鞘，沧浪剑发出龙吟。金丹在气海缓缓旋转，昨夜尚未炼化的龙气竟自动游走在任督二脉。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想起三长老临终前攥着他手说的那句：“月光石现世，魔瞳窥天时。“

晨雾漫过荒村废墟时，谁也没注意林晓雪将某片沾血的鸦羽悄悄收入药篓。重瞳深处泛起的涟漪里，隐约倒映着九重棺椁的虚影，那是她在妖族禁地占卜时见过的画面，棺盖上月光石的纹路正与刘玄颈间胎记重合。

欲知后事如何，见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