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0月8日，清晨6:23——校园广播里流淌着走调的钢琴曲《致爱丽丝》，某个琴键卡滞的杂音每隔七秒就会出现一次。格伦在忍受到第五次听到这个杂音时，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宿舍床铺像被暴风雨席卷过——床单拧成绳索状缠在腰间，枕头斜插在床栏缝隙里，被褥上全是干涸的汗渍。右手手心传来灼烧般的刺痛，手掌中印着他看不懂的符号，中央的眼睛纹路甚至能看出毛细血管般的细微纹路。

“第七天......第三次了.....“

格伦的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抬起左臂，电子表的小火龙图案正在打瞌睡，时间显示下方有一行红色小字：记忆存储剩余37%。这个功能他从未设置过。

窗外传来行李箱滚轮碾过水泥地的声响，夹杂着女生们假期归来的嬉笑。格伦突然蜷缩起来，那些声音像钢针般扎进鼓膜。更可怕的是，当笑声经过楼下时，他分明听到其中混着收音机里的电流杂音：

“滋......格伦......滋......我又来了......“

砰！

宿舍门被撞开，阿翟和杨陈两个老乡也算是满载而归。

“卧槽你还活着啊？”杨陈放下行李看着蜷缩在床上的格伦说道，“七天了，连条消息都不回，老子以为你猝死了！“

格伦的视网膜上残留着诡异的视觉暂留——杨陈的脖颈后面趴着一只透明的、蜈蚣状生物，正用上百对足肢拨弄他的颈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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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冲脸时，格伦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右眼瞳孔变成了金色。

不是美瞳那种人工色泽，而是像黑夜里的猫科动物般，在昏暗的洗漱间里自发荧光。更可怕的是，当他下意识闭紧右眼，左眼看到的依然是正常世界；而只用右眼观察时——

瓷砖缝隙里蠕动着肉芽般的菌丝，水龙头滴落的水珠中有微型人脸在尖叫，镜面本身则布满蛛网状的黑色血管。

“第三次了。“

格伦用电动牙刷底部磕开药板，吞下双倍剂量的舍曲林。药片划过食道的触感异常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化合物在胃袋里分解成淡蓝色的雾状颗粒。

这是假期里他第三次造访“异梦镇“。

第二次是在10月3日凌晨，那晚他实在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一旦他长时间闭上双眼，眼中的自己站在锈红色的站台，电子钟显示着04:44，一辆没有驾驶室的深绿色列车无声滑入。车厢里坐着七个没有五官的人形，膝盖上摆着各种老式电器：转盘电话、阴极射线管电视机、卡带式录音机...

第三次是10月6日，他再一次实验着传闻中的故事。这一次的他，在刚闭眼的瞬间就闻到腐肉般的甜腥味，睁眼时已站在‘异梦镇’的邮局里。柜台后的影子生物递给他一个跳动着的包裹，拆开后发现是自己童年养死的仓鼠。

而昨夜......

格伦突然掐灭回忆，因为他发现洗漱间的镜面上正在渗出黑色黏液。那些物质组成一行扭曲的英文：

TONIGHT11:11PMBRINGTHERA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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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朝阳楼六楼的心理咨询室里，老教授为格伦讲解着睡眠障碍案例。

“......这种患者会混淆梦境与现实，比如这位女士坚持认为自己在梦里吃了......“

格伦的笔记本上布满无意识的涂鸦：眼睛、收音机、扭曲的铁轨。当他画到第七个六芒星时，钢笔尖突然戳破纸面，漏出的墨水在桌面蜿蜒成小河——河里有东西在游动。

那是一条由头发丝组成的透明小鱼。

“同学，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画的是什么？”老教授关切的声音里夹杂着收音机调频时的“咔嗒“声。

格伦呆愣着，落荒而逃地逃出心理咨询室。走廊的防火门在他面前自动开启，露出后面本不该存在的狭长甬道——墙面贴满1970年代的海报，尽头有台雪花屏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他的童年影像。

“不......“

他疯狂按电梯按钮，当金属门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时，发现右半边身体正在像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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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11:40，格伦蜷缩在自己的衣柜里。这时候的3212众人睡得很死，没人察觉到衣柜里能藏下一个一米八的成年人。

老式收音机摆在他的面前，调频指针卡在73.18MHz，这个频段本该是空白区。衣柜内壁贴满从作业本撕下的纸页，每张都写满“不要回应“、“保持清醒“之类的字句，但所有字母“O“都被格伦画上了栩栩如生的眼睛。

手表的小火龙突然竖起尾巴，这是格伦设置的整点提醒。当分针与时针重合的瞬间，收音机自动通电，喇叭罩里传出指甲刮擦玻璃的声响。

“滋......准备好......滋......你想在梦中度过还是去切身体会一番呢......“

格伦颤抖着摊开右手，掌心的眼睛印记开始渗血。那些血珠违反重力地向上漂浮。

衣柜的木板突然变得透明。透过逐渐虚化的物质屏障，格伦看到宿舍变成了锈红色站台，他的三个室友正以胎儿姿势悬浮在车厢里，每个人的天灵盖都连接着一条电缆，尽头是那台老式电视机。

“不......“格伦去摸衣柜门把手，却抓到了一只冰凉的人手。

那只手的主人——穿列车员制服的无面人——正弯腰将嘴唇贴在他耳畔：

“本次列车温馨提示......“它的声带像老旧的磁带般颤抖，“......前方终点站为异梦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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