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影之战

　　“多有得罪了，两位.....”

男人的声音像陈年的红酒般醇厚，却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他仅仅是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这个动作在常人眼里简直破绽百出——手肘微曲，掌心向上，仿佛在邀请对方共舞。

阿拉斯托的鹿角尖端闪过一丝暗芒。他太熟悉这种姿态了，这是上位者对蝼蚁的施舍，是猫戏老鼠时的游刃有余。

“找死！”

安吉的怒喝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她的身影在视网膜上留下数道残影，猩红的披风如同展开的蝠翼。那双特制的地狱刃——长刃夜泣泛着幽蓝火焰，短刃血吻缠绕着暗红流光——已经刺向男人的后心。

围观的恶魔们甚至来不及眨眼。炎魔巴克斯的第三只眼刚刚转动到合适角度，就看见安吉的刀尖已经抵住了男人礼服的后背。布料在接触的瞬间化为灰烬，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

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刀尖在距离皮肤0.01毫米处凝滞不前。安吉的手臂肌肉绷紧到极限，额角迸出青筋，却再难前进分毫。

“怎么会...她的瞳孔剧烈收缩。”

男人缓缓转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空间产生诡异的扭曲感。他的礼服后襟依然保持着被焚毁的状态，但破损边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安吉公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立体，像是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的朋友上个星期去扫荡十八层地狱的时候.....”

阿拉斯托的权杖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不小心把我给忘了。”

安吉急速后撤，“该死！这是...”

男人化作黑影突然暴起掐住她的咽喉。男人的面容从阴影中浮现，但额头正中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一只金色的竖瞳猛然睁开。

阿拉斯托的权杖重重顿地：“路西法之眼！”

竖瞳转动，锁定阿拉斯托的身影。瞳孔中倒映出的不是广播恶魔现在的模样，而是他最深层的形态——一团由古老契约文字组成的暗红能量体，核心处有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

“阿拉斯托。”黑影人的声音突然带上电子杂音，像是老式收音机信号不良时的失真，“你和那个男人齐名的时代我最喜欢了.....”

安吉的挣扎突然停滞。她感觉掐住脖子的手正在往皮肤里渗透，冰冷的阴影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更可怕的是，她背后的翅膀开始不受控制地展开，此刻却像被注入了铅块般沉重。

“放...开...”她脸上的皮肤慢慢地变成紫色。

黑影人完全无视她的反抗，反而将另一只手按在她额头狠狠地砸向地面。

“住手！”阿拉斯托的声音突然变得立体，像是同时从几百个广播喇叭里传出。

空气在震颤。

阿拉斯托的形体开始分解，西装化作流动的暗红能量，鹿角增长出新的分支。他的身体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会在原地留下残影。

黑影人将安吉像遗弃的破布娃娃般丢在一边。

“你的对手是我。阿拉斯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黑影人刚转身，就看见无数暗红丝线已经布满整个空间。每根丝线都在振动，发出不同频率的声波——这是阿拉斯托的广播网络，地狱最早的通讯系统之一。

两种截然不同的影子生物对峙着。一方是来自深渊的古老契约者，另一方是地狱最原始的信息载体。整个第六层的能量都在向他们汇聚，空气中飘浮的灰烬自动避开两人之间的战场。

“让我看看，黑影人的第三只眼疯狂转动，传说中的广播恶魔到底...”

阿拉斯托没有让他说完。

两道身影以超越物理法则的速度碰撞。没有拳脚相加的实感，更像是两团不同颜色的墨水在互相侵蚀。暗红与漆黑交织又分离，每一次接触都爆发出刺目的闪光。

观战的恶魔们纷纷四处逃窜。低级魔物直接融化成了原初能量，只有炎魔巴克斯还能勉强观测到战斗细节——他看到阿拉斯托的鹿角刺穿了黑影人的肩膀，而黑影人的利爪则撕开了广播恶魔的胸腔。

没有血液飞溅。从伤口中涌出的是纠缠在一起的契约文字和电子噪音。

在另一个维度，战斗呈现出更本质的形态。

阿拉斯托看到对面变成了一只巨型乌鸦，羽翼由不断刷新的信息流组成。自己择是一只珊红色的大雁，每片羽毛都有着凝固的阴影。

乌鸦俯冲，喙部刺向大雁的眼睛。

大雁侧身闪避，翅膀拍打出带着硫磺味的飓风。

它们在空中缠斗，每一次碰撞都会改变周围空间的规则。重力方向颠倒，时间流速紊乱，有几个瞬间甚至出现了天堂的投影。

“你撑不了多久。”大雁的声音像是坏掉的留声机，没有宿主支持的广播信号...终会衰减。

乌鸦的攻势突然变得更加凌厉。它啄穿了大雁的右翼，黑色羽毛如雨般坠落。每一片接触地面的羽毛都化作挣扎的阴影生物，又很快被乌鸦身上散发的声波震碎。

现实维度中，安吉艰难地爬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血吻刺入黑影兽的眼眶。短刃上的暗红流光突然暴涨，顺着伤口涌入黑影内部。

黑影兽剧烈抽搐着，身体表面浮现出无数暗红色的契约文字。这些文字像病毒般复制扩散，最终将整个兽形转化为一团跳动的信号光。

空间突然恢复平静。

阿拉斯托站在原位，西装笔挺得像是刚从裁缝店出来。（若是弄脏了他的西装，疯掉的阿拉斯托谁也阻止不了）

黑影人单膝跪地，第三只眼紧紧闭合，眼角渗出黑色的黏液。他的形体已经不稳定到无法维持人形，边缘不断有阴影剥落。

“阿拉斯托...他的声音不再游刃有余，真的是名不虚传的家伙啊...”

安吉艰难地撑起身体，发现自己的翅膀已经被染红了丢弃在地上。她看向阿拉斯托，发现广播恶魔正在整理手套，表情平静得仿佛刚才只是参加了一场茶会。

“那个男人？知道的人可不多啊？”阿拉斯托突然问道。

黑影人低笑起来：“你很快就会见到他...毕竟...”

他的身体突然坍缩成一团蠕动的阴影，以惊人的速度向地下渗透。阿拉斯托抬手想阻拦，却被安吉的惊呼打断。

“客栈！”

他们转头看去，地狱客栈的外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木质结构长出霉斑，金属装饰锈蚀剥落，就连门口的霓虹灯牌也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夺走灵魂印记的恶魔们——他们正整齐划一地走向客栈。

阿拉斯托的权杖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他低头查看杖头水晶中浮现的信息，脸色第一次变得凝重。

“安吉。”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紧迫感，我们可能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什么错误？”

“那个镖局...”阿拉斯托看向正在崩塌的客栈，从来就不是冲着灵魂印记来的。

在两人身后，格利克——那个瘦弱的小恶魔——正悄悄捡起地上的一片黑色羽毛。当他的手指接触羽毛的瞬间，额头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金色竖瞳印记，又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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