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命悬一线

　　雪国大都都察院。

摇曳的灯光下，昭阳面前坐着一名三十来岁的妇女，那妇女衣着朴素，只见她紧张地来回搓着手，垂着头并不敢看向那张骇人的白狐面具。这少妇，是玛依莎，城俊的母亲。

“跟我说说你丈夫的事吧？”昭阳缓缓说道。

玛依莎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十多年前他在林中受伤，被我的父亲所救，他说自己是外域所来，但是因为被猛兽袭击，失去了记忆只隐约记得是从风之谷来的。大概是我孩儿出生后的一年后，城浑因为到林中狩猎，被猛兽所害，这是疏勒的长官告知我们的，我最后一次见到城浑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被……哎，我实在不知道，这些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当年很多长官问了我好多遍，如今……”

玛依莎眼角泛起泪光看向昭阳，但那头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面具。

“好，不说成浑了。说说你的儿子，城俊吧？”昭阳继续冰冷地说道。

“城俊？！”玛依莎突然激动起来，她猛地跪倒在昭阳脚边，“城俊还活着吗？他突然不辞而别，我到处找他，你们找到他了吗？”

“是啊，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他在东疆，加入了叛国的军队，正在与雪国为敌。”

玛依莎怔在原地，“叛国？”

昭阳起身拽起被玛依莎扯住的衣角，“你应该知道叛国是什么下场。”说完离开，只留下玛依莎无助地留在原地。

走出监室，昭阳吩咐道：“莫不能让这女人死了，违者诸族！”那看守之人吓得跪地直呼：“小的明白！”

昭阳并没有往上走，而是径直来到地下四层，这是关押死囚的地方。昭阳反复摩挲着腰间的一个令牌，令牌上有两个明晃晃的大字，“特赦”。

走到一个密闭的监室，昭阳走了进去，即使隔着面具，他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血腥味混合着草药味迎面扑来。昭阳眼前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那女子浑身上下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因为这女子十天以前刚被处以凌迟，需要每日从她身上割一块肉，又不能让她死。但就在昨天，昭阳通过比顿亲署的手令，给这个女子颁发了特赦令。表面上是比顿签署的特赦令，背地里其实是苏仪所传的口令，苏仪给王属比顿的一封迷信，只有三个字，“要她活。”于是都察院紧急对眼前的女子进行了抢救，给她治疗。

昭阳很好奇，眼前的女子能为追回梁国所要之人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你是克鲁统领的义女，橙？”昭阳问道，那女子并未睁眼，也不知道是伤势所致还是不愿回应他。

“我会派人，把你送去东疆，往后的路，你就自己走吧，从今天起，你恢复自由了。”昭阳说完将特赦的令牌交给守卫，守卫低声喏了一声。

昭阳起身要走，到了门口又说了一句：“对了，你在疏勒郊外，曾偶遇了一个助你脱逃的少年吧？”

橙睁开了眼睛，仍是一言不发。

昭阳叹了口气，径直离开。

巴图坐在燕山城城郭处眺望，对身旁副统领西日阿洪念叨道：“你说这个艾维是怎么想的，他真以为他能像两年前那样再次血洗兽人族？”

西日阿洪并未正面回应，而是禀报道：“将军，燕山城已在我军掌握之中，拉伯余部残兵败退，是否乘胜追击？”

巴图抽出腰间“炎鬼”仔细端详了起来，“比起拉伯残兵败将，我更想知道昔日北疆双子星的情况。”

“据斥候来报，艾维所率百骑正往霍尔木堡方向前进。奥菲，串通罗良率领不足千骑往米尔萨普森林方向去了。”西日阿洪目无神色地说到。

“咦？这就怪了，他们本就兵力不足，还要兵分两路。奥菲千来人的队伍还好解释，这艾维仅仅百人的队伍就要硬闯入东疆？”巴图说着，猛地朝地面一划，那把炎鬼着了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斥候来报，“报，艾维此时已经跟兽人族在霍尔木堡附近接触上了。”

“兽人族？拓跋部落？”西日阿洪念叨了一句。

“不知道那乌合老头给兽人族许诺了什么，值得兽人族远隔千里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巴图收回了那把不祥的大刀，接着说：“奥菲，多半是要躲进丛林里了，派一小队人继续查找他的踪迹。派出左豹骑军精锐全力阻击艾维，这小子可不能死在兽人族手里，这个万人屠，必须由我来亲自手刃。”

“诺，只是……”西日阿洪有些迟疑。

“怎么了？”巴图问。

“监军已经率百骑精锐去追奥菲了。”巴图说道。

“正合我意，留中军驻守燕山城，我跟你一同去追讨艾维，即刻出发。”巴图说。

“诺！”西日阿洪应道。

前公子府统领诺澜和原镇西将军巴图，亲率两支队伍去追击叛党。这在外人看来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但在巴图看来唯有使出全力才能有机会将双星捣毁。

霍尔木堡中，乌力吉焦急等待着燕山城传来的消息。乌和虽然端坐，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但此刻也是略显忧虑。终于他们等来了斥候的消息，燕山城战败，乌和的胞弟乌恒战死，乌卓在乌兰木和阔孜巴依的保护下往米尔萨普森林退去了。

“父亲，燕山城早晚都会守不住的，还不如让乌卓跟着我们。”乌力吉有些泄气。

“乌卓在燕山城一来能显示出我们族人的决心，好让克芯赞宗能够坚定信心，再者，乌卓往南去的路线我早已交代给阔孜巴依，她会没事的。倒是吾儿，你做好觉悟了吗？”乌和说着睁开眼，看向乌力吉。

乌力吉捶胸跪地：“滕格神在上，我硕和部落的勇士，从不惧怕死亡！”

乌和起身，望向霍尔木包内五百余鹿骑军，这是硕和部落最后的精锐了。乌和不惜赌上部落的未来，联合兽人族，也要将艾维和奥菲这双星拿下，因为他知道，如果拉伯要想在东疆站稳脚跟，这二人不得不除。只不过战局的发展出乎乌和的意料，他没想到奥菲会分兵去往南方，好在兽人族对艾维的仇恨似乎更深。

“好孩儿，现在是时候去战场上杀戮了。”乌和双眼灼灼发亮。

“上阵，杀敌，杀！杀！杀！”

硕和部落最后的精锐去往支援兽人族。

艾维受伤之后，迅速包扎了伤口。艾维本想继续解决掉拔都汉，却是被头陀拦了下来。

“北疆驯兽师，早有耳闻，世间万千生命，各欲各求，可怜这草原上的生命，被尔等糟蹋。”头陀直面拔都汉。

拔都汉对头陀和尚有些忌惮，他看着流血不止的艾维嘲笑到：“万人屠啊万人屠，亏我如此重视于你，将驯兽师的家底都搬来了，也不过如此，只是一招就差点要了你的命，现如今，你不应战，却找了个粗鄙和尚来，真不丈夫，原来你是靠着这样的手段让拓跋家族完蛋的。”

拔都汉虽然生得兽首兽身，却也是识事务者，他明白凭借自己是不可能同时战胜艾维和头陀的。

“哟，汉都尉这是在说我拓跋家族没人了？”拓跋荻绒哈哈大笑起来，“看来那乌和老儿铁了心要坐收渔利了。”他心想着，率队，让剩下的五百羌骑发起冲锋。

萨尔图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将手中长杖猛戳地面，盘腿而坐，默念咒语，只见以他为圆心，升起一座图腾，他正在准备法阵，只不过需要时间。

拓跋狄绒催动座下草原马，世人只道拓跋家族最会用兵的头领是拓跋磊，却往往忽略了站在拓跋磊身后，草原上，最善战的北疆战神，拓跋狄绒。

只见拓跋荻绒背囊中有矛尖为陨石所做矛枪六支，拓跋荻绒凭借这六支矛枪，曾打遍北疆无敌手。无外乎，在面对拔都汉时，也只有拓跋狄绒敢这样去挑衅那样一位脾气暴戾的都尉。

“第一矛，尔戈！”拓跋荻绒甩出一矛，这矛头过于锋利以至于在抛出与空气摩擦之时会带着火光。

头陀和尚再次维持金刚状态，由于此前已用了三掌，所以背上还余三只手臂，见这长矛比那金黄羽箭更加迅猛，头陀不再迟疑，竟用了背上两掌去接。只见那尔戈长矛在接触那巨大手掌之时，发出刺耳鸣叫，头陀和尚竟也连连后退，拼尽全力才接下这一击。背后那两掌消失，只余下一只手臂了。头陀和尚做一禅，“阿弥陀佛，原来，北疆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呢。”

“嘿，拓跋家的，你陪这酸和尚玩吧，艾维的人头，是我的了。”拔都汉说完，挥舞起骨鞭，艾维轻蔑一笑，徒手接鞭。老蝉见状挡在艾维身前，“老大，可不能逞能啊，我来应付。”

艾维笑了笑，推开老蝉，“你带老卒们解决羌骑，我来解决这个小喽啰。”艾维扎了扎腰间的衣带。

“看来我被小看了啊。”拔都汉扔下骨鞭，却是从脊椎处又抽出一截脊椎骨，化作长矛。用矛刺向艾维，艾维仍是徒手，指尖一拨，那骨刺就被弹飞。

拔都汉有一丝惊异，刚刚一击虽是试探，可也有千斤力道，怎么会被寻常一指就给弹飞了。拔都汉不信邪，这次迸发无穷战力，周身衣物都被灵力撕碎，咆哮着再次四足着地，“虎啸！”如猛虎般朝艾维冲去。

艾维端起一指，“双重剑！”

艾维这一指点向拔都汉脑袋，拔都汉侧过一躲，艾维顺势一劈，拔都汉擎起双臂将骨骼硬化去接，只见艾维用指轻轻一弹，拔都汉裹在双臂的硬化骨骼瞬间崩碎。

拔都汉硬生生被弹飞出去！

“不要觉得能伤着我，就能跟我掰手腕了。”艾维说完，却是眉头一紧，腹下剧痛袭来，刚才动双重力，伤口又崩裂了。他趁短暂空隙，用灵力止血。

拔都汉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双重剑？”拔都汉早就听闻了艾维的绝技，所谓双重是指艾维能打击物体之时在短短一瞬间轰出双重力道，必须在反作用的力传回之前完成两次击打，这样无论多么坚硬的物体，都承受不住艾维的力道，攻之必摧，至于剑，则是艾维习惯了用手指做剑，艾维的恐怖招式就在于能自由控制身体各个部位发出双重力，但相应的这招对身体的损伤也很大，一个控制不好，浑身的筋脉就会俱碎。

眼见这万人屠轻描淡写蹦了鼹鼠王，一拳狙杀了百骑，现在连大驯兽师萨尔图最得意的门生拔都汉也拿艾维无可奈何，再加上梭镖营死死护住艾维两侧。其余羌骑一时间踌躇不前。这时在羌骑阵中杀出一骑，只见敌方后部一阵骚乱，“后退者，杀无赦！取雪国族人头颅者，每斩杀一人，赏三岁以下母羊100只！”原来是拓跋荻绒手刃了几名想撤退的羌骑，其他羌骑见状山呼海啸般继续冲上阵前。

拔都汉望了眼半山坡上空天边逐渐有一圈绿光正在逐渐聚拢，“是老师的法阵开启了，我要抓紧了啊。”开战前，萨尔图曾对拔都汉说，如要复活奠海姆，需要消耗尽艾维的灵力，在他灵力最虚弱的时候，引导出艾维体内奠海姆所留元神，借由反转术式的法阵，复活奠海姆。法阵的完成需要提前准备一个多时辰，也就是说，自己距离击溃艾维，只剩下一个多时辰。拔都汉攥紧了拳头，已经足够了，更何况还有兽人战神拓跋狄绒在。

拓跋狄绒再掷出一矛“素木”！

头陀和尚只剩背上一臂，那是他的催动灵力召唤出的金刚菩萨的幻身，每日只能借用一次，每次最多不能超过六招。面对这迅猛的一矛，头陀和尚方才是用了两掌才接住。明知不能完全接下，但头陀和尚坦然一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完以金刚臂护体，生生被那一矛钉飞！飞了很远很远才传来一阵轰隆坠地之声。

眼看那古怪和尚被拓跋荻绒击飞，顿时羌骑迸发出无穷士气。

“万岁！万岁！万岁！”

“和尚！”老蝉自顾不暇，只能朝和尚飞出的地方看去，却只见一团烟雾，看不见和尚啥样了。

艾维死死盯着拔都汉，虽然他早已听闻草原战神的名号，甚至之前也曾与拓跋狄绒的队伍交过手，但没想到短短几年间他已成长如此地步。但此刻艾维不能分神，眼前的拔都汉是不输给拓跋狄绒的存在。哪怕一个间隙，可能自己就会被对方抹杀。

“喂喂！”史镜瞪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见和尚如此狼狈。但是眼下他们这个小队也不好受。

城俊手持匕首，用灵力附着匕首之上，所有靠近这匕首无形风刃都被掀了个人仰马翻。城俊感觉体内气息运行得从未如此之畅快，似乎用之不竭的感觉。他跃至半空高速旋转着，竟掀起一阵龙卷风。龙卷风所到之处，波及到的羌骑全被卷到半空之中再狠狠坠落。

拓跋狄绒撇了撇嘴，因为在他看来，混血族灵术师即使再强对于灵术的掌握也是有瓶颈的，但如果混血族灵术师能使用灵力用来武斗，就比较麻烦了，就如艾维。

两百驯兽精英已经毙命了一百多人，却连一支四十来人的队伍都拦不住。正在巴图踌躇之际，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军候鸟的鸣叫。转身回望，竟是硕和部落的图腾旗帜出现在山坡之上，是乌和带着最后的部落精英前来参战。乌和留守山顶，他给了乌力吉一个眼色，乌力吉会意让领鹿骑军兵分两路冲杀下去。

“糟了，是燕山城那个硕和老头子！”史镜念叨着。

特纳和城俊在燕山城还差点被乌力吉当成间谍擒了去。

艾维也注意到了鹿骑军的加入，“看样，老子的人头还是挺值钱的，你说，是不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艾维已经不见了，拔都汉四下张望却没见到，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什么速度！突然从后方传来一阵微弱气息，拔都汉蜷缩住身体，用尾骨缠绕周身，一个翻滚躲过艾维杀招。艾维冷哼一声，再次消失，再次出现时一踢将拔都汉踹至半空，根本不给拔都汉缓过神的机会，一记回旋踢猛得将拔都汉砸向地面。拔都汉从烟尘中起身，“哈哈哈！”狂笑起来，若是寻常人，只怕早被艾维击穿了。但拔都汉能靠骨骼的硬化接下艾维的杀招。

“怎么了，万人屠似乎力量越来越弱了啊。软绵绵的，跟草原上的蚊子一样。”拔都汉挑衅说道。

艾维通过试探，已经心里有了应对之法，看样用双重劲道对付拔都汉还是不够，因为拔都汉能通过硬化骨骼硬接艾维的招式，虽然骨骼会被打碎，但打碎的同时会卸去力道，无法给予拔都汉重伤，况且拔都汉的骨骼似乎是能无限生长一般。眼下只能使用比双重劲道更厉害的三重劲了，只是那样需要调动艾维浑身的灵力和肌肉，伤口必然扩大。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拔都汉这边急速攻来，他的每一截骨头都能成杀人利器。艾维只是躲闪，并没有跟拔都汉纠缠，但还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身上衣物被撕得破破烂烂。

拔都汉猩红着眼，“哟哟，大名鼎鼎的万人屠也不过如此啊。”拔都汉暴起将双臂化作骨刀，下一刻双臂竟然化作了钻头一般的武器，他的肩膀突起部位则是施加灵力，顿时威力大幅增加。

艾维盘稳下身，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凝聚灵力于手掌，拔都汉一只胳膊横扫而来，艾维一个蹿步顶肘，隔开骨刀，拔都汉抡起另一只胳膊再欲去扫艾维的脑袋，艾维微微侧身，刚才的顶肘化作手刀，“三重劲！”艾维劈出右掌朝拔都汉脑袋拍去，电光火石之间，拔都汉攻出去的手缩回护住脑袋，只听“嗡”得一声，二人都倒飞出去。拔都汉一股脑踉跄起身，感觉艾维这一击似乎跟前两击没有任何区别，不过这一招还是额外凶险，幸亏被自己卸了力道，在刚接触艾维的一瞬间手骨就碎掉了。“哈哈，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招式，二重劲已经对我没有……”说着刚想踏出一步，整个身躯却突然“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继而耳朵，鼻孔和嘴都涌出血来，整个身子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地上，“我……”拔都汉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原来拔都汉浑身的骨头都被刚才艾维的那一击给震碎了，甚至拔都汉的血管和内脏都被震碎，拔都汉趴在地上死命瞪着眼睛，直到血液从他眼眶喷涌而出，拔都汉大叫一声，再也起不了身，怎一个惨字得了。

艾维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腹下伤口再次破裂，血液止不住地流着，因为刚刚一击给艾维的身体带来巨大副作用，使得他的身体短暂动弹不得。

拓跋狄绒抓住时机，朝艾维再掷出一矛，“大宁！”这势大力沉的一掷直接将座下坐骑震碎。

艾维微微抬头，感知到这一股强烈的灵压，但是此时他动弹不得。

“呵，老子，看样要挂在这了。”艾维说了一句竟笑了起来。

只见一道瘦弱身影拦在艾维面前。

是城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