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双子星

　　摇曳的火苗映在艾维脸上，他已经多日没有合眼了，本来他就需要打把的时间休息，但眼下也顾不得了，艾维盯着火苗叹着气不停地打着哈欠。艾维的对面，有着俊俏脸庞的奥菲也是沉默不语，他那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庞此刻终于泛起了一丝血色，奥菲拾起一截木棒勾了勾眼前那团摇曳的火苗。

“真没想到会在此时在此地见到这般落魄的统领大人。”艾维不合时宜地打趣着。当年曾被誉为北疆双子星的二人，见了面本该有说不尽的话题才是，但此刻二人却是良久的沉默。

奥菲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位万人屠，显然无论处在何种境地，艾维的脸上总是会充斥着那种特有的玩世不恭亦或是盲目自信。

“家父曾教导我，谋大事者，不谋于众。眼下的局势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极不利于我方，我倒想问问你，你有何自信能带领众人度过难关……”奥菲说完直盯着艾维。

“哦，你可别看我，我是个粗人，说话直来直去不像你们说话文绉绉的，是个人都能知道无论是雪国、拉伯、梁国都容不下我们。这些年走南闯北，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过日子，虽然我没有什么大的把握，但是自信从来不缺！”艾维哈哈大笑起来。“要我说，你小子就是心太软，既然你给我扔文化词，我倒要说给你听听，右任先生也曾说过，为将者，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这些年来你在东疆虽收获大小胜利无数，但为将之道，你可做到了吗？”

“……”奥菲无话可说。

“这两年间我曾多次听闻东疆雪豹骑的大名，甚至我也曾想着投奔到伊文亲王门下，可是一来我违反军令叛逃军籍所犯之罪皆是不可饶恕之罪，二来那伊文亲王就同你一样，总是一副菩萨心肠，不够果决，把东疆的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艾维说着无奈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也是，有什么样的将军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兵来，怎么，眼下的情境，你是后悔了，还是怕了？”说完他挑衅得看了一眼奥菲。

奥菲的手指在刀把之上摩挲着，突然他眉头一展，手也放松下来笑道。“如果怕了，我就不会冒着被公子府的杀手们狙杀的风险前来同你见面了。多年不见，你就这般挖苦你的老上司？”说完二人相视而笑。

虽然不知道艾维在打着什么算盘，但寥寥数语间奥菲脑海中那紧绷的弦总算是松了下来。

奥菲从接到诺澜挑衅般的通告时就已下定决心要彻底跟雪国决裂，他知道偌大的雪国已经容不下他了，他反复揣度，终于下定决心要寻找跟他“志同道合”的盟友—艾维。

“我自赛里木堡而来，沿途打探到，兽人族先锋已占据霍尔木堡，兽人族与拉伯族数百年间争乱不休，很难想象这么一只队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如今拉伯的地盘，而这只兽人族队伍又不像是要直接去找雪国的麻烦……”奥菲担忧地说到。

“那乌和老儿表面上像个人畜无害的邻家老头，前些日子还许诺我务必加强城防，积极防御，事后予我重酬。如此看来，这老儿真是比狐狸还要狡猾一百倍。”艾维揉了揉眼睛，但却满不在乎。“你所说的兽人族恐怕是拓跋部落的余孽吧，当年鼎盛时期拓跋磊统领兽人大小部落数百个，拥有数十万精锐兽人羌骑，还不一样被我杀了把脑袋当球踢。”

“哦？还真不亏是万人屠，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曾经我若能预知万人屠今日之战功，当年我或许不该那么严厉对你，啊对了，我记得没错的话，咱们俩之间的切磋，输得多的怕是你吧？”奥菲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艾维也不反驳，他不是一个天才，曾经他的资质在同期学员中并不优秀。“咳咳好汉不提当年勇了，当年若不是在军中照顾你的面子，你觉得我会输你么，克鲁大人若在，定要训训你这副傲娇的性子。”

谈及克鲁，两人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奥菲先开了口：“无论怎么样，至少我还活着。眼下我可真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之中来了。”

“哈哈哈，也不知道这次兽人族又能给我准备个什么惊喜物件。不日两军对决，只要兽人族那些怪胎的一次冲锋，处在夹缝中的玄甲军就会被碾碎成渣渣，真是难哟……”艾维说到。

这时念慈搓着手进到行帐中。

“我那兄弟……”奥菲刚一开口，念慈朝他笑了笑，“放心吧，修养个把月又能活蹦乱跳的。”

“我说老三，这么晚了，怎么空手进来的？宵夜呢？”艾维抱怨到。念慈一拍脑袋“哦，对对，我让黑子去拿雪兔肉去。”

不一会两只雪兔肉被架上篝火，艾维终于不再发困了。

“呐，你看这雪兔，看着挺厚实一团，剥了皮，也就这点斤两的肉。”艾维神采熠熠得说。

“哦？这么多年了，你这贪吃的毛病可是一点没改。”奥菲冷冷说到。

“是呀，这么多年，别的口儿我都不好，唯独胃口好的出奇，也许是在北疆那会儿饿怕了，那会儿动不动就跟着你这疯子来个千里大奔袭的，好悬没被饿死。”说着猛咬一口兔腿肉，又接着说道：“如今雪国那些贵族欺我良善，拉伯欺我愚昧，现在兽人族又欺我无知。你说这猛虎若是不发威，是不是就被当成狸猫了？”艾维说。

奥菲继续拿着那截木棍勾着篝火，“目下我手底下这数十人恐怕早就进不了那唐唐公子府的统领诺澜大统领的法眼了。你是不是猛虎我不知道，但你可知道，梁国安西道此次出兵两万阻击北疆兽人以期牵制东疆战事，雪国镇西军鬼子将军巴图率部增援东疆，要跟你掰掰腕子，就连那兽人族里的拓跋余孽也都不远千里想要取你的颈上人头，如此看来，世人只怕不仅是将你看做猛虎，就是比作鲲鹏也不足为奇了。谁让那消迹了两年的曾雪国北疆偏将单枪匹马就斩杀了五百多雪国先锋军，雄风不减当年……”

“哎呀呀，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最烦跟你们这群文绉绉的人说话，总是磨磨叽叽的。我杀那五百先锋军乃是故意为之，这其中道理你慢慢体会便是，与其咱们俩都折在这荒凉冰原，不如让他们都来找我，你要是怕了就带着手底下的人逃吧……”

奥菲拿着的那截木棍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只见他手持木棍“啪”得朝那两只雪兔隔空一挥，那雪兔肉登时断成两截。原来是奥菲将灵力灌入那木棍之中，看似随意一挥，实则灵力犹如刀刃一般挥砍过去，若是在平常还好，此时奥菲已然负伤，还能如此精确控制灵力。

“哟，不错嘛。”艾维挑了挑眉毛。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想你这个万人屠有怎样的实力能苟活至今，现在看来，你这厚脸皮的功力仍是不减当年。我既然来了，便不会走回头路，即使是死路。”奥菲说着，也咬了口兔肉。

念慈虽从未跟奥菲交往过，表面看这两人唇枪舌剑相互挖苦，但他深知二人已经在达成共识了。

“大头的我要了。”说着奥菲拿去雪兔头那一侧兔肉。

“哈哈，要说雪兔身上最肥的地方，还得是下半身，你可别说是我没让着你。”说着艾维捡起另一半兔肉。

“我记得凌霄猎了好几只兔肉，我这落魄老友来投奔我，老三你怎么才拿出这点来，吝啬的很。”

“这个嘛……听说是被史镜顺走了一只，用来贿赂那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叔侄了。”

“叔侄？是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子，还有那个会用灵术的混血族大叔么？”

“正是。”

“妈的，老子想用来招待客人的东西史镜这胖子也敢顺？”艾维登时站起身来。

“这个……”念慈擦擦额头，“史镜想招那叔侄入伙，他们毕竟是铁匠，能为我军所用，而且那个被凌霄所伤的少年体内似乎被封存了某种强大的灵力，能使其自愈伤口，这些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啊，这样啊，那照你说的，史镜招的那对叔侄入伙了没有？”艾维问。

“入了入了。”念慈笑着说。

“哈哈哈，既然入伙了，那雪兔肉谁吃了都一样。”艾维笑着又坐下。他本还想问那叔侄的详细情况，眼下也懒得问了。

奥菲顾不上吃相，三两下吃掉那截兔肉，无外乎艾维那么在乎两只雪兔肉，眼下五百来人的队伍，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了。燕山城被攻陷后，比尔币已经没用了，只能以物换物，现在两军交战，一切商贸都停止了。拉伯守军虽然还有些存粮，但给到雇佣军的却只是毛毛雨。

“时间也不早了，老三，去拿舆图来。”艾维对念慈说到。念慈点头离开，不一会一张画有详细燕山城周边守备的羊皮地图在地上铺开。艾维夺过奥菲那截被熏得乌黑的木棍在羊皮卷一指，“既然这么多人要吃掉我，那就玩个大得吓他们一跳。”

“像洞穿兽人金帐王庭一样？”奥菲问。自艾维屠戮兽人族之后，奥菲曾无数次推演他的行军路线，假设如果主将是他自己，他会怎么带着仅有的八百余人来回穿梭于大漠草原之中，结果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艾维仍然看着棍下的舆图，“你我所处之地距南营不过十里，南营现在由拉伯族尼伦部蒙铎守备。此次你我秘密接洽，我已将大部精锐带出营，只在南营中留有近百人作为内应，待到过两日两军交战时南营内城会燃起滔天大火，趁大火忙乱之际，夺取蒙铎的雪狼坐骑跟所需物资。念慈临出发前已经给蒙铎的族人配好了泻药，保准他们临阵前连刀都提不起来，不取他们性命是为了让他们拖延雪国主力军，夺取雪狼骑跟物资后，我们兵分两路，我去寻兽人族主力，吸引兽人的注意力。另外我留三百精锐给你，让念慈跟着你，他给你做向导，你们要从燕山城外围绕道到北营，到了北营自有人与你接应。而后你们从北营往上，穿过北米尔萨普山脉，通过密道进入到兽人族地界，之后一路北插至东伊特庭，略作修整后东进入拉伯库孜克旗，直插拉伯克芯宗赞的大本营——黑山王旗，当然你只需要威胁到拉伯的大本营即可，待拉伯大军回撤，我便猛攻东疆城，你再原路退回东疆城即可。”艾维顿了顿，看到奥菲疑惑的表情，他又把木棍指向东疆，“既然这么多人想吃掉我，我在寻到兽人族主力后会故意透露踪迹给雪国的追兵，虽然我的人头很值钱，但雪国跟兽人族毕竟水火不两立，我只需从中挑拨，让雪国同兽人族开战，然后我会趁机躲过各个烽燧堡的杂兵，进入东疆城，攻取东疆城储粮重镇孟良，进而逐渐掌控整个东疆……”

奥菲听着艾维天马行空的布置，表情凝重，且不说他能带领两三百人的队伍顺利与北营接应之人汇合，也不说他得付出多大代价才能绕过重重阻碍，进入兽人族地界攻占东伊特庭与拉伯库孜克旗。最后饶是侥幸攻下东伊特庭与库孜克旗，他那时还能剩下多少人继续东进去插入黑山王旗？再者，艾维说的轻巧，他去吸引雪国跟兽人族的追兵，可既然已经分兵三百，那艾维至多带领二百余人，怎么躲过拉伯跟雪国的追兵，更别提去攻占偌大的东疆城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路线你是怎么想到的？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我这队人马怎么从山川峡谷穿越到兽人族的地界？你手下那几百散兵怎么夺取偌大的东疆城？先不说东疆城，你怎么……”奥菲脑袋都要炸了，他现在真是有些后悔，自己在付出二十多人死伤的情况下，穿越层层阻碍与眼前的这个疯子汇合到底图个什么。

“这个嘛，”艾维故作高深，“你这操心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我这好歹也算是受高人指点呢。”也不顾奥菲的惊讶，“有个词说的挺好的，叫什么来着，啊对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对，必有路。啊对了，这次你远途奔袭，雪豹并不适合，将你队下所有雪豹交于我吧。”说完打了打哈欠。

“哈哈哈哈哈哈……”奥菲突然仰天长笑起来。

艾维怼了怼身旁的念慈，“这人什么毛病？”

念慈摇了摇头，“若换做我，恐怕也会觉得你是在诳语吧。让我跟他一道可以，你可千万别死了，无论你伤的多重，我都有信心将你抢救回来，可在那之前，你可千万别死了……”

“切，怎么说得如此晦气，我，艾维，打从叛别北疆之时起，就打算有朝一日，自立旗号，同这世上的污浊之流斗上一斗，我倒要让世人瞧瞧，我艾维的骨头有多硬！”艾维说完猛地一捏那木棍，那木棍瞬间化为粉末。

奥菲摇摇头，站起身来，即使内心有万千疑惑，但不知怎么，总感觉艾维的自信并不是空穴来风，毕竟他比谁都了解曾经麾下这位偏将的勇猛。奥菲望向艾维，“好一个硬骨头！那我奥菲，也要同这世上的污浊之流搏上一搏！”

帐外，月色正好，朗朗夜空上，盘旋着两颗璀璨的双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