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镜中双生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程默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没有身体，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唯一能感知的，是左眼窝处持续不断的剧痛——那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又像是一条蛇在啃噬。

"喜欢我的新家吗，徒儿？"

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程默想回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别费力了，这里是我的精神领域。"声音轻笑，"或者说...我们的。"

一点幽绿色的光在远处亮起，逐渐扩大成一个模糊的场景——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一个穿黑袍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廊下。男人缓缓转身，程默心头一震——那张脸，赫然是他自己的脸，只是左眼是诡异的蛇瞳！

"认不出来？也难怪，转世这么多次，记忆早就七零八落了。"男人——幽冥宗主——叹息道，"当年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却背叛师门，害我功败垂成..."

程默突然能说话了："胡说！我根本不是你的什么弟子！"

宗主微笑，蛇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是吗？那为什么你能轻易使用《天机全谱》上的咒语？为什么对幽冥宗的阵法如此熟悉？为什么..."他指了指程默的左眼，"这里会成为我残魂的最佳容器？"

程默想反驳，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自己（又不是自己）穿着幽冥宗的法袍，站在祭坛前主持某种仪式...画面跳转，同一个"自己"又在深夜偷偷放走牢里的孩童...

"记忆开始复苏了？"宗主满意地点头，"当年你程玄机身为我宗右使，却暗中破坏转生大典，导致我魂魄碎裂。好在天意弄人，你的转世之身竟完美契合我的残魂..."

左眼窝的疼痛突然加剧，程默感到某种异物正强行融入自己的意识。他拼命抵抗，但那些陌生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真与假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别担心，我不会抹杀你。"宗主的声音变得柔和，几乎带着父辈的慈爱，"我们将合二为一，共享这具身体。你有现代知识，我有古老秘法，何愁大业不成？"

程默的意识渐渐模糊，就像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梦。最后的清醒时刻，他想起林晓彤和沈墨——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

"程默！程默！"

林晓彤的呼唤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程默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睛睁开了——右眼正常，左眼却变成了和宗主一样的蛇瞳！

"晓...彤..."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

林晓彤和沈墨松了口气。他们此刻在村外的山洞里，是银瞳孩童们偷偷带他们来的避难所。杨老师也在一旁，腿上绑着简易夹板。

"你昏迷了整整一天！"林晓彤检查他的瞳孔，"那只黑蛇钻进你左眼后，你就开始发高烧，还说胡话..."

沈墨递过水壶："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程默（暂且还是他）接过水壶，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背上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是幽冥宗的符文！他本能地知道，这些符文代表着某种强大的咒术，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释放...

"他...在我脑子里。"程默痛苦地抱住头，"幽冥宗主...他说我是他弟子的转世..."

杨老师闻言脸色大变："幽冥宗？那个传说中的邪教？村里老人确实提过，百年前有一群穿黑袍的外来人住在后山，后来突然全死了..."

"不是死了，是转生实验失败。"沈墨翻着她的素描本，"我昨晚趁乱画下了井边和祠堂的所有符文，结合程默以前教我的知识，这应该是一种灵魂转移的阵法。"

林晓彤握住程默的手："有办法把他弄出来吗？"

程默的手突然反握住她，力道大得惊人！左眼蛇瞳收缩成一条细线："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宗主！"林晓彤想抽手，却被牢牢抓住。

"别紧张，我只是借徒儿的身体聊聊。"宗主（现在控制着程默的身体）微笑道，"你们很特别，尤其是你——玄阴体的气息虽然微弱，但足够纯净。"

沈墨悄悄从包里摸出一把沾着颜料的画笔："放开她！"

宗主瞥了她一眼："灵媒体...有意思。当年我们找了三十年才找到一个，现在居然随手就能碰到。"他突然凑近林晓彤，深深吸气，"啊...还有'双瞳合一'的连结。看来我徒儿很喜欢你啊。"

林晓彤猛地抽回手："从程默身体里滚出去！"

"何必着急？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宗主舒展了下身体，"这具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契合。年轻，强壮，还有天机瞳的基础..."他顿了顿，"虽然那只眼睛没了，但记忆还在。"

程默的脸突然扭曲起来，右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晓彤...他在吸收我的记忆...找...找我爷爷的日记..."话没说完，表情又被宗主控制。

"顽徒。"宗主冷笑，"不过他说得对，我确实需要程老头的日记。告诉我它在哪，或许我会留你们全尸。"

林晓彤和沈墨对视一眼，同时扑向宗主！沈墨将颜料泼向他的脸，而林晓彤则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他额头。

"啊！"宗主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净灵砂？！"

程默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左眼蛇瞳不断收缩扩张。趁此机会，杨老师拖着伤腿拉过两个女孩："快走！我知道祠堂有条密道！"

三人跌跌撞撞跑出山洞，身后传来宗主愤怒的咆哮。银瞳孩童们在前方引路，带着他们穿过灌木丛，来到祠堂后墙的一个隐蔽入口。

"这里通到祠堂地下室，村里禁地。"杨老师气喘吁吁地说，"小时候我偶然发现的，里面...有些奇怪的东西。"

密道狭窄潮湿，散发着霉味和某种草药的气息。沈墨用手机照明，墙壁上刻满了与井边相似的符文，只是更加古老。

"这些符文在变化..."沈墨惊讶地发现，"就像活的一样！"

林晓彤突然停下："听！"

隐约的吟诵声从深处传来，是那种诡异的童谣，但由成年人唱出显得格外毛骨悚然。三人屏息前行，最终来到一个圆形地下室。

地下室中央是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却照不出人影，只有不断流动的黑雾。镜子周围跪着十几个村民，包括村长，他们机械地重复着那首童谣，眼睛全变成了纯黑色！

"他们在...维持某种仪式？"林晓彤低声问。

杨老师脸色惨白："每月初一十五，村长都会带人来祠堂'祈福'...难道一直都是..."

沈墨的注意力被墙角的书架吸引。那里堆满了古旧的书册，其中一本皮面日记格外显眼——封面上烫金的"程"字已经褪色，但依然可辨。

"程默说的日记！"她悄悄挪过去，将日记抽出来。

就在这时，铜镜中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滚，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成形——是程默的样子，但左眼是蛇瞳！

"找到你们了。"镜中的宗主微笑，"游戏结束。"

所有跪着的村民同时转头，黑洞般的眼睛盯着三人。村长缓缓站起，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把...日记...留下..."

杨老师推着两个女孩往后退："跑！我来拖住他们！"

林晓彤和沈墨不忍丢下他，但情况危急，只能抱着日记冲向另一侧的通道。身后传来杨老师的惨叫，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村民们追上来了！

"这边！"沈墨发现一个向上的楼梯。

两人爬上楼梯，推开顶板，竟然来到了祠堂的正厅！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给一切蒙上诡异的蓝色。沈墨快速翻动日记，突然停在一页上：

"找到了！'杨柳村调查报告'...是程默爷爷的笔迹！"

林晓彤凑过来看。日记记载了三十年前，程默爷爷追踪左天明来到杨柳村，发现这里竟是幽冥宗的秘密实验基地。村民们都是当年实验的后代，体内流着被改造过的血液，每到月圆之夜就会自动进行某种古老仪式，维持着宗主的"假死"状态。

"最关键的在这里！"沈墨指着一段文字，"'宗主残魂存于青铜棺中，需纯净灵体滋养。其半身乃我程家先祖程玄机，因叛宗被罚永世轮回，每一转世皆为宗主容器...'"

林晓彤倒吸一口冷气："所以程默真的是..."

"不完全是。"沈墨继续读，"'玄机公当年故意自毁天机瞳，使宗主无法完全融合。今我仿效先祖，将全谱一分为二，下半部藏于...'"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了。就在这时，地板开始震动，村民们从地下室涌出，为首的村长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刀！

"把...日记...交出来..."

林晓彤和沈墨背靠背站立，无路可退。千钧一发之际，祠堂大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

是程默！或者说，是宗主完全控制下的程默。他左眼的蛇瞳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绿光，左手上的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

"够了。"他淡淡地说，村民们立刻跪伏在地，"这两个女孩我亲自处理。你们继续仪式，离日出还有三小时。"

村长恭敬地退下。宗主走近林晓彤，伸手抚摸她的脸，动作轻柔却令人毛骨悚然："多漂亮的脸蛋啊。知道我徒儿意识里有多少关于你的记忆吗？"

林晓彤强忍恶心："程默还在里面，我能感觉到。"

"噢？"宗主挑眉，"那就让他亲自跟你说句话。"

程默的表情突然变了，右眼流露出熟悉的温柔："晓彤...日记...镜屋..."

宗主的表情又恢复冷酷："满意了？"他一把夺过日记，快速浏览后大笑，"原来如此！程老头把下半部藏在了镜屋里！"

沈墨趁机将一管颜料泼向铜镜。颜料接触镜面的瞬间，整个镜子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疯狂翻滚！

"灵媒体！"宗主大怒，"你竟敢污染通幽镜！"

沈墨拉起林晓彤就跑："趁现在！"

两人冲出祠堂，向村后的山林狂奔。身后传来宗主的怒吼，接着是一阵诡异的吟诵声。地面开始震动，树木无风自动，仿佛整个山林都活了过来！

"镜屋是什么？"林晓彤气喘吁吁地问。

"应该...是某种...异度空间..."沈墨指着前方，"看！"

月光下，一座小小的石屋静静矗立在山坡上，外表普通得像储藏室，但门框上刻满了蛇形符文。最诡异的是，从窗户看进去，里面似乎有光在流动，像是有无数镜子在反射月光。

两人刚靠近石屋，身后就传来破空声——宗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追了上来，距离不足五十米！

"进去！"林晓彤推开门，两人跌入石屋。

屋内景象令人眩晕——四面八方全是镜子，但不是普通的反射，每一面镜子都显示着不同的场景：有古代的，有现代的，甚至有完全陌生的奇异世界。镜子之间的边界模糊不清，让人分不清哪边是真实的。

"这是..."沈墨瞪大眼睛，"记忆回廊？"

林晓彤突然捂住胸口："程默在这里！我能感觉到！"

她拉着沈墨向镜屋深处走去，镜子里的影像越来越奇怪：开始出现程默的身影，有时是孩童，有时是少年，还有穿着古装的...每一面镜子似乎都记录着他某一世的记忆片段。

"找到了！"沈墨指着一面特别的镜子，里面显示程默被困在一个黑暗空间，正与蛇瞳的自己搏斗。

林晓彤将手按在镜面上："程默！听得到吗？"

镜中的程默似乎有所感应，抬头四望。就在这时，石屋的门被猛地踢开，宗主冷笑着走进来："感人重逢啊。可惜..."

他抬手画出一个符文，所有镜子突然转向，照向林晓彤和沈墨！镜中伸出无数黑色触须，缠住两人的手脚。

"知道镜屋的真正作用吗？"宗主漫步在镜子间，"这里保存着每一任'容器'的记忆。当新容器进入，旧记忆就会流入，帮助宗主残魂更快融合。"

他停在林晓彤面前："而你，亲爱的，将成为最后的催化剂。知道为什么宗主需要玄阴体吗？因为情感冲击能彻底打破灵魂壁垒..."

宗主的手掐住林晓彤的脖子，将她拖向中央最大的那面镜子："看着吧，见证你爱人的彻底消亡。"

镜子中，程默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而蛇瞳的自己越来越清晰。林晓彤绝望地挣扎，突然想到什么，用尽全力大喊：

"程玄机！你当年为什么背叛师门？！"

整个镜屋突然静止了。所有镜子中的影像都定格，然后开始急速倒流！宗主松开手，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可能...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镜屋中央的镜子突然爆裂，一个半透明的人影飘出来——是程默的灵体！他看起来既像现在的程默，又像那个古装的程玄机，左眼处是一个旋转的阴阳鱼图案。

"因为爱。"灵体程默轻声说，"当年我救那些孩子，是因为爱。现在抵抗你，也是因为爱。"

宗主（控制着程默的身体）怒吼："荒谬！爱是弱者才需要的借口！"

"不，爱是连接。"灵体程默看向林晓彤，"就像'双瞳合一'的真正含义——不是力量的融合，而是心灵的共鸣。"

他伸手触碰林晓彤的额头，一道金光从接触点扩散开来。林晓彤感到体内残存的玄阴体能量被激活，与程默的灵体产生强烈共振！

"不！"宗主试图阻止，但为时已晚。

金光笼罩了整个镜屋，所有镜子同时映照出程默与林晓彤相处的点点滴滴：第一次相遇，共同对抗左天明，双瞳合一的仪式...每一段记忆都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宗主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黑色符文从程默的身体上剥落，左眼的蛇瞳也变回正常。程默的身体缓缓倒下，被林晓彤接住。

"晓...彤..."真实的程默睁开眼睛，"我回来了..."

镜屋开始崩塌，沈墨拉起两人："快走！这里要塌了！"

三人冲出石屋，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转身看去，镜屋已经化为一片废墟，而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正洒在杨柳村上空。

"结束了吗？"沈墨气喘吁吁地问。

程默摇头，指着自己的左眼——瞳孔深处，仍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绿光："只是一场战斗的结束。宗主残魂太强大，无法彻底消灭。但只要我还活着，他就别想完全复活。"

林晓彤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面对。"

沈墨笑着举起日记："而且我们找到了这个！《天机全谱》下半部就在镜屋里，现在应该已经被毁了，但重要内容我都记在这里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程默微笑，虽然虚弱但眼神坚定："回工作室吧，我们有很多研究要做。幽冥宗的秘密，才刚刚揭开一角..."

远处，一个穿白风衣的身影站在树影中，静静注视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黎清霜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游戏才刚开始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