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城隍问卦
书名:玄林剑影 分类:仙侠 作者:辰生雨童 更新时间:2025-03-15 12:53:53
竹盒一打开便觉满室生香,荣哥一看,竹盒内码着十几枚小茶饼,皆形如满月,颜色青绿中微微泛白。旁边范庄主早按捺不住,一个劲儿用鼻子吸着香气,嘴里直催道:“快!快!”
茶博士闻言一笑,便用几上茶筷夹起一枚茶饼放进海碗里,提起茶瓶注入沸水,用茶筅化成茶粥,分在三人杯中,再用茶瓶点成了三杯香茶。点完茶茶博士就收了竹盒,告个扰提着茶瓶下去了。
范庄主哪里还忍得住,忙抢了一杯,也不怕烫一仰脖就喝进肚里,眯眼吧唧着嘴回味茶香。荣哥这才仔细观瞧这范庄主,一头花白头发,面目倒还周正,就是留个山羊胡颇是滑稽,穿一身半旧青衫,衣领、袖口已经泛白。荣哥心下感叹,这就是前儿个花了近二百万钱买下所有白矾的豪商吗?
“老范,咱们也有快一年未见了,江陵最近可有什么新闻故事?”颉跌庄主见范庄主神色舒缓下来,便慢慢询问道。范庄主闻言撇了撇嘴,眼睛也只略睁开些,“新闻啊,最近倒是有桩大事,不过这个车马费却要一百两银子!”
“好说!好说!”颉跌庄主听了也不恼,只拿起一杯香茶塞给范庄主,范庄主闻得茶香,眼睛一下亮了,也不客气,两三口就喝进肚了。
“好!算你狠!”范庄主喝完了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闽王不是完了吗,他原有一万斤上等团茶存在江陵想卖个好价钱,这下没了苦主,都给高王爷收了去,这满沙头镇的客商都在想路子。谁能批出这批团茶,怎么也能赚个几千两啊!”
颉跌庄主闻言若有所思,又问道:“如何你要搞上万斤的白鱼贩去东京,记得你最怕这等生鲜货物难伺候的。况且这上万斤的货,便是东京也是不好出手吧?”
“呵呵!这个不能说!山人自有妙计!”范庄主捋了捋山羊胡,微微一笑。忽然鼻中又闻到茶香,却见荣哥面前还余一杯香茶,心中简直奇痒难忍,却是不好意思张口,只眼巴巴望着。
荣哥见他模样可怜,便笑道:“范老前辈,这里还有一杯,晚生素来只喝散茶,吃不惯这些掺了乳酪的。”“这样啊!小兄弟你不吃这茶,却不好浪费!来来来,让我替你喝了吧!”范庄主说着,便起身拿过荣哥面前的香茶,这次却不急着喝了,慢慢闻着香气。
忽然范庄主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茶不能白喝!小兄弟,我告诉你啊,这江陵城最近真正的大事!”说着,范庄主神色肃穆,低低地说道:“最近啊,城里来了个活神仙,算卦占卜无不灵验。可有一着,任你拿多少钱求他,他也不理,偏有那贩夫走卒,不知怎样被他看对了眼,便替他算上一算,活了命、发了财的不计其数啊!”
“不会是神仙看上你这个老财奴了吧?”颉跌庄主在旁打趣道。“你别打岔!我前几日见北边来逃难的乡民可怜,就花钱买米开了个粥棚,想着将近年关别再饿死人。”说着,范庄主面上微微现出不忍之意。
荣哥不由对范庄主刮目相看,一个连衣服都舍不得穿的守财奴却肯赊米赈灾,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老范!是不是从河南、河北来的灾民?”颉跌庄主幽幽说道。范庄主点点头,“说是从开春一直旱到入秋,好不容易下雨,竟连着下了几十日,又涝了!地里颗粒无收,死人无数,那不想死的就只好往南边逃!”
“唉!不说了!”范庄主好像不喜欢说这些事,皱了皱眉又说起神仙,“那日我正在街上走,就迎面来了个白胡子老道,说是见我年事已高,他有仙丹一粒,吃了可以延寿一岁!我知道是神仙来了,就和神仙说寿数是天定的,延不延的,却不知能不能教我个发财的法子才好!”
说到这儿,范庄主狡猾地笑了笑,颉跌庄主和荣哥却是哭笑不得,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范庄主见他二人摇头,却是一乐,“哎!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那老道也是摇了摇头,就给我算了一卦,说是什么天厨星显化,让我贩运些鱼去东京,必有好处!”
范庄主抿了一口茶,又说道:“我将信将疑搞了两千斤白鱼差人运去东京,你猜怎么着!偏有那少府监的急要上好的白鱼,一斤许价一千个钱,我那两千斤他们全要了,就这还不够,只说是多多益善,见我也是个大商家,先就下了五千两的定钱,伙计便急催我再运一万斤去。哈哈,这一送去,就又是几千两的纯利啊!”
范庄主直说得眉飞色舞,荣哥看着心里想道:这范庄主说起赚钱就这样开心,还真保不齐比那仙丹还能延寿也未可知呢。
这厢颉跌庄主却是一皱眉,“要这么多?莫非有什么事故?”“这个我还真打听了,确实有大事故,说是。。。”范庄主应着,却用眼扫量荣哥。
荣哥知道所谓法不传六耳,还未说话,颉跌庄主也会意道:“荣哥,你先牵着两匹马去街上城隍庙前等我,我和范庄主谈谈进货的事项就去!”
荣哥一点头,告个扰就下楼来了,出了茶楼,同门口伙计问明了去城隍庙的路,要来马匹,慢慢牵着向城隍庙走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却见说是个庙,不过临街一间三开间的小庵,反倒是两侧卖香烛的店铺更显气派。虽是庙小,香火却是极盛,荣哥也不耐烦往里挤,便在旁边找个清静地方拴了马,站定等着颉跌庄主。
忽然听到身后有小孩的哭声,一转身就见一个八九岁小女孩提着竹篮蹲在地上哭泣,便走过去柔声问道:“小妹妹!如何在这里哭?”
小女孩闻言止住哭,抬头看了看荣哥,眨了眨眼,“大哥哥,大娘让俺来卖货,刚在庙前不小心跌了一跤,把东西摔坏了,卖不出去回家怕要挨大娘打,所以在这里伤心!”
“哦?听你口音是中原人!你爹娘呢,可以回家找你爹娘,让大娘不好打你!”荣哥笑着劝解道。
“俺。。。俺家是曹州的,因为闹灾荒出来逃难,实在是没有吃的了,俺爹就把俺卖给了大娘,让俺以后给大娘做媳妇,其实大娘人很好的,虽然做错了就要挨打,却能吃饱饭!”说着,小女孩竟然很天真地笑起来,仿佛能吃饱饭便是最最幸福的事了。
荣哥强忍住泪,笑着说道:“哦,这样啊,让大哥哥看看是卖的什么?”小女孩拿起篮子,只见里面一个陶制的小玩意,巴掌大小,却是个武将的坐像,面目也看不清楚,胸前三缕长髯,只是一侧碰掉了皮,想来就是城隍爷的小像了。
“这个不错,我正要买这个!”荣哥说着拿起神像,从腰袋中摸出十几个钱递给小女孩。小女孩看了看钱,抬起头低声问道:“大哥哥你买个破的回家,你爹娘不会打你吧?”
荣哥哪里承想有此一问,便有一行清泪流下,忙转头擦了,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大哥哥的爹娘人都很好!”
小女孩不通人情世故便信以为真,跳起来从荣哥手里拣出五个钱收好,朝荣哥招了招手,欢欢喜喜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只余荣哥一个人拿着神像发呆,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忽听人唤他,却见对面颉跌庄主也到了,荣哥便将神像放进腰袋,上前和颉跌庄主会合。
“诸事已了,老范过手咱们一批茶叶,也省得咱们去折腾了,若无他事咱们就回吧!”颉跌庄主朗声说道,显然心情不错。
两人正要回身去解马缰,却听得不远处有人长嗟一声:“长夜冥冥梦魇生,凄风苦雨卷昏灯。万家破壁幡为冢,千里荒坟鬼坐坑。唉!可怜啊,可怜!”
这说话也不怎么响亮,二人却是听个真真切切。转头就见一旁有个小卦摊,有个白胡子老道,手拿拂尘闭着眼正盘坐在椅上。老道身穿一领半旧道袍,头上斜插个竹簪,却是鹤发童颜,果然神仙一般人物。
荣哥喜欢文学,见老道这首诗有些意思,便上前施了一礼,“道长,学生这厢有礼了!”老道闻言慢慢睁开眼,见是荣哥便展颜一笑道:“有礼了,有礼了!未知小哥有什么见教?”
荣哥含笑说道:“适才听闻道长吟了四句诗,实在是佩服得紧,但只觉诗意未绝,应是还有后四句才是,未敢自专,特来向道长请教!”
“好!小哥果然也是我道中人!”老道听了也是一笑,“是我感慨天下动荡、民不聊生,自己胡乱作了四句,却是还未得那后四句呢!”
“可惜可惜!”荣哥听了便是颇为惋惜。老道却是摇了摇头,“可惜什么?我却问你,这头四句是谁作的?”说完盯着荣哥,两眼烁烁生光。
荣哥见老道来考他,眼珠一转便答道:“是人作的!”老道闻言大笑,“哈哈哈哈!不错不错,人作的!那这后四句嘛。。。”老道一抖拂尘,“自然也要人来作的!”说毕看着荣哥点了点头。
颉跌庄主从旁冷眼看着,知道遇见那活神仙了,眼珠一转对荣哥说道:“荣哥!既然今日有缘得见道长,还不快请道长替你算一算运势?”
荣哥未想到这些,听了便是一愣。老道却是一笑道:“确是有缘!便请小哥抽一支签吧!”说着拿起签筒递向荣哥。
荣哥道个谢,伸手刚要抽出一签,忽然一支签自己跳了出来,犹自晃动不已,颉跌庄主和荣哥都是唬了一跳,老道却是摇了摇头,将签筒收了放回桌上。
“道长,这。。。”荣哥见此心下便有些不安,不知当作何解。老道却是上下打量荣哥,手捋银须缓缓说道:“贫道少年时在山中学艺,恩师曾与我言说,若算卦时有签自出、跳动不已,其人九五至尊、贵不可言啊!”
此话一出,颉跌庄主和荣哥俱是一惊,荣哥忙打量左右无人方才安心,只假意嗔道:“道长说话好无道理,我实好心请教,不合用虚言诓骗于我!”说着就假意不悦,转头便走。
这厢颉跌庄主眼见今日之事玄妙无比,十成早信了九成,略一思量就摸出一锭银铤放在桌上,“无论如何,总是劳烦道长费心了,一点心意还请笑纳!”说着也转身要走。
老道一见也不气恼,只微笑着对颉跌庄主说道:“这位庄主也属有缘,贫道却有一言相送,正是:苦海无涯,未必回头是岸;诚心向善,原来早有安排!”说完老道就闭了眼不再言语。
这话正说到颉跌庄主心病上,实是震惊不已,口中道谢心中却牢牢记下了,转身和荣哥解了马匆匆走了。
两人走远,老道这才睁开眼,心中想到什么不由叹了口气。忽然旁边转出一个中年书生,对老道调笑道:“师叔又在这厢唬人了,用那玄门内功逼出卦签,却说什么有签自出。”
“哼哼,说我唬人,你师祖又何苦差你从崂山来此?客星现于翼轸,你也是来找人的吧?”老道一抖拂尘,微微笑道。
中年书生敛容低声问道:“难道就是他么?”老道闻言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咸山天雷勾动地火,牵引客星入翼八度,又兼杀破狼三星下界,天象已是乱得一塌糊涂,只能说八九不离十吧!”
中年书生点了点头,“看来我可以回山复命了!”老道柔声道:“王贤侄,那就顺道问你师祖和尊师安好吧!”中年书生闻言便向老道一揖到地行了个礼。
荣哥和颉跌庄主骑马回庄,一路无话,两人却是各有心思。吃过晚饭两人正在内院闲坐,荣哥终究是年轻人藏不住心事,出言询问道:“大叔,日间那个老道,会不会只是个江湖术士罢了?”
颉跌庄主一笑,知道荣哥正话反说而已,笑道:“命理之说历来玄奥,但我们作人只须行端踏正便是,是福是祸又何必挂心呢?”
荣哥听颉跌庄主说得庄重,便有些愧心于自己的私念。颉跌庄主又笑道:“此间无人,权作戏言,若他日可遂青云之志,荣哥当有何愿呢?”
这话正说到荣哥心眼里,想了想道:“不愿锦衣玉食,不愿高官厚禄,惟愿天下太平、苍生无恨而已!”
颉跌庄主看着荣哥,知他此刻丹心无伪,心下感念,想这荣哥也许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呢。
“大叔呢,大叔又有何愿?”荣哥却是反问颉跌庄主。颉跌庄主笑了笑,“我啊!我几十年南来北往,最羡慕京城的税官,整天无所事事,就有数不清的银钱可以进项,实在是人生快事也!”说罢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傍晚,荣哥回到居室,拿出册诗集来翻看,恰又读到罗隐的那首诗,心有所感不由反复吟诵起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