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太原惊变
书名:玄林剑影 分类:仙侠 作者:辰生雨童 更新时间:2025-03-15 12:53:53
“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
唯余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
一声感叹,飘散在夕阳笼罩下的河面上。已是晚秋时节,便是这荆湘之地也是一日凉过一日,远远的天边山峦隐现,一湾小河从天边蜿蜒而来,又蜿蜒向东南而去,残旧的石板桥横跨两岸,河面上已隐隐起了薄雾。一个青衣青年勒马伫立桥边,望着这夕阳下的美景,空自抒发着种种情怀。
“哎呦,荣哥又念诗了。”一阵阵驼铃响起,从官道旁的柳荫后正缓缓走来一支驼队,青年含笑回过头,只见领头一个毡衣男子牵着一峰骆驼,正挤眉弄眼的看着自己。青年忍着笑意道:“不过昨日新看的,不念念怕忘了,慕容大哥休要取笑。”“对的,对的,不要耽误了荣哥你作功课,他日金銮殿上不好让皇帝老儿问住。”慕容继续打趣荣哥,荣哥心知这慕容大哥生性诙谐,也不以为意。
“颉跌大叔呢?”荣哥问道。慕容扭头一努嘴:“庄主?在后边和白总管查看货物呢,也是快来了。”
正说着,两匹快马从后边赶来。为首一位老者五十上下,身材魁梧,碧眼虬髯,身着一身素色锦袍,头上戴一顶搭耳蕃帽。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年近三十,身条修长,身穿便利胡服,头上扎个幞头,蜡黄面庞,只一个鹰勾鼻子甚是显眼。两人马快,转眼就到了近前。
荣哥急忙在马上抱拳行礼道:“颉跌大叔、白总管。我适才去前面驿站查问过了,还有十间厢房,应是足够我们住了。”
老者一勒缰绳从容勒住马,与随行的中年男子交换了个眼神,只偏着头略一思索,便摇头说道:“不妥、不妥,我与白总管查验过货物,虽是封装尚好,但此地水气甚足,怕晚间被露水打了,我们不住驿站,连夜赶路才好。”
“赶路?”荣哥有些惊讶,“大叔,此地离江陵城足有三十里,天色将晚只怕赶不到,便是到了,城门也早关了。”
荣哥还未说完,对面两人就笑出声来。见荣哥犹未明白,那中年男子笑道:“荣哥,我们不进城,大人在城外有一处庄院,离此十余里,庄上一应齐备,我们连夜进庄。”
“噢。。。”荣哥见颉跌大叔也对他点了点头,便赶忙称是。旁边慕容听得明白,忙插嘴道:“庄主、白总管,伙计们几十天没喝酒了,进了庄这酒禁就解了吧?让伙计们也解解乏。”一边堆笑说着,一双眼睛滴溜乱转,来回扫量两人脸色。
“哼!”颉跌庄主在马上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看慕容,左手食指对着他虚点了点,“你啊,还是这个臭毛病!”,便不再说话。白总管见了微微一笑,便道:“进庄便开了禁吧。”慕容刚要笑出来,白总管就假意严肃道:“可有一节,明日还要办货,耽误了正事,我可拿你这个工长是问。”
“晓得!晓得!”慕容听得开禁如闻仙音,脸上早乐开了花,满嘴应承着:“我盯着他们,一个都不许多喝,保证误不了事。”
“那就招呼伙计们赶快赶路吧。”白总管见慕容说个没完,忙提点他。颉跌庄主说道:“白总管,你与我先行进庄。”一扭头又看向荣哥,“荣哥,你和慕容押运货物慢慢赶来,进庄道路慕容知道的。”
荣哥连忙称是,颉跌庄主和白总管催马走了,却见慕容鬼鬼祟祟的凑过来,“荣哥,喝酒不,等进了庄找我和老胡来,咱们喝酒管够。”荣哥实是哭笑不得,“你啊,大叔一不在,你就原形毕露了。”慕容笑道:“我这天生劳碌命,再不让笑,不喝酒,那可活不成了,哈哈!”
仿佛笑也会传染,荣哥也不由微微一笑,“我晚上还要看书,就不去分你们的酒了,不过正经别喝醉了,明儿白总管骂人我可管不了。天色不早了,招呼大家赶路要紧。”
“好的好的!”,慕容连忙招呼众伙计赶路,和荣哥一起押着驼队,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南而来。
笔直的官道连通南北,一侧分出一条小路,绕过一片竹林蜿蜒通向一座庄院。颉跌庄主和白总管快马来到庄前,才下了马,早有庄丁下人挑灯过来接了马缰,两人缓步进庄而来。
刚进大门,早有一个管事家人赶上来低声禀报:“庄主,太原来人了,已经安排到内堂偏房。”闻听此言,颉跌庄主和白总管俱是一愣,眼见颉跌庄主脸色霎时便黑下来,神情越发难看起来。“大人,还是先问清楚原委为是。”旁边白总管见状连忙提醒。
颉跌庄主闻言,这才缓过神儿,缓缓点了点头,快步奔内堂而来,白总管连忙跟上。颉跌庄主忽一转身,阴沉着脸戟指指着家人,压低声音道:“若有旁的知道。。。”说完,也不待家人回话,回身奔内堂而去。管事家人吓得连忙长揖到地,偷偷打量两人去的远了,方才偷偷舒了一口气。
颉跌庄主一路穿花度柳来到内院,推门进了内堂,下人见了便要进茶,他袍袖一摆都赶了下去。刚在榻上坐好,正自运气宁神,白总管就领了一个胡服男子进来。
“哼!”颉跌庄主刚要发作,胡服男子快步走到近前,一下子全身扑到地上,竟是哭成一滩烂泥。白总管吓得忙闭了内堂大门,回身见颉跌庄主已从榻上站起来,运了半天气却是说不出话。白总管忙上前脚踢胡服男子,“糊涂东西,还不回话!”
胡服男子挨了两脚,才慢慢醒转过来,哭哭啼啼地说道:“回。。。回禀大人,白大帅没了。。。”“什么!”颉跌庄主闻听此言,直惊得身子乱颤,忙欠身责问来人:“海龙呢?可久呢?”
这不问还好,一问来人又是哭丧起来,气得颉跌庄主三尸神暴起,不论轻重上去就是两脚,白总管只在一旁干看着,亦不敢上前劝阻。“没。。。没了,都没了,五帐上下五百余口。。。都没了。。。”,胡服男子好不容易强忍住哭,断断续续说出来,悲戚几不若人言。
颉跌庄主越听越是悲愤,内外交逼只觉眼前就是一黑,脚下已是站不稳,前后摇动险些便要栽倒,白总管在旁早一眼看见,忙抢过来扶他慢慢坐在榻上。颉跌庄主直坐了一盏茶功夫,才觉得气息略微平复了些,有气无力地对白总管一摆手,“把。。。把他叉起来。”
白总管听闻,扫量胡服男子也是立不住了,便从旁搬来一个交椅,从地上把胡服男子架起来,让他靠在交椅上慢慢坐下。
“到底是怎样,你速速从头说来!”颉跌庄主见胡服男子坐下,忙厉声逼问道。胡服男子坐下,精神也平复了好多,扶在椅子把手上慢慢说道:“前儿个四月,可久大人借着放马,偷跑到北边去打探风声,见着北边皇帝,也不知说了什么,就封了个观察使。谁知走漏了消息,让北京刘大帅晓得了,可久大人就留在云州,白大帅这厢只推说不知道。”
闻听此言,颉跌庄主已是满脸怒容,眉头皱得快连起来,转眼瞪了白总管一眼,白总管也正看着他,晓得庄主动气,只得无奈摇了摇头。颉跌庄主这才怒气消了些,又催着胡服男子继续说。
胡服男子应承着又说道:“几个月过去,大帅以为没事了,又应着刘大帅的令派了几千人马随军,想着不过辛苦些,把事平了就好。忽然八月中郭孔目来帐下,说是刘大帅请大帅进城叙话。”
“郭孔目?”颉跌庄主忽然问起,“对,郭威郭孔目。”胡服男子忙答道。颉跌庄主和白总管恐惧地对视了一眼,忙掩饰住神色,便又催胡服男子快说:“然后呢,你继续说。”
胡服男子继续说道:“是。大帅想着进城走一遭,前后走走关系,便点了帐下五百亲兵,带了好多牛羊礼品,随郭孔目进了太原城。大家到了驿馆安顿下,一应招待都是好的,大帅也被请去刘大帅府上喝酒。大帅到晚也没回来,大家也未在意,以为喝醉了留在帅府过夜也是有的。谁知到了三更,驿馆被官兵团团围住,官兵冲将进去,逢人便杀,大家吃了酒,正睡得香,五百余口都被官兵杀了。”
“哦?如何单跑了你一个?”颉跌庄主突然问道,脸色甚是阴沉。
胡服男子也晓得事情不对,只怕一字说错便没了命,忙解释道:“我原是吃酒吃多了,晚上起夜,突然听外边哭喊起来,又有许多刀兵火把,以为是来了贼人,就顺墙根藏起,钻狗洞才跑脱的。”
“如何知道是官兵?”
“原是不知,后来城里皆传是刘大帅派人抄的驿馆。”
“白大帅即未归返,如何说没了?”
“城中人人皆传,说当晚在酒席宴上,刘大帅一早埋伏下刀手,待白大帅一行喝得醉了,就冲出来砍死了。”
“你一个人如何出城?如何知晓来此处找我?”
“我原是吓怕了,只想出城回石州报信儿,可是城门紧闭兔子也出不了城啊。正作难时,不想撞上王义宗王大人,他让我扮作他的下人才混出了城,因怕我身份败露,就让我速速来江陵报知大人的。”
“噢。”颉跌庄主见来人言辞不似有违,正不知如何时,旁边白总管却突然一把薅住胡服男子的领口逼问道:“胡说!既然可久还在云州,你如何说他死了?”颉跌庄主一听,脸色也是一变,眉毛一下立起来,也是狠狠盯着胡服男子。
“我。。。我亲眼在东门看见的,说是刘大帅不知在何处截住了白大人,身上还搜出了北边皇帝给白大帅的信,刘大帅就把白大人砍了头,又骗大帅进城一窝杀了。便在东城城门上吊起白大人的头,还贴出榜来说白大帅私通契丹,已经奉旨抄斩。”胡服男子被白总管吓个半死,忙说出原委。
闻听此言,白总管也是松了手,眼里早滚出泪来,气得在地上直跺脚。颉跌庄主也是闭目叹了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颉跌庄主才幽幽说道:“既如此,白总管,你送他下去好生休息吧。”说着就偷偷使了个眼色,白总管会意,假意要来搀扶胡服男子,绕到后面抬手就在他后颈劈了一掌,胡服男子一声不响便晕过去了。
颉跌庄主这才慢慢站起身道:“他几时进的庄,走哪个门进来的,都有谁看见?”“我刚盘问过,他昨儿半夜从后院院墙翻进来的,只有适才那个小亮子见过他。大人的意思?”白总管眼看着颉跌庄主。
颉跌庄主缓缓说道:“既是后院院墙翻进来的,也罢,绕他们一命,连同阿亮一起绑在地牢里,等看看风头再说。”
“大人,那这荣哥。。。”白总管眼盯着颉跌庄主继续说道:“郭威把大帅骗进城,此事他决计脱不了干系,如今他儿子在我们手上,为防走漏消息。。。”白总管说着便以手成刀做劈砍之状。
颉跌庄主面露为难之色,复又坐下,白总管还要说话,颉跌庄主抬手阻止,闭目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看着白总管道:“不!不能动!他既然放心把儿子交给我,说明他还没有疑心于我。若动了手反倒坏事,我们正要靠着荣哥来做掩护。”
白总管皱眉道:“可荣哥并非他亲生儿子,也许不过是一个弃子罢了。。。”颉跌庄主听了摇了摇头,只轻轻一笑:“儿子也好,弃子也罢,我们如今只有这一步棋可下了,就算是弃子,我也要把它下成儿子!”
内堂之上烛火闪烁,映照着颉跌庄主坚定而有些疯狂的脸庞,白总管侧身站着,蜡黄的脸深深埋进摇曳的阴影中,无奈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