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戛然而止的行程

　　“科莫先生，其实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我们和······艾尔西·霍尔特隆德的姐姐伊芙琳偶遇了。当时她说，她是跟着大主教一起前往太空站指挥中心和托恩·魏特曼站长面谈的。后来大主教对她说他和魏特曼先生有一些重要事务需要私下谈话，把她请出了会议室。正好到了饭点，无事可做，她就也找到了那间餐厅，结果和我们碰上了。”

“啊，那你们的运气真是相当好。她有提到会面的具体内容吗？”

“她提到，两人的会谈几乎等同于闲聊，没有说几句有用的话，只是在她离开前的几分钟里，他们似乎讨论到了一些关键的内容。比如，发生在瑟文的那起袭击案。大主教现在是远程参加调查的会议，自己并没有真正管这件事，实际是伊万诺维奇在组织调查。大主教觉得，袭击发生的时间、地点、动机都很奇怪，这直接导致凶手根本无从查起。而袭击者要暗害的又是皇帝手下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是成功势必引起朝野震荡。他怀疑有可能是······”

“维尼普斯·开斯特？说实话，我已经猜到你要说的是谁了。奥斯瓦尔德是伊万诺维奇的原上司兼恩师，伊万诺维奇于情于理都不至于心狠手辣到连恩师都敢动，否则他必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要是谈到和伊万诺维奇素来不对付的人，恐怕只有开斯特这个人了。”

“帝国科学部的开斯特？”

“是的，他是尼科尔·维佐利之后的科学部掌管者。具体细节你们不用知道，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托德，你留一下，我要交代一点事情。”

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下托德还留着。

瓦西里·科莫目光坚毅地望着托德。

“你作为这支小队的负责人，一定要牢记安全守则。自己和队员的安全始终要放在第一位，完不成任务也没有关系，只要人还在，就还有机会。另外，我希望你格外注意自己的安全。你的身份很特殊，一旦伊万诺维奇注意到你们的存在，并且知道你们想救人，他很可能会专门针对你，用尽一切手段除掉你。切记，多加小心！”

“是，科莫先生。”托德敬礼，转身出门。

刚好，托恩·魏特曼的电话也打了进来。瓦西里·科莫关上办公室的门，顺手接听了电话。

“瓦西里，你在吗？”

“在，站长先生，刚给干员们开完会。”

“开会？你是要派人去瑟文？”

“我说，托恩，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总是预知我做的事情。”

“我早就猜到你还是觉得不能坐视不管。大主教准备下到地面去了，临走前告诉我，他收到消息说，一个名叫伊森·克里夫的共和国人涉嫌组织袭击已经被拘捕。那人先前才向我们提供过大主教方面希望访问共和国的信息，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毕竟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已经在瑟文工作了好几年，我不能就这样抛弃他。”

“你想要救人？你有没有考虑过，这种行动的后果？我听说，斯维尔迪人对我们的国家意见很大，现在突然又爆出了这样的事情，必然会激起他们的愤怒。此时派人过去，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更多人搭进去。伊森·克里夫确实是个可怜虫，他能被捕是我也没有算到的，但是现在的确不是动手的时候！”

“现在不救人，等着什么时候救？还要学古代人劫法场是吗？再者说，若不救人，伊森·克里夫几乎必然叛变，然后供出我们即将派过去的一大堆人，彻底破坏我们后续的行动计划。托恩，你要不要权衡一下，究竟是哪种方案损失更大？”

“这样做会有爆发战争的风险！我本人，至少是我本人，不希望这件事上升到武装冲突的层面。伊森被捕，王国的人给他扣一个间谍罪处死就已经可以给他们一个宣战借口了。我们的部队并没有一战之力，切勿高估我们自己的实力。瓦西里，你要知道这一点，行事务必谨慎。”

“我们是行商，不是政治家。行商的天性就是冒险，不畏惧任何困难！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得相信我手底下的人。我相信伊森·克里夫不会叛变，我也相信伊森出现在那个该死的王宫里是有原因的，我更相信这背后是有人搞鬼给我们找事！”

“有人搞鬼······这句话你倒是说对了。确实有人想要破坏我们的国家。大主教提醒我，维尼普斯·开斯特的手下当时正在监听我和他的对话，所以他使用了一种古老的语言和我交流。我现在为了避免监听，也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你打这通电话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担忧。我们的国防力量严重不足，因此我们的政府、我们的人民承担不起一场战争，也承担不起任何可能引发战争的风险。如果你坚持要派人营救，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商队是独立的组织。成功了，你就是国家的英雄；失败了，我们就只能在军事法庭上见了，就像地面上那个反对派议员当年威胁我不要接收难民时那样。但是我知道，历史的大势不可逆转，人力阻止只会是螳臂当车。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别再犯以前的错误。你上一次力排众议去救人，是我父亲在议会上言辞激烈地雄辩才给你捡回一条命。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很难再把你捞上来。”

“我会的，托恩。你的家族对我有恩，所以我一定不会连累你。我会尽量体面地结束这次危机。”

瓦西里·科莫挂断了通话。他双手托腮沉思良久。

托德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动身了。墨还在费力地把破城矛塞进大包里。尖锐的破城矛不久前在武器部那里重新上了一层新的特化致密金属镀层，在原本的强结构基础上再次增强了破城矛的威力。副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墨原本最喜欢的红色大包被破城矛戳了个大洞，无法再使用，她只好换了一个新的黑色大包。

艾尔西惊讶于商队“竟然没有专门配发的干员制式工作服装”，允许大家穿自己喜爱的衣服（当然不能太过于招摇）。瓦西里·科莫将其解释为共和国“尊重每一个人的自由”的体现。因此，艾尔西可以穿上自己来商队时穿着的······华丽服装（应该叫轻便的铠甲吧）。她腰间别着长长的佩剑，剑柄上镶嵌着宝石；另一侧则别着一把小巧的激光手铳；领口镶着精心雕刻过的金属花朵。

安娜的衣着则朴素许多。由于右手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感染症状（总之就是长出了黑色的结晶），她不得不戴上手套工作。其余的时候，她一般都披着一件大衣。

这个时候，瓦西里·科莫突然闯进准备室，大声宣布任务取消。托德惊讶得出不了声。

“科莫先生，任务取消了？为什么？”墨很是不解。

“太危险了。我······好吧，”科莫耸耸肩，“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艰难的决定。我思来想去，觉得魏特曼的警告相当正确。伊森陷落敌手，生死未卜，我们目前还不清楚他的情况。如果再派你们过去营救，成功了还好说，失败的后果则是相当严重。一旦失败，斯维尔迪和帝国就会找到一个挑事的借口，发动对我国的入侵。战争是我们现在承担不起的代价。虽然我向来不会抛弃我手下的任何一个行商和干员，但是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违背我自己的原则，采取谨慎的策略。很抱歉，这次你们的任务戛然而止。不过，我觉得对你们而言这并非坏事。我希望不要因为自己的个人情感就把你们一起坑害。”

“啊······好吧，行吧，那我们就就地解散了。”墨愣了半天，很久才吐出一句话。

“很好，感谢你们的理解。伊森的话，我自会想办法营救。这可能要让我动用一些以前从未动用过的手段了。”

此话说完，瓦西里·科莫急匆匆地离开。

“噢，我没有见过伊森，但是我相信他是个好人。不管他究竟是谁，他毕竟是我们的队友，怎么能抛下他不管呢？”墨放下自己的大包，坐回了椅子上。

托德不由得回想起，好几年以前他和伊森·克里夫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好几年前，托德受邀参加伊森·克里夫的饯别宴会。宴会之后，伊森·克里夫就要长期驻扎在斯维尔迪，作为生意中间人处理共和国的外交事务。那时的共和国还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外交部门，商队的意志在外界看来就代表共和国的意志。

伊森这个人很喜欢喝酒，不过他并不像那些醉汉一样酗酒，而是非常精准地把控自己的酒量。有一种兑了点海盐的啤酒，他竟然对此爱不释手。

宴会一开始充满了欢声笑语，然而当谈到离别的时候，大家忽然都沉默了，有些人甚至低声抽泣了起来。

“喂，你们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伊森·克里夫高举酒杯，开怀大笑，“哎呀，我听说，在很久以前的······大航天时代，人们会为远征其他行星的宇航员送上离别的祝福，为光荣的牺牲流下热泪。我又不是做什么一去不回的远征，你们何必产生那么大的反应？”

一番话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伊森·克里夫转头望向窗外。辽阔的海洋，恐怕他要等待很多年才能再享受一下纽维尔海边潮湿的海风了。当然，瓦西里·科莫告诉他，瑟文不是缺水的星球。尽管瑟文算是最古老的数千个人类殖民地之一，它的城市化程度仍然不算高，保留了许多原始的自然景观。伊森很期待在瑟文的城市之间穿行，体验自然和钢铁融合的感觉。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忧伤，沉默了许久。

当时托德坐在远处。伊森·克里夫豪爽的个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家伙，从不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给其他人看。

“确实，伊森是个好家伙。我希望他能回来。”

“话说回来，如果我们不去的话，科莫先生会派谁去呢？”

墨摇摇头，“在我的印象里，他并不需要派人去。他最后的王牌已经在瑟文工作了。”

“什么人？”大家异口同声地问。墨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我也不知道，别问我。”

这时托德在自己的工作终端上收到了新的任务：协助艾伯特·凯恩斯博士调查星系中存在的隐形暗物质研究空间站，获取一切必要的信息，并尽全力保护凯恩斯博士的安全。

“哟，又要出远门啦？”一听说要出远门，艾尔西便万分期待。

“跟凯恩斯出任务······总感觉会遇上麻烦。”

“哎呀，犹豫什么，走啦！去空间站！”

“喂，队长是我，我来下命令，艾尔西！”

“是！知道啦！”

似乎他们根本不知道任务是什么······

凯恩斯：谁在说我？唉。这项任务很紧急，希望托恩·魏特曼别再给我找麻烦。布拉诺！布拉诺！

布拉诺：老师，我在，什么事？

凯恩斯：我这几天要出差，实验室由你照看。我不在的时候，我之前做的实验规划，你还是要照顺序完成啊！我回来要检查你的实验报告的！

布拉诺：知道了，老师。你老是出差，还说什么“过几天”，明明每次都至少一个月。

凯恩斯：别乱说！你的老师我可是很忙的！

商队的那条几乎不用的通讯线路终于重新启用了。瓦西里·科莫用加密型微子频段和他之前派去瑟文的线人开始了一场秘密通讯。瓦西里·科莫告知他，商队迫于帝国潜在的威胁，除了技术手段之外无法派出更多支援。线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非常抱歉，这并非我的本意。你只能孤军奋战了。”瓦西里·科莫说着说着哽咽了。

“总干事，你老是这样。算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孤军奋战的次数，我难道还少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回来。记住，那些该死的数据，删除即可。”

“好吧，好吧，删除，删除，记住了。你得记得给我发送一个好用点的计算机病毒！”

通讯中断。

梅里德·伍兹默默抽了一口烟。

“又是这种戏码，我们的对手可真是狡猾。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啊。”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视着下方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