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妻明志

　　这地方是临海的，蓝顶白的潮水每天来又去，海岸的几个国家却多年没变了。那些个贵族乡贵也传承了不知多久。贵族士子没有家危的压力，就都将出仕做官当成极下层的事，反倒是闲在家里赏歌看舞符合高雅的标准。

楚休正是极其喜欢歌舞升堂的。这时的男子，对乐器是有偏见的。人们总觉得弹琴是雅，打缶就是贱；总觉得横箫便是风流人物，也觉得敲钟是女子的事。

而他不光欣赏，还去学。从族学里学了弹琴，还要追着家里的乐工学敲打乐器。唯独一个，吹奏的东西是楚休搞不定的。他天生气短，据说是出娘胎时被憋了口气，肺伤着了。

偏偏是不擅长才最放不下。楚休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是无法吹得横笛竖箫。所以每次听乐，他最能辨析的总是箫声，有时候会觉得眼前只是箫独奏，一晃眼看见的竟是十数种乐器。

有次他听得入神，宴请的客人因为天晚全部离去，他才转醒。从此他就有了音痴的名声。

这事在别人看来是他出名的事，在楚休自己看却是关乎他一辈子的事。

那天宴会上吹箫的女子太美了。倒不是真指她美貌天仙，要真是这样绝轮不到还做小小乐工。是她手里的箫和她的声技叫楚尧放不下。

夜里楚休睡不着，配着白天那女子的箫声谱了一首琴箫合曲，越想越乐，最后翻倒在床下还笑出来了。

第二天，楚休就决意要把那女子找回来。女乐工不是奴隶，同样也不是贵族。她是个普通国人，委名在乐楼，有空时便出来做事。

楚休家虽非至尊，但要找个普通国人还是易如反掌。不消半天，就有人报给他说找着了。

人被带到府上。楚休左右观察，忽然记不清脸。他不确定是否找对了人，态度比较平淡，将女乐工吓住了。

他支开仆人，让她吹箫听听。一息吐入长箫里，幻想了一夜的声音坠入现实，楚休顿时激动了。

乐工由于紧张，失措连连。楚休陶醉在自己的想象里，没听出箫曲的失误。他把昨夜的作品拿给她，问她能否学会。

回复是隐隐约约、不确定的，楚休只当她是可以的。当即要人把自己的木琴取来，两人开始试着合声。

渐渐地，女工放开了心，精绝的技艺再次迷倒楚休。院里飘荡的声音给楚休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谱出了天上的仙曲。

女工也沉醉了。东柳依风之感在她心里头浮现。她好像找到了属于她的那场大风。

不知怎的，夜里两人就进了房、盖了被。清晨，女工抓住手里一块染了红的白布愣神。事发紧急，她当然没法子准备好绢帛。这白布是她日常备着擦洗绿箫的。

轻轻小小的一块白布，本来她是毫不在意的，就算家里不富裕也要三月换一块。突然间，一块红污喷洒上去，染了花似的白布就注定要成为她一辈子的藏品了。

昨夜里的事她是没办法拒绝的，拒绝会给家里头惹事。但事了她就哭着觉得委屈。她好怕自己从此被买下，然后夜夜换不同的人暖床。可事到如今，不被楚休买下，她又能嫁给谁。

全委给乐楼是个主意，最多就是被强着侍奉几次，不会太多，毕竟她不算绝色。她恨恨看了眼楚休，都怪他轻贱自己。

可能是昨天累着了，楚休睡得很香很死，日到三竿都没醒。女工也不敢自己离去。总得等他醒来给个说法才像话。

楚家有人找楚休。两人间应该很是亲密，就见那女子轻敲门直接进来了。女工被惊吓着把大半个脑袋躲进被子。

楚休也醒了。醒后有几秒的空蒙，清醒后一把揽住女工的细腰，朝进来的女子咧嘴笑：“姐。”

他姐已经看到床上的陌生女子，浅浅哼一声关门出去，大抵是否是去找阿娘述说此事。

别人一走，楚休又躺回床里，顺带着把女工也扯下躺着了。他看见女工手里的白布，想起阿姐给自己闲谈时说过，遂自责道：“是我忘了，其实对面桌盒里就有写字用的绢帛哩。”

女工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低着头不说话。楚休继续道：“你不必忧心，我虽是嫡子却不是长子，排老三呢。我不用做官承爵，一般是没人管我的。等会儿我去跟阿娘说说，过段日子去你家采名提亲。”

“嗯……”女工心说谁知是不是场面话，等自己回去了就再无消息。

“这几天你就留这吧，你还疼吧，养好了再说。”

“啊？”女工抬起头，眼前这男子好像是真的要娶自己。

后面的事很容易，真没人管三子的婚事，只是都觉得楚休娶一个国人之女、乐楼女工，有些失贵罢了。

他阿娘还是很重视的。把女工留在府上养了两月多，养得白白胖胖才放回去。说起来真是富贵养人，两月下来，女工真的美了好几分。

采名后楚休才第一次知道她名字，其实也不算名字，就是个数名，叫做杨六妹。楚休喜欢直接叫她六妹，也挺好的。

隔年的三月九是个好日子，是楚休的福日，而且避开了六妹的月事，是可以洞房的日子。楚尧在这之前三月就被禁止见六妹，心情十分煎熬。洞房夜里，六妹受了好一番折腾。可她喜欢折腾，那才叫她知道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