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茧中蝶

　　暮春的细雨斜斜地织着青石板巷弄，我蹲在屋檐下为老妇人包扎腿伤。她脚踝处溃烂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靛蓝色，与三年前刘员外的症状如出一辙。药箱里的《镇南医典》无风自动，泛黄的纸页停在药人续命术那章，师父的批注在雨水中洇开：活人血肉为茧，医者亦可为蛾。

姑娘可是江湖游医？老妇人突然攥住我手腕，她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在青石板上绽开细小的曼陀罗花，城西破庙里，有个会吃人的茧...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铜铃声。我抬头看见戴斗笠的少年牵着白马走过，马鞍上挂着的青铜铃铛与禁地惊飞寒鸦的那串一模一样。少年左脸的疤痕在雨帘中若隐若现，当他转头时，我看见他右脸竟长着师伯年轻时的模样。

等我。我将金疮药塞进老妇人手中，背起药箱追了上去。白马踏过积水的蹄印里，漂浮着几片半透明的鳞片——那是往生镜恶鬼的残片。

破庙的朱漆门早已腐朽，门槛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我推开门时，铁锈簌簌落下，在潮湿的地面上画出往生镜的纹路。供桌上摆着三十六盏长明灯，灯芯里裹着半片与我药箱上相同的碎片。

阿昭，你终于来了。

师伯的声音从供桌下传来。我摸出腰间银针，看见供桌阴影里蜷缩着个茧状物体，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当茧突然裂开时，我闻到了禁地水晶棺里的寒雾气息。

这是用我爹的血肉炼成的。少年掀开斗笠，左右两张脸在烛火下交替闪烁，师伯说，只要吃掉你的心脏，就能解开往生镜最后的封印。

茧中伸出带鳞的手臂，我认出那是镇南王府暗卫的纹身。师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真正的医者，要剖开自己的血肉看病症。我咬破舌尖，将血珠滴在银针上，那些沾血的银针突然发出龙吟。

你以为师父的九针续命术是救人？师伯的头颅从茧中探出，他的脖颈缠着往生镜碎片，那是为了让药人活得更久些......

破庙的梁柱突然断裂，念慈骑着仙鹤撞破屋顶。她素白的裙裾扫过茧体，那些鳞片遇仙气瞬间燃烧。我看见茧中蜷缩的身影竟是李捕头，他左腕的刺青正在吸收我的血珠。

快用往生镜碎片！念慈将我推向供桌，这是唯一能净化药人术的东西。

当我将碎片按在李捕头额心时，禁地水晶棺的嗡鸣再次响起。师父的虚影从碎片中浮现，他手腕内侧的刺青与李捕头的完全重合。破庙地面突然浮现出镇南王府密室的壁画，我看见师伯将匕首刺进自己心口的瞬间，师父正在炼制往生镜。

我们都被师父骗了。师伯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才是第一个药人，用我们的血肉......

茧体突然爆炸，李捕头的灵魂从火焰中升起。他的身影与师父的虚影重叠，最终化作破庙梁上的三十六盏长明灯。念慈的仙鹤衔来半片往生镜碎片，与我药箱上的合二为一，镜面里浮现出镇南王府祠堂的画面。

明轩在等你。念慈将我推上仙鹤，师伯的本体在祠堂供桌下......

仙鹤掠过长江时，我看见江底沉睡着无数茧体。那些都是师伯这些年炼成的药人，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与我相同的血液。师父的声音混着浪涛在耳边响起：阿昭，你是最后一个药人。

镇南王府的祠堂积着三十年的尘埃。我跪在供桌前，看见暗格里藏着师伯的日记：

师哥，你说医者仁心，可为什么要用我们的血肉炼药？我不过是想活着看桃花......

字迹在月光下突然变成血字，供桌轰然倒塌。我看见师伯的白骨蜷缩在暗格里，他的肋骨间嵌着镇南王府的玉佩。当我触碰玉佩时，禁地水晶棺的碎片突然在空中重组，师父的虚影站在棺前对我微笑。

阿昭，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禁地寒雾的清冷，当年我封印师伯时，也把自己炼成了药人。

祠堂的长明灯突然全部熄灭，师父的虚影开始消散。我看见他后颈的胎记正在渗血，那些血珠滴在师伯的白骨上，竟让白骨长出了新生的血肉。

用你的血唤醒往生镜。师父将最后半片碎片塞进我掌心，真正的医者，要剖开自己的血肉看病症。

当我的血浸透碎片时，长江里的茧体全部炸开。那些药人的灵魂化作萤火虫，飞向镇南王府的祠堂。师伯的白骨在血泊中重生，他左脸的疤痕与李捕头之女的一模一样。

师哥......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的稚气，我想吃你采的木槿花......

师父的虚影与师伯的灵魂相拥，最终化作祠堂梁上的长明灯。我跪在满地碎片中，听见明轩的声音从玉佩里传来：阿昭，江湖需要新的药人。

晨光中的白帝城飘着木槿花香。我背着药箱走出王府，看见戴斗笠的少年站在桃花树下。他左右两张脸已经融合，变成了师父年轻时的模样。

要去西域？他递来半片往生镜碎片，师伯说，那里有解开诅咒的药引。

我将碎片系在药箱上，听见念慈的玉笛声从云端传来。笛声里混着长江水的呜咽，也带着新茧破开的脆响——那是真正的医者，在生死之间孵化出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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