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暴發戶的穿心煞

　　回到晦明街，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沿街的鋪面大多關了門，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還有謝晦「晦明居」裡透出的那點微弱光亮，如同鬼火般在寂靜的街道上搖曳。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陳舊的線香混合著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謝晦打了個哆嗦，不是因為冷，而是這具身體對陰寒之氣的本能反應。他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夜風，也隔絕了人世間的喧囂。

「晦明居」的佈局很簡單，外間是待客的地方，擺著一張老舊的八仙桌和幾條長凳，牆角堆著些羅盤、符紙、硃砂之類的雜物，看起來亂糟糟的，不像個正經做生意的鋪子，倒像是個收破爛的倉庫。

謝晦癱坐在那張吱嘎作響的太師椅上，長長地舒了口氣，雖然他這具身體根本不需要呼吸。他閉上眼，感受著體內那剛剛增加的「1點生機」。那點微不足道的暖流，就像往即將乾涸的電池裡滴了一滴水，聊勝於無，卻根本無法改變電量即將耗盡的事實。

「媽的，才一點……」謝晦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聲音在空曠的店鋪裡顯得有些突兀，「那個夭折的小鬼，怨氣不小，安撫起來費了老鼻子勁，又是畫符又是念咒，差點把爺壓箱底的『靜心安魂咒』都用上了，結果就值一點生機？這買賣虧到姥姥家了！」

腦海中的【晦明錄】安靜地懸浮著，古樸的書頁上，關於「生機」的記錄只有寥寥幾筆，而代表著消耗的無形刻度，卻在緩慢但堅定地滑落。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活性」正在一點點流逝，就像沙漏里的沙子，無聲無息，卻從未停止。

這活死人的狀態，簡直就是個無底洞。每天光是維持身體不腐爛，魂魄不消散，就需要消耗大量的「生機」。而獲取生機的途徑卻少得可憐，解決靈異事件是最直接的，但收益卻低得令人髮指。像今天這種單子，評價「良」，才給一點，那要是評價「差」呢？倒扣不成？

「再這麼下去，別說揭開什麼狗屁身世之謎了，爺遲早得變成一具真正的乾屍，被哪個不開眼的當成文物挖出來展覽……」謝晦越想越煩躁，抓了抓本就不太整齊的頭髮。

不行，得搞錢，不對，是搞「生機」！得接大單，那種酬勞豐厚，哦不，是生機給得多的單子！或者……像【生機羅盤】偶爾提示的那樣，去找些蘊含特殊生機的「天材地寶」？可那玩意兒比彩票中頭獎還難找，而且多半伴隨著巨大的風險。

就在謝晦琢磨著是去哪個凶宅古墓碰碰運氣，還是乾脆擺個攤專門給人算姻緣能不能更快「回本」的時候——

「砰！」

晦明居那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人一腳粗暴地踹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板撞在牆上，震落一片灰塵。

謝晦眉頭一皺，抬眼望去。

只見門口堵著一個肥碩的身影，活像個移動的煤氣罐。這人約莫四十來歲，地中海髮型油光鋥亮，脖子上掛著一條能拴住藏獒的金鍊子，手腕上明晃晃的勞力士金錶差點閃瞎謝晦的眼。一身явно（明顯）是名牌的休閒西裝被他肥胖的身軀撐得變了形，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濃郁的「我很有錢但我沒品味」的暴發戶氣息。

更誇張的是，這胖子身後，還跟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壯漢，跟兩尊門神似的，一左一右，氣勢洶洶。

「嘖，現在的討債公司都這麼有排面了嗎？直接帶保鏢上門？」謝晦心裡嘀咕，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連挪動一下屁股的意思都沒有。

那胖子顯然是頭兒，他一雙小眼睛在昏暗的店鋪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癱在椅子上的謝晦身上，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懷疑。

「喂！你就是那個什麼……謝半仙？」胖子扯著嗓子喊道，聲音粗嘎難聽，帶著一股濃重的口音，「搞什麼飛機？一個破店，看起來跟個垃圾堆一樣！就你？還大師？我看像個吃軟飯的小白臉還差不多！懂不懂風水啊你？」

這話說得極其無禮，換作脾氣爆點的，估計當場就得抄傢伙了。

謝晦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是伸出兩根手指，慢悠悠地晃了晃：「看相算命，風水佈局，尋龍點穴，化煞驅邪。童叟無欺，價格公道。明碼標價，先付後看。」

他頓了頓，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疏離感：「要是來找茬的，或者覺得我這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門在那邊，出門左轉，好走不送。」

這番話軟中帶刺，直接把胖子後面的話給噎了回去。他大概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憊懶的年輕人，嘴巴這麼不饒人。

胖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是被氣得不輕。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大概是覺得跟謝晦鬥嘴有失身份，乾脆直接進入主題。

「少跟老子來這套！」胖子大手一揮，身後一個保鏢立刻上前，從皮包裡掏出幾沓厚厚的紅色鈔票，「啪」地一聲拍在八仙桌上，灰塵都震了起來。「聽說你有點邪門的本事？老子不管你真懂假懂，我家對面那棟破樓，擋了老子的財運！風水懂不懂？給老子破了它！」

那幾沓鈔票，紅彤彤的，少說也有個五六萬。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謝晦的目光終於從天花板的蜘蛛網上移開，落在了那堆錢上。錢是個好東西，可惜，對他沒什麼用。他需要的是「生機」。

不過，他的目光很快又轉向了胖子的臉。

這一看，謝晦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這胖子，印堂隱隱發黑，雙目無神，眼袋浮腫，更重要的是，他的財帛宮，也就是鼻子部位，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灰黑之氣，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典型的破財之相，而且……似乎還隱藏著更深的禍端。

有趣。

「錢，我按規矩收。」謝晦慢悠悠地站起身，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一米八左右的身高，雖然略顯單薄，但在氣勢上卻絲毫不輸給對面那個肥胖的暴發戶。「不過，活兒接不接，得看情況。帶路吧。」

他補充了一句：「先說好，我只負責看，看完之後動不動，得另說。價錢，也得另算。」

胖子顯然對謝晦這種「拿喬」的態度很不爽，但想到自己最近諸事不順，生意上接連虧損，身體也老是出些小毛病，找了好幾個所謂的「大師」都沒看出個所以然，才經人介紹找到這個據說有些「真本事」的年輕人。他強壓下火氣，大手一揮：「磨嘰什麼！趕緊的！要是真有本事，錢少不了你的！」

謝晦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跟著胖子和兩個保鏢走出了晦明居。

一輛加長版的黑色賓利停在街口，與晦明街破舊的環境格格不入。謝晦面無表情地坐了進去，感受著真皮座椅的柔軟和車內濃郁的劣質香水味，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吐槽這胖子的品味。

車子一路疾馳，駛離了充滿陰鬱氣息的晦明街，進入了燈火輝煌的市區，最後停在了一處高檔別墅區門口。

這裡依山傍水，環境清幽，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地段。王富貴的別墅更是佔據了其中一個視野極佳的位置，三層小樓，歐式風格，裝修得金碧輝煌，院子裡還搞了個羅馬式的噴泉，處處透著一股「老子有錢」的俗氣。

「怎麼樣？我這地方不錯吧？」王富貴下了車，得意洋洋地炫耀著，「當年可是請了港島那邊有名的大師來看過的，說是龍脈匯聚之地！」

謝晦沒搭理他，徑直走到別墅大門前，抬頭望去。

果然，就在別墅的正對面，隔著一條馬路，一棟新建的超高層寫字樓拔地而起，如同鶴立雞群。而那棟寫字樓的一個尖銳的樓角，像一把出鞘的利劍，正好直愣愣地對準了王富貴別墅的大門。

典型的【穿心煞】。

這種煞氣直衝大門，如同利刃穿心，輕則導致宅主運勢不穩，口舌是非不斷，重則引發血光之災，家宅不寧。尤其對財運和健康的影響最為直接。

「看見了吧？大師！」王富貴指著對面的高樓，一副「你看我說得沒錯吧」的表情，「自從這破樓蓋起來，我就沒順過！股票跌，合同黃，連打個麻將都輸！肯定就是它搞的鬼！快！給我想辦法，把它給我破了！最好讓他們公司也倒閉！」

他的語氣充滿了怨毒和理所當然，彷彿對面的大樓是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

謝晦卻沒有立刻回應，他那雙看似隨意的眼睛，此刻卻銳利如鷹隼，掃視著別墅周圍的環境。他的體質對煞氣極為敏感，【穿心煞】帶來的凌厲氣息確實存在，如同細密的針芒，不斷刺激著他的感知。

但……似乎還有別的什麼。

一股更深沉，更陰晦的氣息，如同潛伏在暗處的毒蛇，若隱若現。

謝晦沒有理會王富貴的催促，而是繞著別墅緩緩踱步。他時而抬頭望天，觀察星斗方位（雖然在光污染嚴重的都市裡基本看不到幾顆星），時而低頭看地，感受地氣流轉。他的腳步看似隨意，卻暗合某種玄妙的步法，每一步落下，都能更清晰地感應到周圍氣場的細微變化。

王富貴和兩個保鏢亦步亦趨地跟著，胖子臉上漸漸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在他看來，這小子就是在故弄玄虛，拖延時間。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磨磨蹭蹭的幹什麼？不就是個穿心煞嗎？隨便掛個八卦鏡，或者放對石獅子不就完了？用得著這麼裝模作樣嗎？」王富貴忍不住又開始嚷嚷。

謝晦走到別墅的後院，腳步猛地停了下來。

後院的空間不小，原本應該是草坪或者花園，但此刻卻被挖開了一個不規則形狀的大坑，坑底積了一些渾濁的雨水，旁邊還堆著挖出來的泥土和一些準備鋪設的鵝卵石。看樣子，是打算建一個景觀水池。

那股陰晦、滯澀的氣息，正是從這個新挖的水池處散發出來的！而且，與【穿心煞】的凌厲氣息遙相呼應，隱隱形成了一種更加兇險的格局。

謝晦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那個水池的輪廓，又抬頭看了看別墅的坐向和周圍的地勢。

片刻之後，他緩緩轉過身，臉上露出一抹冰冷的譏誚。

「王總，是吧？」謝晦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王富貴的耳朵裡，帶著一種讓人心底發寒的意味，「你很有錢，可惜，腦子不太好使。」

王富貴一愣，隨即勃然大怒：「你他媽說什麼？！」

謝晦根本沒理會他的憤怒，只是指了指對面的高樓，又指了指腳下這個剛挖好的水池，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冷笑道：

「穿心煞？那玩意兒雖然討厭，但頂多讓你破點財，倒點霉，要不了你的命。」

他的目光如同看著一個死人，盯著臉色開始變化的王富貴，一字一頓地說道：

「真正要你命的，是你自己親手挖的這口——斷、龍、池！」

「斷龍池」三個字，如同三記重錘，狠狠砸在了王富貴的心頭。

他臉上的囂張和不耐煩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額頭上甚至冒出了冷汗，肥胖的身軀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斷……斷龍池？你……你胡說什麼！這……這就是個景觀池！找人設計的！聚財的！怎麼可能是……」王富貴的聲音發顫，眼神躲閃，顯然是聽說過這個名詞，並且極其忌諱。

謝晦冷哼一聲，根本懶得跟他解釋什麼叫「地脈截斷，龍氣渙散」，什麼叫「前有穿心利刃，後有斷龍絕戶」。他只是看著王富貴那張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肥臉，心裡默默計算著。

破個穿心煞，頂多給個三五點生機。

可要是再加上這要命的「斷龍池」……嘿，這單買賣，或許，有點搞頭了。

至少，夠他多「苟」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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