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晦明老街，活死人店主

　　霓虹燈的汁液浸透了鋼筋水泥的叢林，繪製出這座不夜城的繁華骨架。然而，在這片流光溢彩的邊緣，彷彿被現代文明遺忘的角落，蜷縮着一條名為「晦明」的老街。

它像一道陳舊的疤痕，突兀地鑲嵌在都市嶄新的皮膚上。白日裡，這裡是老年人的樂園，陽光懶洋洋地灑在斑駁的石板路上，空氣中瀰漫著草藥、舊書和慢悠悠的時光味道。可一旦夜幕降臨，慘淡的月光與幾盞昏黃的路燈便勾勒出另一個世界，陰影拉長，角落裡似乎總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尋常人會下意識地加快腳步，逃離這份莫名的寒意。

晦明街的深處，藏著一家很不起眼的鋪子——「晦明居」。沒有招牌，只有一塊褪色嚴重的木匾，上面的字跡幾乎模糊不清，依稀能辨認出「風水命理」幾個小字。

此刻，店內唯一的光源來自一部屏幕裂紋縱橫的老舊手機。

「噗……這演技，比我家門口那隻老橘貓裝瘸腿騙小魚乾還浮誇。」

一個略顯沙啞，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謝晦，晦明居的店主，正癱在張吱呀作響的藤椅裡，百無聊賴地刷著短視頻。屏幕上，一個穿著道袍、仙風道骨的主播正對著鏡頭，痛心疾首地控訴某地風水被破壞，導致他家WiFi信號不穩。

謝晦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幾滴生理性的淚水。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面容清秀，甚至可以稱得上俊朗，只是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像是積澱了千年的古井，偶爾閃過一絲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滄桑和……死氣。是的，死氣，一種活人絕不會有的、深入骨髓的寂滅感，卻被他那略帶痞氣的笑容和滿不在乎的態度巧妙地掩蓋了。

他身上套著件洗得發白的舊T恤，褲腿捲到膝蓋，腳下趿拉著一雙人字拖，與「風水大師」的形象簡直是南轅北轍，倒更像是個剛從網吧包夜出來的廢柴青年。

店裡更是亂得可以，泛黃的符紙、硃砂、羅盤、龜甲隨意堆砌，角落裡甚至還杵著個半人高的紙紮人，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與幾箱落滿灰塵的泡麵為伴。空氣中混雜著劣質線香、灰塵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如同老墓土般的淡淡腥氣。

「叮鈴——」門口掛著的銅鈴被推門的氣流帶響，聲音清脆，卻在這寂靜的鋪子裡顯得有些突兀。

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臉色蠟黃，眼袋深重，一看就是長期睡眠不足。她局促不安地打量著四周，目光在謝晦和那個紙紮人之間來回游移，顯然對這裡的環境很不適應。

「請問……這裡，是看事的嗎？」婦女的聲音帶著顫音，小心翼翼地問。

謝晦終於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事？看什麼事？我這兒主營風水佈局，兼職心理疏導，要是來找安慰的，出門左轉找社區大媽，她們經驗豐富。」

婦女被他噎了一下，臉色更白了幾分，但還是鼓起勇氣道：「不是的，大師……我，我家孩子，最近不知道怎麼了，一到晚上就哭鬧不休，怎麼哄都不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像是看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我們去醫院看了，也查不出毛病……鄰居說，晦明街有位先生很靈，就，就介紹我來了……」

「哦，小孩夜啼啊。」謝晦打了個響指，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晚飯吃什麼，「常見問題。上門費八百八，材料費另算，不保證根治，畢竟有些小崽子就是單純的鬧騰。」

他隨手點開桌上一個佈滿灰塵的二維碼牌子：「先付錢，後辦事。信則靈，不信滾蛋，我這兒不搞打白條那套。」

婦女看著那廉價的打印二維碼，又看了看謝晦這副憊懶模樣，臉上寫滿了猶豫和懷疑。八百八，對她這樣的普通家庭來說不是小數目，尤其對方看起來實在太不靠譜了。

就在婦女遲疑的瞬間，謝晦的腦海深處，一本虛幻的、由淡淡光芒組成的古籍無聲地翻開了一頁。只有他能「看」到的書頁上，浮現出幾行古樸的篆字：

【檢測到有效委託：小鬼夜啼，擾人清夢。】

【完成獎勵：微量生機（丙級）。】

【是否接受？】

謝晦的眼神微微一凝，那股懶散勁兒似乎淡去了少許。生機，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東西。作為一個依靠特殊手段「借命續魂」的活死人，生機就是他的燃料，是他維持這具身體不腐、魂魄不散的根本。一旦生機耗盡，等待他的就是真正的灰飛煙滅。

「嘖，磨磨唧唧。」謝晦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從藤椅上站起身，順手抄起桌上一個看起來比他年紀還大的帆布包，「走吧，地址。」

婦女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見他似乎真打算去，趕忙道：「啊？哦哦，好好好！就在前面不遠，翡翠苑小區！」她手忙腳亂地掃了碼，付了款。

「翡翠苑？名字倒挺陽間，希望裡面別太陰間。」謝晦嘀咕了一句，率先走出了晦明居。

婦女趕緊跟上。一走出晦明居那狹小的空間，外面的世界似乎都明亮了幾分，但晦明街本身的氣息卻更加濃郁了。

夜色下的晦明街，彷彿活了過來。老舊的招牌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路燈的光暈下，牆角的陰影似乎在不斷變換形狀，偶爾有黑貓悄無聲息地竄過，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閃而逝。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腥甜氣息更重了，混雜著焚燒紙錢的味道，讓婦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謝晦卻像是沒事人一樣，雙手插兜，悠哉地走著，甚至還有心情對著路邊一家掛著「午夜凶鈴專賣」招牌的店鋪撇了撇嘴：「都什麼年代了，還賣錄像帶？貞子爬出來都得先學會掃碼支付吧。」

婦女聽得一頭霧水，也不敢多問，只是緊緊跟在謝晦身後。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翡翠苑小區。與晦明街的破敗不同，這裡顯得整潔而現代，綠化不錯，樓宇也挺新。然而，在謝晦的感知中，一股淡淡的、揮之不去的陰冷氣息縈繞在小區上空，尤其集中在某棟樓的某個單元。

「幾棟幾零幾？」謝晦停下腳步。

「七棟，1304。」婦女指著前方一棟樓。

「十三樓？嘖，不高不低，不上不下，是個容易卡住東西的樓層。」謝晦皺了皺眉，邁步走進單元門。

電梯上升時，那股陰冷的感覺更加明顯了。婦女緊張地搓著手，而謝晦則閉上眼睛，像是在假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正在全力感知著周圍的氣息流動。

「叮——」十三樓到了。

一走出電梯，一股比樓下更濃郁的寒意撲面而來，走廊的燈光似乎也比其他樓層暗淡幾分。

婦女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打開了1304的房門。

「哇——哇——」

房門剛一打開，一陣淒厲尖銳的嬰兒哭聲便從屋內傳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充滿了痛苦和恐懼，讓人聽得心頭髮毛。

婦女臉色瞬間慘白：「大師，你聽，又開始了！」

謝晦踏進房門，環顧四周。典型的現代家庭裝修，收拾得還算乾淨，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他徑直走向哭聲傳來的臥室。

臥室裡，一個看起來不到一歲的嬰兒躺在嬰兒床上，哭得撕心裂肺，小臉漲得通紅發紫，小手在空中胡亂抓撓著，眼睛卻死死地盯著天花板的某個角落，彷彿那裡有什麼極度恐怖的東西。一個老人，大概是孩子的奶奶，正焦急地在一旁哄著，卻沒有絲毫效果。

「嘖，陰氣不重，煞氣也無，更沒有明顯的鬼氣……」謝晦眉頭微皺，這情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是尋常的小鬼附身或作祟。

他走到嬰兒床邊，無視那震耳欲聾的哭聲，仔細觀察著嬰兒的狀態。嬰兒的眉心隱隱有些發黑，但並不明顯，更像是睡眠不足導致的氣色差。

他的目光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最終，視線停留在臥室角落的一個玩具箱上。

與此同時，他腦海中的【晦明錄】再次泛起微光，一個虛幻的羅盤影像浮現出來，羅盤中央的指針輕微地顫抖著，緩緩指向了那個玩具箱。

【生機羅盤已激活：檢測到微弱異常能量源，疑似殘留魂念附著物。】

「找到了。」謝晦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像是冰雪初融，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走到玩具箱旁，在婦女和老人疑惑的目光中，伸手從一堆毛絨玩具和塑料積木底下，翻出了一個東西——一個樣式古樸、顏色有些斑駁的舊撥浪鼓。鼓面上畫著模糊的娃娃臉譜，木柄上還繫著褪色的紅繩。

就在謝晦拿起撥浪鼓的瞬間，嬰兒的哭聲奇蹟般地停頓了一下，雖然很快又哭了起來，但明顯沒有之前那麼淒厲了。

謝晦將撥浪鼓拿到耳邊，輕輕晃動了一下。

「咚咚……咚咚……」

除了撥浪鼓本身發出的沉悶聲響，隱約間，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若有似無的……嬰兒嬉笑聲？那笑聲很輕，很飄渺，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感，彷彿來自另一個遙遠的時空。

「找到你了，小東西。」謝晦掂了掂手裡的撥浪鼓，臉上露出了那種標誌性的、帶著點痞氣又胸有成竹的笑容。

婦女和老人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一個舊撥浪鼓，難道就是孩子夜夜啼哭的原因？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而謝晦，看著手中的撥浪鼓，眼神深處卻閃過一絲凝重。這玩意兒，似乎比他最初預想的，要稍微麻煩一點。

這微不足道的「生機」，賺得好像也沒那麼輕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