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捡漏

　　‘死的......真是那黑衣马脸的家伙？’

回忆起前夜，那黑衣青年的强横，裴渊眼皮跳了跳，心中不住地有些怀疑。

一个养气境圆满的修士，怎么突然就死了？究竟是走火入魔，还是伤势恶化？

他微微闭目，片刻后，突然睁开眼睛朝前走出几步，身后雪堆倒塌，大片的晶莹雪粒四散飞舞。

站在风雪中，裴渊身形一顿。

他身上的雪水浸透衣衫，冰冷的寒意却被他周身一层真气网膜挡住，无法侵入肌骨。

此时心念一动，体内真气立时透体而出，散出一片红光，弥漫着惊人的热量，身上大股的水蒸气升腾，浑身犹如冒烟一般。

一两个呼吸过后，他身上的藏青道袍已被蒸干。

这身道袍上好的云缎材质，虽被雪水浸透了一次，蒸干后仍旧整洁如新，在风雪的裹挟下大袖飘飘。

裴渊一震道袍下摆，伸手入袖，取出雪白的拂尘，周身白气聚敛，稍稍托住身形，往那山洞行去。

却是身如鸿毛，踏雪无痕！

背后那层层的积雪上，不着半点儿痕迹。

山洞前清雪的三人里，登时有两人怔住，如见鬼了一般看向远处的风雪中。

那被唤作‘小武哥’的，是个蓄着胡子的圆脸青年，本来正与两个同伴交谈着，突然耳边一静，只剩下风雪声，眉头一皱。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圆脸小武将一捧雪铲走，丢到一旁，直起身，抹了把粘在脸上的雪花。

他开口问的同时，也是循着两个同伴的目光看去，这一看，也是一愣。

只见远处一个身形高大，身着青色道袍的身影，正踏雪而来，一步迈出，就能横移出几丈之远，当下已是来到了十几丈外！

就圆脸小武这么一愣身的功夫，这道人已是来到了近前，面带轻笑开口。

“在下朝天观道人邱岳，三位小兄弟有礼。”这身影身处冰天雪地仍面色红润，神情从容，一甩拂尘，对三人打了个稽首。

他的声音温和低沉，却穿透了雨幕，清晰地传入三人耳畔。

裴渊来得太快，几乎是这三人刚在风雪中瞧见他的身影，下一刻他就到了近前！

清雪的三人闻言，面面相觑几眼。

“邱道长！”

业国道风兴隆，这几人不是头一回外出行走，也并非头一回见道人，见状连忙回礼。

山洞口往里一些，守着的两个大汉，原本正抱着膀、缩着身形，瞧见裴渊到来也是一惊。

二人目光带着些许惊疑地看着裴渊，其中一人高声道：“敢......敢问这位邱道长，这外面的风雪如此之大，是从何处而来？”

......

山洞中段。

一摊篝火旁，围成一圈的众人，也听到了守卫洞口的汉子，那高声的叫喊。

“道人？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来的道人，还找上了咱们？”

篝火旁，一个身形高大的白眉老者，紧了紧衣衫，皱起眉头。

“是为了那具尸体？”有人惊疑道。

“多半是了......”队伍领头的大汉，唤作陈兴，闻言瞥了眼山洞深处的裹尸袋。

他力排众议，否了其他人将这尸体丢出去的提议，用裹尸袋将之装了起来，便是看出来此人不凡。

这人的死状，实在是太惨了。

一看就是常人的那种惨。

肠子肚子都跑出来了，身上裂开的口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条，且都是从内部裂开的......

倒像是话本里，那些身怀神功、修炼之际走火入魔的家伙，当然，这人身上是没有什么神功的。

他早就搜过这人的身了，可只是找到了一个灰扑扑的破袋子，里面是空空如也，啥东西都没有。

除此之外，竟是身无长物，除了一身料子极好的衣物外，就是胳膊上缠着的几圈绷带了。

因怀疑此人绝不平凡，陈兴便将其尸体好生收敛一番，决定带其回城。

毕竟，很多时候，带回去这样一具尸体，能办到的事其实不少，说不定就能赚上一笔。

“陈统领，老夫早就说将这尸体丢出去的好......”那老者叹息一声，站起身来。

他整理一番衣衫，瞥了眼陈兴，往外走去，同时口中道：“走，与老夫去会一会外面那邱道人。”

“是，家老。”陈兴起身抱拳，将一把腰刀别在腰间，跟在了老者身后。

山洞内余下的其他人，也是对视几眼，纷纷起身，各自拿起了刀剑等利器，簇拥着陈兴往山洞外走去。

......

山洞外。

“贫道夜观天象，察觉有一友人身陨，掐指一算，便知其在此方位上，故云游而来。”裴渊看向山洞口开口询问的大汉，面不改色，笑呵呵的一阵胡诌。

圆脸的小武，和两个一起清雪的同伴，顿时变得神情古怪。

按理说，这种说辞，大都出自江湖骗子之口，可眼下这道人，那是真的踏雪无痕、深不可测，加之语气郑重，甚至带了一丝悲意，着实不似在胡吹大气。

山洞口的两个汉子，也是一时无言。

两人对视几眼，却是心下凛然。

这人，怎么知道他们身后的山洞内有一具尸体，难不成，真是什么夜观天象、掐指一算？

可夜观天象......

这么大的雪，去哪夜观天象？

天象，他们是听说过的。

传闻中，的确有些高人能够夜观天象。

其中一个黑脸大汉仰头看了看雪幕，面色有些僵硬，那雪幕厚重，往上看，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

除非这道人从未下雪的极远处赶来，不然的话，这风雪中哪里能瞧见什么天象？

“咳，邱道长还请稍候，我且去通传......”这大汉低下头，抱了抱拳。

还未待这黑脸大汉说完。

“不必了。”山洞内，一行人快步走出。

以一个身形高大的紫袍老者打头，一身黑袄的陈兴跟在其后，再往后是十几个持着刀剑的精壮男子。

紫袍老者出来之后，先是侧目看了眼一旁，早已埋在积雪下的几车货物。

而后才目光一转，盯向裴渊，瞧见那迫人的卖相，登时一惊——这人竟然立在积雪上，身形如同没有重量一般，丝毫不下陷！

紫袍老者心下悚然而惊。

这是什么武功？

内力高到了何种程度，才能立雪无痕？这可比踏雪无痕，更强上不知凡几！

定定看了裴渊几眼，紫袍老者心下发沉。

裴渊的声音并不大，却是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方才所言，紫袍老者虽年岁不小，却也未曾头昏眼花，已是听得清清楚楚。

真如这位所言。

那尸体确是其的友人？

不论是不是，陈统领可是取了那尸体身上搜出来的小袋子，若是这位迁怒的话......

紫袍老者心念转动间，越发不安，低头行了一礼，道：“邱道长，还请入洞一叙。”

“那便叨扰了。”裴渊再次一甩拂尘，一步迈出，身形如化作一道白光，唰地就到了洞口附近。

这一手，顿时紫袍老者与众人后退数步。

紫袍老者与众人只觉一股寒风铺面，裴渊已是到了近前，知是遇到了真正的高人，一个个更加恭敬。

这等身手，绝非他们能够揣测。

‘先天境的武者？还是......仙师？’

陈兴心中连连震动，一手伸入怀中，攥住了从那尸体身上得到的灰扑扑小袋子。

他并非也业国人，而是相邻的陈国之人，曾侍奉过两位修士，一身外炼筋骨皮的武功，就是得自其中一位修士——那修士随手甩给他与其他奴仆的一个小册子，便是世俗间最上乘的外功！

‘这袋子，好像那两个仙师也有！’

‘此人看来也是一位仙师！’

‘仙师可从来都是视凡人如草芥的......’

陈兴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

他身上若真怀有这位仙师需要的东西，那他们这行人的下场，多半是.......

他眼珠微转，上前一步开口道：“邱道长，你那位友人莫不是生的脸型微长，剑眉星目，一臂带伤？”

“哦？确是如此......不知这位施主如何称呼？”裴渊心中一动，面色却是如常，语气多了几分焦急。

就好像，当真在寻自己的友人一般。

“唉，邱道长果然神机妙算，你那位友人已然身死......”陈兴语气低落，似也在为之神伤。

“我等赶到之时，那位已经快要咽气，只匆匆留下几句话，便撒手人寰，这便是那位临终托付给我等的东西，说是邱道长若寻来，便将之交给邱道长。”

陈兴一把从怀里扯出那灰扑扑的小袋子，两手托着，恭敬递给了裴渊。

紫袍老者神情一震，面露思索，其他众人不明所以，神情疑惑，却是无一人开口说些什么。

周遭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声。

裴渊似也是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陈兴一眼。

他对于这群人，本来并没有太多的杀意，只是欲要上来蒙混一番，设法取回自己的碧玉葫芦，若是能得那马脸青年的百解囊就更好了，可眼下，这大汉给他提了个醒。

若是不杀人灭口，今日之事流传出去，会否给他带来一些麻烦？

若是杀人灭口，这十几二十人，不过是几道真气的事，统统打死，也不会花费他三息。

裴渊并未立即结果陈兴奉上的灰扑扑小袋子，周遭的气氛，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凝固。

一股寒意涌上了紫袍老者的心头，他连连吞咽口水，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莫名的发慌。

冰天雪地中，陈兴也是冷汗直冒。

“怎么了？”

“这位道长不是来寻友人的么，陈统领给他这袋子做什么？再说，洞里那死人什么时候说过......”

圆脸小武的两个同伴，低声交谈着。

却是被紫袍老者一瞪，止住了话语。

“有心了，这位老友真是有心了。”裴渊一脸伤悲地接过百解囊，神念朝内一探。

“唉，可恶的贼人，竟是害了贫道的老友......莫要让贫道碰到那行凶贼人，不若，必让你尝尝贫道的五雷令咒，天雷大法！”

他正气凛然地大声道，眼底闪烁着浓郁的喜色。

这百解囊里，自然不止他那碧玉葫芦法器，黑衣马脸青年的身家，着实是丰厚非常！

以这百解囊里的大笔收获，若是统统出手，彼时他的身家，莫说只是铸造下等的白阳剑丸，便是祭炼一颗品质不错的白阳剑丸，也不是痴人说梦！

“好！好......好汉子！快快带贫道去看老友尸身！”裴渊一巴掌拍在陈兴肩膀上，正色道。

“邱道长，请！”陈兴身形一僵，回身带路。

......

当裴渊再瞧见黑衣马脸青年的时候，这位前夜一指就差点儿将他戳死的养气境圆满修士，已是成了一具冰冷的僵硬死尸。

山洞深处的温度很低，不知为何，低到了一种在四周缔结冰晶的程度。

寒意在山洞深处蔓延，冻结了边边角角的蛛网，凝出一层层青色的冰碴。

黑衣马脸青年的死状很惨。

扯开裹尸袋，能看见此人的肚腹已被从内部裂开，里面钻出了大堆的花花绿绿之物，渗着脓水。

不知死了多久，其五脏六腑、肠子肚子已烂成了一团，散发着一股恶臭。

四肢和脖颈、头部，血管膨起，粗大得把皮肉都顶得裂开了，其内却没有滴血渗出。

反倒是被一股青色的粉末，填满了每一条血管的每一个角落，一股淡淡的青光，自这些血管旁，伴生的经脉中逸散而出。

这具尸体，竟是在放光！

看到这一幕，跟上来的紫袍老者等人，皆是心中震动，几个年轻的已是忍不住在旁低声议论起来。

帮着裴渊扯开裹尸袋的陈兴，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对此熟视无睹。

裴渊看着裹尸袋内，那具尸体的马脸，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挪开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

瞧见此人的尸体之前，即便是已有八九分确定，可这山洞里的尸体，也并非一定是此人。

反而......可能是此人因为某些原因，杀了个人，并将之带入山洞中！

这样一来，此人便随时可能回到山洞里。

是以，他前来探查，其实是冒了不小风险的。

直到眼下见到这人的尸体，风险不再，他的心中，这才只剩下得到丰厚收获的浓浓喜悦。

看着四周蔓延在山洞深处的寒气，扫了眼被冻得打哆嗦的紫袍老者众人，裴渊目光一闪。

他将拂尘收入袖口，一撩道袍，蹲下身，沉重道：“你等且去，贫道与友人要独处一会儿。”

“邱道长请自便。”

紫袍老者忙不迭地点头，抱拳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