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冬至

　　冷风如刀，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洒洒。

一夜的工夫，秋日就已过去，前半夜的一场雨，后半夜就变成了雪。

冬日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征兆。

天光微亮，大地、山川皆是一派银装素裹，无垠的树海尽是挂了层银白，气温骤降，寒风刺骨，冻得走兽禽鸟不见踪迹。

雪粒裹挟着落叶，在半空中打着旋飞舞，落在一棵参天古木下方。

参天古木下方，有个人形的雪堆，似被落叶雪粒惊扰，轻轻一颤，随后雪堆的积雪朝着两侧滑落，其下一道身着褴褛道袍的人影，便坐了起来，

这人也不管身上的积雪，立即低头看向胸前，伸出一只手按在胸口处。

“生命......”

“生命！”

这道人影自然是劫后余生的裴渊！

此刻，裴渊神情震动，满目惊异地看着完好的胸前。

他在仿佛没有丝毫损伤、只是色泽有些发红的皮肉上按了又按，摸了又摸，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

腾腾的热气从口中吐出，被风雪一冲，散于无形。

“看来我赌对了。”他眯了眯眼，看向被不远处被积雪掩埋的山洞。

那山洞被厚厚的积雪盖住，已是瞧不见，雪地上并无任何脚印，或是什么其他的痕迹。

‘昨夜那黑衣马脸的家伙，还在里面？’裴渊心下凛然，身形僵硬，并未敢有什么异动。

此处距离山洞不过几十丈，若是那黑衣马脸青年还在，那他一旦动作大些，必然会引起其注意！

虽说眼下，他通过推演面板的‘生命’一项，保住了性命。

但再对上那黑衣青年，他仍然只有败亡一个结果！更何况，眼下他唯一一件入品的法器，那碧玉葫芦已失，再与那黑衣青年做过一场，定然是连昨夜的表现都不如！

那碧玉葫芦，多半是落在了那黑衣青年手中。

裴渊眼角抽了抽，按下心中的惊惧与杀意。

他倒是想要大发神威，闯入山洞，一掌将那黑衣青年打成肉泥。

但实力差距如此之大的情况下，他被人家一巴掌打成肉泥还差不多！

裴渊思索稍许，尽量无声无息地起身，暗自催运了腾云术，聚来云气裹住周身，身似展翅苍蝇，踏雪无痕一般，贴地飞退。

他的身形好似没了重量，在风雪中退出了两三百丈，才在一处低洼处落下，躲在一片密集的杂草中。

杂草成片，一直连绵出几百丈，连接着一条贯穿古木林的河道，河道有三四丈宽，水花滚滚，有的地方已结了一层浮冰。

‘距离这么远，总不能被发现了吧？’

裴渊散去腾云术，蹲下身形，屏住呼吸。

他还是存了些许，再回去那山洞探索一番的想法，说不定，就能找回那碧玉葫芦。

那黑衣青年未必看得上碧玉葫芦，虽说此种可能只有万一——谁会嫌自己法器多？哪怕不用，也可将之卖掉换成灵晶。

‘等！先等上一日再说！’

裴渊不死心地盯了眼那山洞。

第一场雪后，可觉气温飞快降低。

寒意入体，冻得裴渊手脚都有些发僵。

他催运体内真气在周身一转，化去侵入体内的寒意，目光在身前一凝，唤出面板。

白光在眼前洒落，化作虚幻面板。

【生命：22】

【力量：8.5】

【精神：9.5】

【法：上盈冲合玄元诀（第三层）】

【术：大明光轮（小成），腾云术（小成），五路游龙掌（入门），千机剑诀（残缺）（入门），浣花剑诀（入门），莽牛劲（入门），黑虎拳法（大成）】

【推演点：5】

‘生命增加了六点？’

‘精神也增加了一些，可我并未推演精神......是推演生命的附带？’

裴渊回忆着推演生命一项时，那种奇异的，如同变成了大树的感觉。

他攥了攥拳，感受着充沛到异常的精力，只觉这种状态，倒是和以往突破境界之后，有些相似。

每每突破境界，最显著的变化，便是感觉到精力更充沛、身上更轻松，如去除了一道久锢己身的枷锁。

此外，他觉得思维较以往也更活跃些。

‘推演点，消耗了十八点......’

‘这么看来，推演一点生命，要消耗三点推演点？和推演力量一项，消耗的推演点不同......推演一点生命的消耗，只有推演一点力量的一半！’

裴渊摸了摸下巴，看向只剩下五点的推演点。

他好不容易弄来的推演点，这就几乎消耗一空了......

还未来得及尝试，能不能推演功诀、术法......

‘能救命，就是好的，不知生命增加四分之一左右，是否有什么好处？’

裴渊看向生命一项，心念一动，散去面板，凝神感受起当下自己的状态。

首先，神念已经能动用了！

真气倒是没恢复过来，只有两成左右。

以神念内视，扫过丹田气海，可见红白相间的真气之湖只有一个底。

那居于丹田气海正中的先天气，仍然是碧绿如玉，没什么动静——嗯？

裴渊心下一动，刚掠过去的神念回转，聚在了这口先天上，略作分辨。

‘怎么，这口先天气似乎大了一圈？’

裴渊眼神一亮。

之前他的先天气，一直都只是最初修出来的那般大小，不论是突破境界，还是服用什么丹药，从来都是人头大小的一团。

可眼下，这团先天气的个头，竟然长了！

还长了不少，直径已有一尺三四的样子！

‘是生命的增加，导致的变化？’

裴渊眉头皱紧，看了眼那山洞的方位。

犹豫了一下，他暂且放弃以神念探查山洞，施展腾云术，徐徐朝着后方退去，少顷在林中飞掠起来。

迎面的风雪灌得他衣衫猎猎，接近一刻的时间过后，裴渊已是掠出了八九里之远，风雪更急，四周依旧是大片的林海。

他寻了个宽敞些的树洞，俯身钻入其中，自百解囊中取出一个蒲团，盘腿坐定。

‘腾云术的术种，光芒黯了些。’

他内视识海，神念落在腾云术的术种上。

术法若是修成，不论品阶高低，皆会在识海中凝出术种，进而达到可收发由心的境界。

若一门术法未凝出术种，哪怕修者对这门术法再是熟练，施展起来，也总会有一定的概率失败。

树洞中，裴渊静心凝神，感受着体内亏空的真气，下意识地就要从百解囊中取出灵晶。

下一刻，他苦笑一声。

‘灵晶，哪里还有灵晶。’

他深深地一叹。

这次突破养气后期失败，耗空了他本就微薄的家底，从邱集那里得来的一气养元丹，所有的灵晶，尽皆消耗一空，又因那黑衣青年，连碧玉葫芦都丢了。

眼下正是穷的叮当烂响。

裴渊并未过多纠结，整理一番心神，便双目微合，催运起上盈冲合玄元诀，搬运真气。

一层稀薄的白光，渐渐自他周身散出，如在风雪中点亮了一盏孤灯。

......

夜幕深邃，风雪更大。

几丈宽的河道大半儿冻结，寒气在林中肆虐，化作一层厚重的寒雾。

河畔，离河道不远处，一窝七八只兔子聚在温暖的地下兔窝中，呼呼大睡，全然不觉，一只斑斓大蟒已钻入兔子窝中。

这斑斓大蟒也不吐信，有两掌合抱粗细，身上花纹紫黑，身上似是散发着一层黑光。

细看下，才能瞧出这是一层黑色的妖气。

妖气升腾，某一刻如火焰般燃烧起来，令斑斓大蟒的粗壮身躯化作一道黑影，朝着一窝兔子扑去！

一阵响动过后。

一窝兔子尽被斑斓大蟒吞入腹中，大蟒在兔窝中爬了出来，躁动地扭动着庞大身躯。

饿！

好饿！

大蟒简单的心智中，如是怒吼着。

它在这林中活了二三十载，虽已吞吐月华成了精怪，但也只是最低阶的精怪，灵智低下。

冬日寒风下，大蟒感受到寒意，只想吃个饱，然后回窝里睡大觉。

可精怪的胃口何其大也？

附近的兽类已快被它吞吃干净，就连原本他的一窝同族，都被它吃了。

它若是肯吃草，倒能填饱肚子。

但刚成精怪不久的它，怎能知晓自己已不是凡物，哪怕吃草也可消化？

大蟒焦躁地在林中草地里游动，在雪地里压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突然，它硕大的身躯一顿，吐了一下信子，身上妖气蒸腾。

两只黑豆似的眼睛，也盯向了不远处风雪中的一个树洞，那里，有一团白光正亮着。

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渴望！

......

树枝穿着的莽肉，被烤得滋滋冒油，散发着一股异样的香气。

若非风雪阻隔，这香气怕是能传出老远。

树洞前，裴渊蹲在篝火旁，不时翻个面，雪花不断落在正烤着的两大块莽肉，又很快化去。

一条大蟒的尸体躺在裴渊脚下，蛇头已被打烂，断成了几截的身子，还在雪地中缓慢蠕动着。

“可惜没有佐料......”

不多时，莽肉已经烤得差不多，两面金黄，诱人喷香。

裴渊又添了些柴，也不管滚滚升起的黑烟，退后几步，就躲入树洞，啃起了莽肉。

这莽肉丝丝分明，十分紧致，吃起来倒是有些像牛肉，虽没有佐料，但肉香浓郁，吃得裴渊嘴角冒油，胃里传来暖融融之感。

“倒是好运，得了条刚成精怪的小莽......’

‘身负紫环，黑纹相间，蛇头如锥......按照观内那几本的百兽集里记载，这莽应该只是寻常的紫环莽？”

“紫环莽，无毒，肉质紧实，有几率成为一阶精怪......没毒就好，不知这紫环莽的肉，能不能卖上价钱？”裴渊感受着自己渐渐温热的小腹，打了个饱嗝。

两大块精怪紫环莽的肉，吃得他已相当之饱，在这寒夜中，浑身都仿佛冒起了热气。

他钻出树洞，熄灭了篝火，将紫环莽的尸体艰难塞入百解囊，再次钻回树洞，闭目修炼。

白日里一番修炼，只令他的真气恢复到四五成，不过今夜有了紫环莽的肉下肚，炼精化气之下，恢复真气的速度当能快些。

.......

第二日。

风雪一如昨夜那般大，在地上积了有小腿厚。

先是几个小点儿从远处浮现，少顷，几条穿着臃肿的大汉，自链子山中骑马而来。

后方跟着十几匹马、三辆马车组成的队伍，可见马车上插着几面‘刘’字小旗。

“好大的风雪！”

“这风雪如此之大，不如歇息一番，待风雪停了再继续赶路？”

“大哥，你看......”

几条大汉凑到一起，彼此交流几句，那领头的大汉左右看了看。

“老二，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来着，咱们去避一避，老三，你去知会后面一声。”他稍作沉吟，声如洪钟地吩咐道。

队伍顺着山道徐徐下了山。

几条汉子翻身下了马，将马交给队伍中其他人，冒着大雪，持刀缓慢地朝前摸去，不断将刀朝身前插去，一点点探着路。

小半刻过后，那领头的大汉站起身，长出口气，朝后面挥挥手，大声道：“那山洞已找到，顺着我们的脚印把马牵过来！”

风雪中，队伍骚动了一阵，有序地顺着几条大汉探出的路往前走。

领头大汉是个胡子拉碴的高大中年人，他找到山洞后，就将探路的刀别在腰间，开始摸索着翻起了积雪，突然眉头一皱。

“谁把这山洞堵了？”

他几下刨开积雪，看着堵住洞口的石块，心中略感异样，皱紧了眉头。

“老二，老三，搭把手，把堵住洞口的石头挪走。”可看着四下那越发急促的风雪，领头大汉还是招呼左右，下手搬了起来。

“谁他娘地把这山洞堵了！”

“大哥，莫不是熊瞎子？”

“呵呵，老三，你脑子进水了不成？你家熊瞎子把自己堵在洞里？”

几条大汉大声交谈间，后方队伍也赶了上来，又有十几人上前帮忙，清雪的清雪，扎营的扎营。

只是风雪实在太大了些，营地还未扎下，取出的帐篷就被风刮上了天。

阵阵惊呼声中，一行人好不容易将帐篷抢了下来，领头的大汉无奈皱眉。

“先前徐某都说了，这么大的风雪，扎营是不成的。”说着，他又搬走了堵住洞口的一块大石。

而后手指了指前方，“某家记得这熊瞎子留下的山洞还算宽敞，马车留在外面，货物不用管，把马都牵进来就行......这么大的风雪，料想不会有什么贼人的。”

“是！”

“是，徐头！”

队伍众人连声应下，忙碌起来。

领头大汉回过神，就要继续搬洞口石块。

堵住洞口的石块不少，又沉又重，其上覆着一层冰雪，很是扎手，搬起来并不容易。

‘这么多石块，莫不是里面塌了。’领头大汉擎起一块大石，用力丢到一旁，心下却微沉，已是开始怀疑，是不是山洞塌了。

一旁另一个大汉冻得两手哆嗦，又移走一块大石的同时，却是身形一震，睁大了眼睛，似瞧见了什么。

“大哥，大哥！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