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突破（上）

　　腾云术的速度虽慢，但也分与什么东西比较。

只是一门用来代步的基础入门术法，比之上品、中品的飞行术法，那自然是慢得多。

如甲马三术中的御风术。

这门位列上品术法的御风术，哪怕只是堪堪将之修炼入门，施展起来，顷刻也能去地二三十里。

真如吹刮的疾风一般，几乎无法以肉眼捕捉。

但若是退一步来说，以裴渊当前的修为，施展出腾云术的爆发出来速度，这么也能与他前世，将油门踩到底的五菱相比。

小半个时辰过后。

一团白色的云气飘忽而至，在链子山的南侧山脚下按落。

白色的云气朝内一敛，便散尽了，显露出浑身大汗，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的裴渊。

链子山是一片山包、地脉、林海的统称。

再往南去，所见只是换了种颜色，自碧绿换作暗红，是一片无垠的暗红叶子林海。

这个世界的地域极大。

野外大部分都是林海、平原、荒原、丘陵，唯独少见沙漠。

野外各种兽类、虫类繁多，更有那成精的积年妖物，尤爱吃人，故而离群索居者并不多，譬如景郡和附近几郡，人口虽不少，但大都靠着都城而居，哪怕靠山吃山的山民、靠水吃水的渔民，大都也是群聚过活，寻靠近都城的地方定居。

“呼......”

裴渊长出一口气，将手中提着的尸体放下。

此番施展腾云术飞掠，他走歪了几次路，才走出链子山，体内真气已是几近枯竭。

他一步迈上身旁大石，眺望周遭。

后方链子山中，那座三绝峰醒目地屹立着。

前方则是暗红的林海无边无沿，远空如洗，几大群飞鸟在空中聚散飞舞，不见半道人影。

“过了链子山，就是望郡了，不知此地是望郡的什么地方，离五石城还有多远。”裴渊收回目光。

“先寻个地方，修炼一番，待真气恢复过来，然后直接飞回五石郡的家。”

他有了决断，先是在附近寻了个土坑，将手中提了一路的尸体，连带着那炕席草草掩埋。

而后就地取材，立了一个简易的坟茔，以真气刻一块石碑，立在其上。

“河阳方慧海葬于此......’裴渊站在坟前，叹息了一声。

他带走方慧海的尸体，不知是对是错。

或许等那个镖局的人报了官，专门管诡事的人到来后，会负责将方慧海的尸体，运回河阳城？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就地焚毁。

他日后再去河阳城，须得记得莫忘了此事。

“日后做事，还是尽量少与俗人牵扯，不然结下因果，了结也是个问题。”裴渊暗自长了记性。

他揉了揉眉心，感受着深入心底的疲惫，便就近找了个山洞，朝内探索一番。

应是熊瞎子遗弃的山洞，内部还算宽敞，也没什么味道残留，看来是荒废日久。

裴渊转了两圈，便自附近搬来几块大石，堵住洞口，而后在洞内寻了个应是被长年累月摩擦，形成的平整处，盘腿落座。

坐定身形过后，裴渊双目微闭，养神几息，紧接着便摸出装着一气养元丹的丹瓶，随即却止住动作。

“才几日的工夫，竟也形成了依赖！呵。”

“咱不是大族子弟，丹药，要用到妙处才是。”

他思索片刻，摇摇头，又将之塞了回去。

此番未得那块石中玉，祭炼白阳剑丸之事，须得另寻他法，这丹药说不得还要卖出一些，换来灵晶。

左右眼下非是事态紧急，又何必浪费丹药？

且若一直习惯于服用丹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不得就会带出什么隐患。

思虑一定，裴渊收起丹瓶。

他身形一动，仔细调整一番，待含胸拔背，虚灵顶劲，就这么干巴巴地运功修炼起来。

此番离观下山，他两次与人交手，虽皆是有惊无险，可也算是历过生死了，这一修炼，顿时便与以往有了不小的变化。

更静了，也更定了！

仿佛脱去一身旧枷锁，较旧日的枯坐，身躯都凭空轻了三分，真有种将要乘风而去的舒泰！

裴渊心下微喜，又很快敛去。

他虽说也听说过，修士非得经历生死，于其中受大恐怖、大苦恼，勘破之，修为的精进才最是快速。

但眼下，他觉得之所以状态如此之好，并非全是两次与人交手的缘故。

更多的是，先前他都是在观内静室枯坐练功，‘久坐无功气转枯’，这才难有进境。

眼下他下了山，又历了些事，一身的气息终又活泼起来，这才有了这般好的修炼状态。

“这等大好机会，怎容错过？”

裴渊眉头一挑，又掏出一气养元丹的丹瓶，服下一颗丹药。

丹药在真气包裹下，药力渐散，如入腹一颗灼热的火珠，裴渊静定的心境微起涟漪，如叶落静湖，不多时就又平息下去。

正统功法的修炼，大抵不出‘无功功里施功’一句话，凡是着意过重，皆是事倍功半。

修炼起来不执一念，心若虚空，进入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于此状态行功，才可事半功倍。

裴渊观中枯坐十年，虽只是修炼到养气中期，可也并不是浪费时间。

眼下环境安定，周遭无扰，洞口又被堵死，就连风都吹不进来，只可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林海翻涌声。

静谧虚空，如如不动。

他一经入定，便是上乘修炼状态。

心神若存若寂，无思无虑。

只余两缕意念，随功行而走。

一缕意念沉入丹田气海，斡旋真气，似守非守。

一缕意念如游龙去海，随自然贯行诸脉的真气而走，两缕意念时分时合，既是我练功，亦是功练我。

不必注意呼吸、更不必导引吞津——上盈冲合玄元诀，既是上乘功诀，自然暗合至理，不类世俗间的下等功诀和导引术。

不过上盈冲合玄元诀也好，其他的什么功法也罢，大抵修士欲要修出真气，不外乎分成内外两求。

内修诸己，外炼灵机！

诸己者，可为有形之物，如精、气、神三宝，亦可为无形的心、意、念，或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人身天地而生，皆具精气神。

然寻常人在红尘中打滚，七情六欲，惑心迷神，杂念终日不绝，如空锅炼油，久而久之，精气神便会化作后天杂气，终于散尽，彼时自然是身死魂丧。

修士内修诸己，便是以种种功诀，收摄精气神三宝熔于一炉，蕴养一口真气。

这口真气自己身三宝而生，名唤根本气，又称之为‘先天气’。

先天气为修行之根基，万道之源头，世间修士莫不是借一口先天气，外摄灵机，纳入体内炼化。

这口先天气越是壮大，能自外界牵引、收摄灵机的速度越快，炼化的速度也越快。

故而资质好坏，也有一部分落在修士初时，能修出多少先天气上。

有时候，看一个人的精、气、神三者，就能看出其资质好坏，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不过精、气、身的强弱，终究能够靠一些外物强行改变，故而诸宗、诸观，虽对这方面也有所看重，但资质测试，还是以测定灵根的方式进行。

裴渊的灵根资质并不好。

在善远观的入室弟子里算作中上，但其实只是个三灵根，为金、木、水三种属性。

世间万物禀五行之气而生，皆是五行俱全，不过其中有强有弱。

如裴渊的三灵根，其实就是火、土二灵根弱不可察，以金、木、水三种灵根较为明显。

灵根强弱，不止决定着可牵引、感应到的灵机多寡，炼化灵机的速度快慢，更决定了炼化灵机，令之化作真气的效率。

世间九成九的人，五行灵根皆弱不可察，无法牵引、感应半点灵机。

故而哪怕苦修不坠，凝聚了精气神三宝，炼出一口根本的先天气，也无非是延年益寿，能无病无灾地活个百五十载罢了。

裴渊的金木水三灵根资质，可修炼的功诀颇多，疗伤炼丹、行云布雨，或是专注刀剑杀伐之术也可。

观内传的上盈冲合玄元诀，可算作木属功法，与他算是勉强相洽。

他以此上盈冲合玄元诀修出先天气，还是八九年前的事，足足有人头大小的一团，且质地碧绿凝练，品质上佳，在当时的观内，也引起过一番关注，不过......

早已是时过境迁。

此时，裴渊的丹田气海当中。

丹田者，看起来是无边无垠、好似一片没有尽头的灰蒙蒙空间，实则类似须弥芥子，边界也是有的，且会随着修士的修为变化，而不断地扩张。

只见一团碧绿的先天气，稳居在裴渊丹田中央处，如坐堂之君。

这碧绿的先天气，色泽极深，带这种活泼之感，随着裴渊一呼一吸，不断地放大缩小。

先天气四周，围绕着一个丈许大小的真气漩涡，为白红二色，循着无形的脉络合在一起，以一种神妙的方式相互套嵌——这便是上盈冲合玄元诀修出的二色真气。

丹田气海内的真气，如丈许之小湖，便是修为达到养气境的标志。

至于养气境之前的藏精境，修士往往刚刚聚来一口先天气，丹田内真气涣散，根本凝不成真气之湖。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一团先天气不断膨胀、收缩，丹田气海内的真气之湖，也是涨潮一般激荡起来！

他体内的真气犹如流水一般，在一道道或有形、或无形的脉络里，流转得越发快速。

上盈冲合玄元诀第三层，运转的速度如飞，那颗一气养元丹的药力，在他体内的真气搬运下，竟是以极快的速度被炼化！

周身经脉的真气越发膨胀，不断归于丹田气海，隐隐竟是令真气之湖，不断变得厚重......

放在身外，就是他周身如披宝衣、散发着一层明亮的白光。

端坐白光中央，裴渊的身形好似白玉雕琢而成，面上的苍白化作精致，发丝、指甲皆是开始缓慢生长，一层层死皮自身上褪下......

同时，一种极为舒适之感，让裴渊不由得深深的沉醉其中。

不到一个时辰过去，一颗一气养元丹的药力，就已被炼化完毕，而他的修炼还在继续！

但随着一气养元丹的药力耗尽，他那种舒适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反而化作一种诡异的痛感！

他的周身经脉好似被抽空，一种枯竭的剧痛感，出现在他的心底，他猛地睁开了双目，目中灵光赫熠。

“这是.......”

他低头一瞅。

只见身上脱下的死皮，已不下三层。

晶莹如玉的皮肉，在皲裂的死皮下若隐若现。

一股较之以往，强出不少的真气波动，出现在他的身上，且这真气波动，仍旧在不断攀升！

‘这是上盈冲合玄元诀，将要突破第四层的征兆！’

他双目霍然睁大。

上盈冲合玄元诀，第一层对应着藏精期，随后的三层则分别对应着养气前期、养气中期、养气后期。

要突破！

而且这么大的动静，还是要突破养气后期！

怎么突然就要突破？

太突然了！

裴渊一时间都被砸蒙了。

‘难不成我还是什么天才？’

‘上盈冲合玄元诀第三层还未修完，养气境中期的修炼可还没圆满呢，怎么突然就要突破.......’

他发蒙的同时，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大好机会，自当把握！

且养气后期可不是养气中期能比，真气总量要翻上好几倍，所需纳入体内的灵机也不是一点半点儿！

他若是不做什么准备，一旦突破失败，那可不只是停留在养气中期那么简单。

突破需要大量灵机，补充的速度一旦跟不上，体内的真气被耗空后，便会动摇己身根基，严重的，甚至可能会修为倒退！

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按照观内典籍记载，突破养气后期之时，须得先寻一灵机充沛之地，服下一颗一阶中品的黄龙丹护住心脉，再服下一颗一阶上品的黄芽大丹补充灵机.....’

‘黄龙丹......黄芽大丹......’

‘灵机充沛之处......’

裴渊看着周围黑漆漆的山洞，嘴角抽了抽。

他稍一思索，一咬牙，囫囵吞下五颗一气养元丹，飞快取出了所有的劣等灵晶，一并握在了手中。

五颗一气养元丹一入体内，就在他体内真气的裹挟下，化作药力，被飞快炼化！

体内的真气一阵暴涨，可还未让他有什么感觉，就被吸入了丹田气海，连带着他手中劣等灵晶的灵机，也被他不断地吸摄。

他可还未没沉心修炼呢，就消耗得这么快！

裴渊狠狠地吞了口口水。

他感受着体内，眨眼就被炼化了小半儿的五颗丹药，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一气养元丹，这日常修炼用的丹药那点儿药力，根本无法负担突破所需！

‘质量不够，那就数量来凑！’

‘不管其他，先突破了再说！’

裴渊一把将丹瓶怼在嘴上，吞下其内剩下的唯一一颗丹药，又取出一瓶丹药，放在一旁，随即双目紧闭，全力催运起了功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