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过去

　　“怎么样？这几天玩的不错吧？”

半山别墅中，秦榭半躺在椅子上，侧过头看向旁边的人。

苏淮锦闭着眼，语气懒散，浑然一番二世祖样：“还行。”

那天晚上定下的活动，在这几天都一一付诸实际，她已经被一连叫出来四五天了。

这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日子，本该是她生活的常态，但在这几年里，却一日未曾有过。

“你这敷衍的啊，姜树方他们几个都该伤心了。”秦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撇撇嘴，“他们几个可和我们不一样，现在完全接管下了家里，一天天的忙得要死，现在看你回来了，一连推了好几天的工作，不知道回去要加多少天的班哦。”

“少给我戴高帽。”苏淮锦嗤笑一声，“我和你们几个废物点心也不一样，明天也得开始忙了。”

“你忙什么？”秦榭发出质疑，“苏家需要你忙什么？”

“……”苏淮锦顿了顿，思考了一下秦榭能不能理解她要忙的事情，然后随口搪塞了一句，“赚钱啊。”

“靠！”秦榭当然听出来了她的敷衍，当即怒喝一声。

苏淮锦笑了笑没说话，她没骗秦榭，她确实要开始忙了。

至于要忙的事情，还是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老爷子和她提的。

“这几天你就该去公司看看了，你那些活动也适当的减少减少。”喝了一口粥，苏从谨看了一眼她，“你理应去处理相应的一些琐事，把权慢慢划到自己手下来。”

“嗯，回来之前我已经提前通知过明天开会了。”苏淮锦应声，“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是之前答应好的，明天我就过去。”

“嗯。”苏从谨点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第二天，苏淮锦照例先陪着苏从谨吃早饭。

“今天就要去总公司了？”苏从谨问了一句。

“对。”她点点头。

“好，你就随着自己的心去做吧。我已经老了，力不从心，虽然之前有诸多不愿，但为了苏家的发展……”苏从谨顿了顿，接着说，“你懂的。因此吴承德那几个老狐狸手里，还是有着比较大的实权的，你要想完全立足，他们几个，你得处理好。”

苏淮锦点点头：“您放心，我明白。”

“那就好。”苏从谨放心地点点头，“他们毕竟是公司元老，你处理他们，难度还是比较大的，实在有不好解决的，就来找我，我这张老脸，关键时候，还是挺能豁得出去的。”

“不用。”说话间，苏淮锦面前的粥已经见了底，她喝完了最后一口后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您慢慢吃。”

“不是。”苏从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干瞪眼，“你就只吃这两口啊？不再吃点包子蒸饺什么的？”

苏淮锦脚步未停，冲他摆摆手，慢悠悠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她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镜子前，苏淮锦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觉得陌生。

活了二十来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穿西装。

她的长相极具攻击性，一双狐狸眼并不纯粹，反而带点桃花眼的意思，但眼尾处狭长上挑，细眉斜飞入鬓，看人时总带点不耐烦和轻视感，虽然她并没有，再加上鼻梁左侧那枚因为肤色白而格外红艳的痣，更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苏淮锦笑笑，随即又耷下嘴角，现在这幅样子，笑了渗人的慌。

手机的闹钟准时响起，她垂眼拿起桌上锦盒里的一串珠子带上，离开房间。

早上十点过一分，苏淮锦坐在长桌的上位，看着来了没几个的董事笑了笑，随即招招手。

旁边立马有人走过来：“苏总。”

“去把门关上。”苏淮锦语气漫不经心，但眼里尽是阴狠，“派人看着，来了的就站着等。”

说着，她扫视了一圈为数不多的几个董事，语调突变，语气森然，令几人心头一凛。

“我倒要看看，苏家是谁做主！”

温水煮青蛙？才不要，她向来喜欢，一刀一个。

半个小时后，站在门口等候已久的十几个董事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终于，一个董事按捺不住地挪动步子：“不等了！半个小时了！还要怎么样？”

可惜的是，他还来不及走两步，就被人挡住：“苏总吩咐了，诸位不可自行离开。”

“这都什么事啊？”

“她爷爷也没这样对待过我们啊！”

“吴老，您看看，现在这怎么办啊？”

人群渐渐围住脸色阴沉的吴承德，七嘴八舌地问。

“无妨！”吴承德摆摆手，阴狠的目光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小姑娘就是不懂事！我们还是要多担待啊！毕竟珩晔的死，让她……”

一句未完的话，让人群骚动地更加厉害，也让他们对苏淮锦的不满愈演愈烈。

“呵。”坐在椅子上的苏淮锦冷笑一声，关掉面前的监控。

冲办公室里几个战战兢兢的董事微微一笑，苏淮锦站起身，走到门口前。

在推开门前，她侧过脸，扬声道：“各位，我会让你们知道，自己今天的选择是正确的。”

说着，她摆摆手，旁边的人伸手推开了大门。

“吱呀”一声，人群立马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向门口。

“各位叔伯，早上好。”苏淮锦坦然面对他们的怒视，嘴角上扬，“迟到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是诸位身体不行，还是脑子不行。”

这话讽刺意味太强，人群再度骚动起来。

“好了各位！”眼看事情已经按着自己的心意发展了，吴承德得意洋洋地摆摆手，“淮锦啊，我们早到了，只是……”

说着，吴承德刻意停了停，才接着说。

“你对我们有意见啊！”

“是吗？”苏淮锦笑看着他，“吴叔您前几十年还是过得太顺风顺水了，这样就是对你有意见的话，后面您可怎么办啊？”

众人一愣，谁都没想到她会就这样撕破脸。

吴承德的脸色尤其难看。

毕竟就连当初那么意气风发的苏辞暮，在刚接手苏家的时候，对他们也是能忍则忍的。

“各位，我想大家都清楚。”苏淮锦笑的愈加灿烂，“无论各位手里握着多大的权，有着多大的势，苏家，只能是苏家，不是吗？”

“您说呢？吴叔。”

吴承德抬眼看向她，明明不过二十几的小姑娘，却气势逼人，死死地把他逼着往前走。

看着那双狐狸眼中的警告，吴承德又想起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吴玉生。

他只能附和地点点头：“放心吧，我们不会逾矩的。”

苏辞尔满意的笑笑，一个眼神，门口的保镖就隔开人群，开出一条道来。

“各位”苏淮锦穿过人群：“希望下次，我们或者说是我们，可以在会议室中相见。”

一群人在原地炸开了锅，不知道苏淮锦是什么意思。

“吴老，您看她这话是……”

“还想不清楚吗！她是要大换血！”

吴承德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烦躁地挥开凑过来想要交谈的几人。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会比当时的苏珩晔还狠。

直觉告诉他，苏淮锦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她的那句话，绝不可能只是说说而已。

果不其然，在之后的几个月里，苏淮锦伙同京都另外几家继承人，吞并了不少企业。

这些企业，大多数是他阵营中的人偷偷摸摸接触的。

“……”

苏家书房里，苏从谨看着站在桌前，貌似规规矩矩的苏淮锦，沉默了一会，才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换新鲜血液。”苏淮锦淡淡开口，“目前，秦家，齐家以及其他几家的当家人都已经变更了，但有实权的，还是那几个老人，他们很不满意，我也一样。”

“所以，你是打算，联合起来，逼那些老家伙下台？”苏从谨挑挑眉，对她的想法有些意外，“这个办法，并不稳妥。”

“京都各家，延续了十几代了，从来没有你这样的做法。”

“时代在进步，方法也要变，稳妥得不到我想要的，激进一点未尝不可。”苏淮锦抬眼看向他，满是志在必得，“家里是这样，其他的，也自然是这样。”

苏从谨皱了眉，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关于四年前的事，她绝不放弃报复。

“淮锦……”苏从谨语气艰涩，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您都退了，没道理他们还抓着权不放。”看着老人的样子，苏淮锦终究退了一步，揭过前面的话题，“此前若是没有，就必要有人来开创，我未必是那个人，但我还是想试试。”

“好。”苏从谨笑起来，“我很期待你的成果。”

闻言，苏淮锦也笑起来。

“老板，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秘书站在桌前，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

近几周来，苏淮锦伙同秦榭，齐春佑和姜树方几人，通过私下购置股份，架空以及其他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将苏家，秦家，齐家和姜家中一些权高位重的元老逼得不得不退居幕后，将家中的年轻人推了出来。

容洝垂下眼，听着秘书的汇报，不由得笑了笑。

京都各家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位高权重的所谓元老存在，但大多数刚接手家业的少爷小姐都是选择能忍则忍，只能潜移默化地挪权，像苏淮锦这样手段强硬的，屈指可数。

他倒是没想到，她依旧如此，少年意气，桀骜不驯。

“这些人家中的年轻人再心思深重，也耍不过早在少年时期就可以让京都上层的各家继承人唯她马首是瞻的苏小姐，看来，京都，要易主了。”

秘书不懂他在笑什么，只是尽职尽责地分析着情况，誓要为老板博得一杯羹。

“易什么主？都是新社会了。”容洝笑了笑，正色道，“苏家不会一家独大的，他们最注重的就是互惠共利，共同发展，这也是京都各家能够一直臣服于苏家的原因。”

“树大招风，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老板。”秘书默了默，看着他莫名其妙地自豪之色，还是说，“我得提醒你一下，这次，苏家完全没有想过与我们合作。”

容洝表情一顿，随即摆摆手，自我安慰道：“这很正常！”

“我们不同于京都世家，作为新秀，我们又没有什么元老之类的，自然没有什么与我们合作的必要。”

“但是温家也是刚从国外转入内地的啊。”秘书撇撇嘴，“苏小姐就和他们合作了。”

“而且，预计我们公司也不会有和苏家合作的机会。”

“……”容洝沉默一会，很是不爽地抬眼看向他，“你最近很闲吗？一直关注他们？”

“啊？”秘书一愣，随即摇摇头，直愣愣地回答，“不是您让我多注意苏小姐，能帮忙的尽量帮忙吗？”

“……”容洝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没情商的回答，愣了一会才说，“那你帮到什么了吗？”

“没有。”秘书很诚实地摇摇头，“苏小姐好像是不需要我们。”

“那就请你继续去盯着。”容洝摆摆手，“出去吧，继续你的工作。”

“嗷。”秘书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哈哈哈哈哈。”一直坐在另一边，目睹了全过程的齐春佑笑出声来，“你这个秘书，不懂人情世故啊！”

“A大毕业的高材生，金融管理系的，我费了挺大劲才从那边挖过来。”容洝叹了口气，又有些无所谓，“就这样吧，挺好的。反正我一直看不惯那些压迫员工的，他们是来工作，养家糊口的，又不是来学习怎么讨好领导，自轻自贱的。”

“啧啧啧。”齐春佑撇撇嘴，“你这个思想觉悟是比我们高啊。”

容洝轻哼一声，坐到他对面：“你今天来，是有事？”

“来给你通风报信。”齐春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昨天，温南提到了想和苏家联姻。”

闻言，容洝坐直了身体：“他想和谁联姻？”

“你这话说的。”齐春佑笑笑，“苏家现在就苏二一个适龄的，他还能和谁联姻？”

“那，她的意思呢？”

“她没同意，但也没拒绝。”齐春佑喝了口茶，“你应该清楚，比起你来，她更熟悉的是温南，温南，温念，她，还有秦榭，他们四个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哪怕后来温家移民到了国外，他俩的联系也没断过。”

“而且，”齐春佑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温家与苏家，更加门当户对，不管是在以前，还是现在，他们两个，一直是我们圈子里公认的金童玉女。”

“是吗？”容洝笑了笑，表情看不出喜怒。

“那你为什么会来给我通风报信呢？”容洝盯着他，笑了起来，“明明温家对齐家的帮助会更大，不是吗？”

“我……”

“你可别说是因为向月华。”容洝打断他，“我和她关系没那么好，而且，我也不相信，齐大少会为儿女情长做到这种地步。”

“哎呦。”齐春佑低头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还说你的员工没有情商呢，你自己都没有，点这么清楚。”

容洝但笑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行吧，实话就是我看温南不爽。”齐春佑看着他皱起的眉就知道他不信，赶忙解释，“准确来说，是整个温家。”

“温家一直想要一家独大，如果真是他和苏二在一起了，那齐家，或者说是我们几家，就真完了。”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长大了就知道了呗。”齐春佑苦笑，“你还记得，苏二第一次带你融入我们的时候，我们都不欢迎你吧？”

看着容洝点点头，齐春佑接着说：“那是因为当时温南离开才没多久，我们几个都觉着，你是来取代他的，我们甚至还和苏二生过气，觉得她绝情，温南刚走，就找了你。”

容洝一愣：“我还以为是你们排外。”

“排外这个因素也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温南。”齐春佑笑笑，“他走之前，和我们说了很多酸话，但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他有多喜欢多喜欢苏二，苏二对他也怎么怎么样。”

“当时年纪小，满脑子都是那些狗血爱情故事，觉得他们不过一时分开，你却见缝插针地挤进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齐春佑垂下眼，“现在长大了再看，他这无非就是一种将苏二将他捆绑在一起的手段。”

“他当时才多大？”容洝皱眉。

“14，15?”齐春佑冷笑一声，“鬼知道当时到底是他有这个城府，还是家里人吩咐，反正他现在，是真的狼子野心。”

“不过你还是得努力啊！”齐春佑看着他，目光灼灼，“虽然比起温南来，你长得更帅，身材也更好…但确实，他俩更熟悉，你的这个竞争力，还是弱了一点的。”

“呵。”容洝嗤笑一声，“齐春佑，你别把主意往我身上打。”

“依苏淮锦的脾性，就温南做过的那些事，别说温南想和她联姻了，连合作，她都得被恶心的半夜起来喝三升水。”

“你想动温家就自己想办法，温家没招惹我，我没必要去给自己找事做，我待会还要开会，不送。”

“哎呦容总，你这话说的，咱们也算是兄弟不是。”

“齐春佑，有些事情咱们没必要说那么明白。”闻言，容洝看向他，“但一直装着，挺没意思的。”

齐春佑笑了笑，也没生气。

他站起身，慢悠悠往外走，手放到门把上时，他回头看向办公桌前的男人。

“但是温南提了是真的，而且苏老爷子，确实有意愿给苏二找个伴，而在苏老爷子那里，你肯定不如温南。”

“比起一个会让苏二失控的人来，温南明显更符合要求。”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想吧，再见。”

说着，他拉开门出去。

容洝目光沉沉地看向桌面的相框。

他知道齐春佑是什么意思，比起现在蒸蒸日上的容家，于苏老爷子来说，温家更好拿捏，而与苏二有着幼时情意的温南，也比他这个曾经让苏淮锦砸了于家祠堂的人，更适合与苏二作伴。

可是……

容洝伸手，将那个相框扣下，闭眼往后一躺。

明明，他们有过一个已经许诺了未来的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