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图穷匕见

　　合同约定的最后一日，清晨的阳光刚刚洒满庆阳城，钱府的朱漆大门便轰然打开。

钱正鑫一身簇新的锦袍，肥胖的身躯几乎要将衣襟撑裂，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狰狞，在一众家丁、护院以及那位亦步亦趋的师爷簇拥下，浩浩荡荡地朝着林府方向走去。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队伍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皂隶服饰的衙役，腰间挎着佩刀，面无表情，为这支队伍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显然，钱正鑫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准备在今天彻底解决林家。

“东家，您瞧好吧！今天定要让那林锋跪地求饶，让柳明月那小贱人……”

师爷跟在钱正鑫身侧，点头哈腰，话语间充满了恶毒。

钱正鑫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少废话！办正事要紧！记住，按契约来，让官府的人看着，别落人口实！老子要的是林家的全部产业，还要赢得光明正大，让所有人都知道，跟我钱正鑫作对的下场！”

“是是是！东家高瞻远瞩！”

师爷连忙应和。

一行人招摇过市，引得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侧目，低声议论。

“快看！是钱老板！这是要去林家收产业了吧？”

“看那架势，还带了官府的人，林家这次是彻底完了！”

“唉，可惜了林家祖上也是风光过的……”

“谁让他家出了个败家子，还非要跟钱老虎斗！”

这些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钱正鑫耳中，让他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仿佛已经提前享受到了胜利的滋味。

林府门前，此刻却显得异常安静。

往日里还算齐整的门庭，今日却连个看门的家丁都没有，只有两扇斑驳的木门紧闭着，透着一股萧瑟和……诡异的平静。

“哼！装死吗？”

钱正鑫看着紧闭的大门，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对身后的家丁喝道，

“给我砸门！”

“是！”

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立刻上前，抡起拳头就要砸。

“且慢！”

一个衙役头目上前一步，拦住了家丁，

“钱老板，还是先按规矩叫门吧，免得到时候说不清。”

钱正鑫虽然不耐烦，但也知道官面上要过得去，不情愿地挥了挥手。

衙役上前，用力拍打着门环，高声喊道：

“林家主可在？县衙奉命前来处理林、钱两家契约纠纷，速速开门！”

连喊了三声，里面依旧毫无动静。

钱正鑫的耐心终于耗尽，脸色阴沉下来：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给我撞开！”

这次衙役没有再阻拦。

几个家丁退后几步，猛地发力，狠狠撞在木门上！

“砰！”

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开，向内倒去，扬起一阵灰尘。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仆人，正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扫着地上的落叶，仿佛对外面的喧嚣充耳不闻。

听到门被撞开的巨响，他才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闯入的众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林锋呢？让他滚出来！”

钱正鑫见状，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烦躁，厉声喝道。

老仆人放下扫帚，慢吞吞地说道：

“我家少爷……在后堂。”

钱正鑫大手一挥：

“走！去后堂！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样！”

一行人穿过略显萧条的庭院，来到后堂。

只见林锋正端坐在主位上，身旁站着脸色略显苍白的柳明月。

令人意外的是，林锋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和绝望，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闲适的平静，手里还端着一杯茶，轻轻吹着热气。

看到钱正鑫带着官差闯进来，林锋才缓缓放下茶杯，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钱老板，好大的阵仗。

不知今日带着官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这副从容淡定的模样，让钱正鑫心头火起。

他强压怒火，从怀里掏出那份契约，

“啪”

地一声摔在桌子上：

“林锋！少给老子装蒜！今日是契约到期的日子，按照约定，你若拿不出五万两银子，林家所有的产业，包括这宅子、城外的工坊、城里的铺面，统统归我钱某人所有！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县衙的官爷也在此作证！”

旁边的衙役头目上前一步，公事公办地说道：

“林公子，契约在此，人证在此。

今日到期，你可能拿出五万两现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锋身上。

柳明月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手心全是汗。

林锋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

“五万两……确实不是个小数目啊。”

钱正鑫见他还在拖延，忍不住上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林锋的鼻子：

“林锋！你少给我磨蹭！拿不出钱，就赶紧签字画押，把房契地契交出来！否则，休怪本老爷不客气，让官爷们把你扔进大牢！”

林锋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钱老板，这么着急做什么？契约上写的是，若我林家无法拿出五万两银子，则林家产业作价五万两，抵给你钱家，对吧？”

“没错！”

钱正鑫昂着头，

“当初可是你自己同意的！现在后悔也晚了！”

“我没后悔。”

林锋摇摇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只是……我林家现在确实拿不出五万两现银。”

此言一出，柳明月脸色煞白，差点晕厥过去。

钱正鑫和师爷脸上则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

“哈哈哈！承认了！他承认了！”

钱正鑫指着林锋，对衙役喊道，

“官爷！你们都听到了！他亲口承认拿不出钱！可以执行契约了！快！查封！把所有东西都给老子查封了！”

衙役头目看向林锋，例行公事地问道：

“林公子，你确定无法履约？”

林锋点点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无奈

“确实无能为力。看来，只能有劳官爷，按照契约，将我林家产业……查封拍卖了。”

“拍卖？”

钱正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拍卖什么？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是抵给我钱家！作价五万两，抵给我！”

林锋故作惊讶地

“哦”

了一声：

“是吗？钱老板，你再仔细看看契约？”

钱正鑫狐疑地拿起桌上的契约，师爷也赶紧凑过去看。

只见契约上确实写着

“若乙方（林家）到期无法拿出五万两银子，则乙方名下所有产业（详单附后）作价五万两，优先用于抵偿甲方（钱家）”。

师爷眼神一亮，连忙道：

“东家，没错！是优先抵偿！意思就是这些产业值五万两，直接归我们了！”

林锋却笑了，摇着头道：

“师爷，此言差矣。

‘优先用于抵偿’，可不是‘直接归属’的意思。

按照大乾律例，债务抵偿，若债务人无现银偿还，其资产需由官府主持，公开拍卖，所得款项，优先偿还债权人。

若拍卖所得不足五万两，差额部分，我林家再想办法；若拍卖所得超过五万两，那超出的部分，理应归还我林家。

这才是‘优先抵偿’的正确解读。

不知几位官爷，我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