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虞兮叹

　　吴中城的桃花开得正艳时，虞姬正在溪边浣纱。忽然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抬眼望见一袭青衫的少年勒马驻足，腰间佩剑折射出冷冽的光。

虞姑娘，别来无恙？项羽翻身下马，声音里带着三年未见的生疏。虞姬攥紧手中的纱巾，眼前闪过当年随叔父逃亡时，这个总把野果塞进她手里的男孩。

秦军的搜捕令还贴在城墙上。虞姬看着项羽身后的八百江东子弟，忽然明白他不再是那个会陪她捉萤火虫的少年。项公子此来...

我要反秦。项羽打断她，目光如炬，虞家世代忠良，愿与我共举义旗否？虞姬望着他被战火淬炼出的棱角分明的脸，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攥的楚国玉珏，轻轻点头。

巨鹿之战的硝烟里，虞姬握着楚军军旗，指尖被旗杆磨出血泡。项羽浑身浴血归来时，她正用绷带包扎伤兵的断臂。

你不该来战场。项羽扯下染血的战袍，露出新添的箭伤。虞姬却踮脚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当年在吴中，是谁说要护我一生无恙？

营帐外传来士兵的欢呼声，项羽已率军九战九捷。虞姬取出珍藏的胭脂，细细涂抹在项羽龟裂的唇上。这是用楚地红芍熬的。她轻声说，等灭了秦，我要在彭城种满这种花。

项羽突然将她拥入怀中，铁甲的凉意透过薄衫刺着肌肤。虞姬听见他剧烈的心跳，混着战场上的血腥味，成为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记。

咸阳宫的烛火摇曳，虞姬跪在项羽脚边为他宽衣。他身上还带着鸿门宴的酒气，腰间玉珏却已换成刘邦赠的白璧。

为何放刘邦走？虞姬指尖抚过项羽心口的旧疤，那里曾为她挡过刺客的匕首。项羽攥住她的手，指节泛白：他是我结拜兄弟。

帐外突然传来范增的叹息。虞姬望着项羽紧皱的眉峰，想起他在巨鹿破釜沉舟的决然，此刻却像被蛛网困住的猛虎。她悄然退下，将白璧投入火盆，看青烟吞噬温润的玉色。

汉军的楚歌声刺破寒夜时，虞姬正在为项羽缝补战袍。他突然从案前站起，佩剑当啷坠地。虞兮......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

虞姬扶住踉跄的项羽，帐外月光如霜。她看见士兵们三三两两逃离，听见战马在寒风中哀鸣。还记得吴中溪边的桃花吗？她将酒壶递到项羽唇边，我酿了新的桃花酿。

项羽仰头饮尽，烈酒顺着下巴淌进铠甲。虞姬抽出他腰间的佩剑，月光在剑锋上流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她轻声吟唱，剑锋突然转向自己咽喉。

乌江水拍打着岸石，项羽将虞姬的尸身紧紧抱在怀中。汉军的马蹄声渐近，他却低头轻吻她冰冷的唇。你说要在彭城种满红芍......

大王，船已备好！乌江亭长的呼喊传来。项羽缓缓起身，将虞姬放在乌骓马背上。带她走。他抽出佩剑割断缰绳，去找个开满桃花的地方。

汉军的箭雨袭来时，项羽仰天长笑。他看见虞姬在花海中转身，衣袂翩跹如当年初见。剑锋划过脖颈的瞬间，他听见她温柔的呢喃：妾随大王，生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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