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胆大包身
书名:王莽撵刘秀 分类:历史 作者:醒了就微笑 更新时间:2025-02-25 17:28:40
又饮黄昏,素风幽寒。虽泠泠清冬,却也明月窥人。酒已尽,人未寝,执子之手,庭户秀无音。有玉绳低转,疏星渡河汉。以梦为马,笑掷流年,一路携手醉红尘。
不知到底是喜是悲,该来的,终归要来。刘钦接到京城策牒的时段尚在晚秋,同附的官凭有绫罗告身,以及过路关卡所需的鱼符。观牒文看似平调却非同一般:由衮州陈留的济阳县,迁至豫州汝南的南顿;跨州跨郡,由六百石秩品的县尊拔至千石的令台;由苦寒之地的济阳,调至百县之首的南顿。京师宠渥可见一斑。
樊娴都小鸟依人地静偎在夫君胸前喃喃自语:“济阳十年,安土重迁,七口之家浮如飘萍,徒增心寒。”听闻娇妻竟有白头之叹,刘钦忙将她那貂袍向上提拉,再裹紧拥怀道:“铁打的寺署,流水的令官。策牒下来已有俩月,时不我待,近几日抓紧交接公文,趁天气向好,集市雇上三几辎车,也好于南顿过个元日。”
隆冬出行,注定是一场渡劫的过程。官道两侧的冰碴子堆得山高,而路中央一道道曲曲弯弯的硬辙子有半尺余深。辇夫担心轮毂入窝儿,就驭牛赶车跨辙斜走,使得辎车“哐嗵哐嗵”地一路顿行,前头几个大的孩子尚颠得吭吃,后面几个只“哎呦哎呦”地叫嚷。
一路向南骨碌了整整六天五夜,终是到了一个叫淮阳的地界。淮阳国乃是大汉宣皇帝刘询的二子——淮阳宪王刘钦的封地,薨后由文王刘玄世袭了爵位,去秋刘玄不幸薨殁,便由年少的长子刘縯承了宗祧。
距淮阳尚有三十里脚程的一片丘地,筑有一座小小驿置,内有置所、马厩、传舍与草料间等。刘钦嘱辇夫于牙口站定,拨闩开门下了车驾,又与充兰、苏水笑谈:“有幸与淮阳宪王同名同姓,惭愧之至,縯儿又与当今淮王一字不差,字单路窄,便是说书,也不敢这么胡咧咧!”几个人展臂舒腿地呵笑起来。
有徒卒验过绫罗告身,就唤来一位身着赤色公服的吏官,吏官见告身便已明了,忙引牛驮辎拱揖道:“县尊里请,久闻盛名哇!南顿县位贵媲郡守,了不得了不得,失迎失迎!”
刘钦恭谨回礼道:“路过宝地多有叨扰,还望兄等多多体谅。”“哪里哪里,”吏官见他谈吐亲民不摆架子,便将缰绳交于吏员,施礼先请为敬道:“仆一小小置啬夫,今日得见贵人尊容,可算祖上积了阴德。一路上′哐哐吃吃′也受了老罪了,先到庖间弄些吃的,沐浴之后再作接风……”
置啬夫躬身揖退之后,余人也都分置了住处,刘钦就对众人叮咛:“明日一早兵分两路,苏水护夫人孩子先诣南顿,我与充兄窝上一日,入城先拜拜淮阳王母,再赶去汝南交接公文。”几人听后都点头应喏。
次日一早用过饔饭,便见有两匹军马嘶鸣而至,随即跳下俩肥头大耳的王府卫官,手提马鞭猛敲置环,“快快开门,刘县宰何在?”置啬夫一见忙笑脸迎上,回身指那舍前的刘钦,“县尊在那儿,将军何事?”初观这架式像要拿人,刘钦一众都倒出口凉气,倒是苏水反应极速,“呼”声护在众人面前,半抽着腰刀铮铮有闻。
那两个卫官踏步上来,突折下身段拱揖道:“王母料县宰大人必过淮阳,特命我等前来迓迎!”刘钦心里“咯噔”一声,还未进城便已门儿清,想必是鱼符暴了行踪,不及多想就答谢道:“将军劳心,仆等汗颜!正要进城去谒拜王母,多谢军差前来接引……”
待一行车马驶上岔路,刘钦便嘱夫人南去。为首的忽觉势头不妙,见两驾辎车都上了偏道,忙不迭挥手吆喝道:“来前王母已有钧命,一行俱是同宗同源,勿论家小旁系仆卒,皆随我一同进城罢……”
既然王母开了金口,两驾辎车遂掉过头来,“得得”上了王城的官道。这官道大略两丈盈宽,皆用磨面儿的青石铺就,鬼斧神工凿就的“御道”,宛若一块块黛青色宝石镶嵌在笔直的玉带之上,与烟灰色的天地浑然一体,察无一丝勾勒的痕迹。又一声惊叹都掀帘四探,猛见身处绝壁之下,再仔细往上瞅个全貌,原是一座巍峨的城楼。这千仞的城楼直压下来,叫人陡感毛骨悚然。
城中有湖,湖中有城,冰面莹莹,浮光耀金。刘钦笑看长天道:“这淮阳地界霸气侧漏,别有洞天,大有圈尽天下之志哇!”充兰捻髭呵笑道:“可不是么?成帝一枝儿后嗣凉薄,天家百年也无顺嗣,要续得扩至元帝一脉,如今这一脉也只剩中山王箕子,可惜他七岁龆龀染了眼疾,若再扩到宣帝那枝儿,淮阳王承祚便没跑儿了。”
日近晌午,淮阳城里仍喧嚣不减,赶年集的人来人往,异域奇货应有尽有。二军差在擎天玉阙前下得马来,引三驾辎车停驻皋门。待牛车拴牢下了辎驾,便见一白玉铺就的通天大道飘摇直上,过雉门见袅袅白雾自林间一直缥缈上了广寒王宫。
绕过华丽的重檐宝殿,迎到后苑连廊的二花厅内,只品砸一杯茶水的工夫,就被宣进后寝堂中。堂上有六扇黑底赤金的漆木云纹曲屏风,屏风前那象牙刻就的凤榻之上,有一位花信盛期的清美少妇,她头箍金华紫轮帽,身穿金华紫轮助蚕衣,正斜靠着墨玉香枕与一弯紫阑,手揽一筒道教上清的《黄庭经》,与贵妇仕女们唠着闲嗑。听闻王母研习道家,供奉着先秦的茅漾仙人,不用猜,这位便是王母了。
见一众上来跪了个溜平,王母摊手自嘲道:“看我这架子端得多稳,皇叔到了还支棱着……”说着赶紧起身下榻,将刘钦夫妇亲扶上尊位,“昨日差宗正观了牒谱,缘是一门叔翁到了。您与叔母敬请上坐,媳妇儿领縯儿当循宗规,给您二位叩个头吧!”边说边引淮阳王上前,恭恭敬敬欲行大礼,可一叩三拜才刚落地,就被他夫妇二人强搀了起来。
几人跽坐叙了会儿家常,又风风光光大摆宴酒。二十余舞姬上场伊始,一曲《沐风》满堂喝彩,挑甩舞袖款款走,似欲乘风翩翩逝,丰若福至,柔若无骨,表飞縠之长袖,舞细腰以抑扬……
王母与一众连干数杯,面上已显露微醺之色,不由呡嘴趣笑道:“恕我言语不着调儿,都风言风语的,说我大汉气运已尽,依叔翁之见,这大汉的脉数还能走多远?”
一听便知被流言所误,刘钦哑笑回禀道:“宣帝时路温舒曾有谏言《尚德缓刑书》,劝诫朝廷减省法制,放宽刑罚,国朝正历三七之节纪,恐遭无妄之封运,直百六之灾厄也……”
王母颔首甚是忧心,就追问道:“何谓三七之节纪?”“便是享国运二百一十年。宣皇帝听后大为震惊,急着诸王公大臣吾醒自身,忙活了两年,又封陈此事以作豫戒……”说罢连连哀叹了几声,白净脸上已泪光莹莹。
王母埋首陷入了沉思,随后娇儿玩六博棋子以行酒令,就是掷一榔骰子巧作劝酒,遂凤眼一翻不与理会,又与刘钦续言道:“繁华利欲迷人眼,烟火难继乱人心哇!朝野谶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我大汉开国已二百年整,接下十年能有何灾厄,莫非天家飨国不永?”随囗一出昏言悖论,忙咬紧牙关就此打住。
刘钦是何等聪敏之人,自然解得这题中之意,就轻捋美髯献言道:“天选之人,自有齐天之鸿福,势若国朝大厦将倾,尚有中山、淮阳奋脊扛鼎,大汉这天,还塌不下来。”
王母所愿就喜这口儿,一听两眼大放异彩,点唇一翘,展颐一笑,趁得一身格外妩媚。“箕儿与縯儿相差八岁,一个爱动一个爱静,只是辈分儿错了一服……依叔翁之见,谁主沉浮更胜一筹?”刘钦听了张口无语,这悖天秽语,如何作答……
王母低头稍稍羞躁,忙陪上一脸笑靥如花,起身斟上来两杯温酒,亲手敬奉到二人面前。樊夫人接过遂连声答谢,王母却抚手亲昵道:“一家人莫说两家话,不是至内也亲人了。两地也只一日脚程,邻居又加内宗亲,日后不妨多走动些,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樊夫人点头陪笑道:“听您的。娘娘贵为一国王母,不防如此体恤下民,如此臣妾却之不恭,您呢可要多多担待。”“哪里话来?您为尊长,妾为子媳,若硬要固执,便不美了……”“好好好,您放心,搬不走的邻舍,断不掉的血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就是就是……”
如此嘴碎一来二去的,淮阳王整整拘谨了半日,终是憋屈不住了,就起身埋首向主位揖道:“母后,大父,儿臣年少不胜酒力,无逸斋尚有课业未做,容我先行一步了。”说完也不顾母后脸色,便折身整整玄墨长冠,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刘钦一看时候不早,见充兰几个也酒足饭饱了,便拉夫人起身道:“还多谢娘娘盛情款待,却之不恭,多有叨扰,幸甚幸甚!”王母却一把曳住夫人秀袂,嗔怪道:“难得一见,怎说走就走?住上两晚也还不迟,我呢还有体己话,先叫孩子们玩儿去吧!”
一说宴席放花儿了,孩子们都挤扛不动地往外涌,出了门槛就大展拳脚,呼吸呼吸空气,舒络舒络筋骨,便飞聚到二花厅前去来回巡睃。冬日的花草了无生气,亭台轩榭败木贱枝,除却殿庑周遭有几棵苍松劲柏尚透出点儿绿意,到处一派肃杀之象。
因男女有别,刘縯扯刘秀就远远钓着,生怕与充曦走得太近,被人误会有肌肤之亲。“小娘快来!小娘快来!”充曦刚把尖俏的下颚埋进温煦的裘绒里去,便见湖旁那椒杈丛里伸出来一只摇动的手。充曦知是小青蹲厕,就眉头一搭不予理会,哪知小青憋红了小脸吭哧道:“小娘,这儿能滑冰……”
充曦也知西苑有湖,一听滑冰就碎步赶去,过她跟前时急掂起鼻尖儿,一脸嫌恶地跑上了堤岸,迎沐泠风,露出排洁齿搭眼望去,那一池湖水皱巴着涟漪,凝成了一块蓝宝石般瓷釉的冰镜……在冰镜之上,几只鸬鹚正“嘎呀嘎呀”地引颈高歌,湖沿几只听得烦躁,就骂骂咧咧去云游啄食。
小青自花椒丛里提裙而出,见冰面上那鸬鹚们正亮翅啄毛就皮子痒痒,不由得弓起虾腰,两眼儿溜儿直地蹑手蹑脚趋了下去,突然将蓬松的髻发一别,眸子里放出幽幽蓝光,“别介,有玩头儿。”
小青看清那对岸的蛋卵,窝枯草丛中白华华一片,就拽她水袖试了试冰,见“梆梆”有声便搭脚而上,站灿灿的冰面上头来回滑动,又脱手摸索着向湖心滑去。充曦见她如此顽劣,就于一旁提点道:“湖中冰薄,可要当心——”
小青回头哎了一声,又招手道:“小娘也来。”充曦白了她一眼,忧心道:“如此顽劣,可怎么嫁人唷?”说罢伸手挽起裙摆,也骇骇瑟瑟上了冰面,尚未滑动,先打了个冷战。
小青在湖心翩若惊鸿地掠来掠去,惊得鸬鹚们都拍翅大骂,一边骂一边忿忿上得岸来。小青勾头见小主枯怆着身子,禁不住乐了,“不中用,俺六岁就能滑冰了。看你那怂样儿,胆儿也忒小,搀着都不敢看井里的死蛤蟆,幸公子眼瞎,还能干个啥——”
说罢只听“咔嚓”一声,充曦一时来不及回怼,急急折身上岸道:“都咔嚓了,马利回来?”“小娘,晚了……”充曦听有溺水的声音,忙回头张望,却见冰面上冷冷清清,连个人影也看不着,噌噌陡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忽而于那破冰处,露出了一个黑黑的脑瓜儿,且从冰层挣出俩手臂,拼命拍打着一路压来……
充曦一见抹泪大哭,有心施救又抓捞不到,忽儿折身跑上堤坝,对着宫室便大喊救命……时有北风呼呼入口,倒噎得令人差点儿窒息。
少顷有一干宫人就疾奔过来,看有女人破冰落水,一个个都喜笑盈盈的揣手观看。这也难怪,哀哀冬日,历久漫长,宫中鲜有些噱头调味,今日得见,自是有了些许看头。有一巡卫倒是热心,疾身折了一截竹杆,倏地捅在了小青面前。小青急急抓杆在手,“可可喳喳”上了堤畔。可上了堤畔失了魂魄,像落汤鸡样杵在那里,污水拌冰渣呼啦啦一地……
二人被内侍扔进了宫室,有女官着人引火温汤,浴罢置换了一身袍服,又拉二人跪东宫闼口听侯发落。稍顷只见帘口一掀,内里几人仰首哄笑,见二人脸颊冻得乌紫,先吆喝进殿,再作处置。
冬日这殿里昏苍苍一片,有宫娥掌起了连枝宫灯,宫灯映着一杂玉龟甲的谷纹屏风,趁得暖阁华贵雍容。屏风前置一神工雕琢的玄漆案台,案后有两宫婢撑着的银打扇下,有一十六七岁的粉壮少年,头戴一顶白玉燕尾冠,身着玉带及银白龙纹直裾暖袍,通身的大儒燕居装扮,不是淮阳王又是何人?
“张起面首……”淮阳王稚音低哑斜靠着榻沿,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兀自把玩着一柄灵芝玉如意。小青皱脸紧了紧眼皮儿,两唇一开又合了回去,只听充曦蝇声道:“小女不敢。”
一听这话,淮阳王那单薄的眼皮儿懒懒一翻,从玉如意的帽端移目开去,侧眸瞟向身旁的丽人,委屈道:“你瞧瞧,活蹦乱跳的,还有她不敢的么?大冷的天儿于禁中洗澡,一小女家家的毫无矜持,敢留上一日,能把这殿堂的瓦当都掀了去,你信不?”
那美人听了只掩袂抿笑,也未吱声,淮阳王便起身跳下台来,用玉如意挑起充曦的下巴,闭目嗅着,又用玉柄点她的软唇,“矜持了……像个淑女,不驴踢马跳了?”
充曦不意他举止如此轻浮,脸颊飞红地别过头去,心中似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左突右撞。淮阳王嘴角稍一痉挛,也不勉强,放手对那丽人娇痴:“怪不得奴子们有泼天猴儿胆,缘来是有反骨的,瞳孔里竟找不出一怯字来,怕是上了金銮宝殿也不苟礼法,司隶都要怕她三分吧……”
丽人这会儿有点儿生气,便用鼻息打了个响刺儿,娇气道:“殿下想问便问呗,何以把家父也绕进去?人家一娇滴滴的闺门女,镇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落到你手心儿算倒了血霉了!她二人既能进得西苑,身份自然非富即贵,这阵儿趁堂上闲磕牙儿工夫,赶紧给人送了去。才动了家法才几日,莫疴了伤疤忘了疼喽……”
小王遂跃身坐回了原处,双足跷到案台上,脸子一偏敛目道:“说吧,该怎么惩戒?”言毕一观无人应声,但见那美女只闷声低头以纤指互撕,就搭手怒指小青道:“来人,杖她!”
帘囗处忽地窜进来两个内侍,手持木梃拖帘而入,恶狠狠上前便要拿人,直吓得小青痿瘫于地,紧拽着充曦袖头哭求道:“小娘救我小娘救我……”她飞红的脸庞骤然铁青,遂垂下柳眉咬了咬牙印儿,疾伏于案前泣告道:“恕小女无状,冒犯了王上,诚乞殿下原宥一二……”
这事本就毫无厘头,怕她两手互撕伤了身子,既已开口,小王也觉得寡然无趣,只是看这女主有味儿,挑逗一番也就罢了。小王又摇头晃脑地飘下台来,蹲在充曦跟前道:“妥了妥了,便听你的还不成么?孤不与你一般见识……”说着就去扯她起身,不料小青嗫嚅道:“阿母说过,孤男寡女授受不亲,人家可是有婚约的人……”
“哟呵——”淮南王听了心中忿忿,便咬紧牙关阴笑道:“你老母还说,为省俭柴薪,出门儿遇水多泡澡,尔偏使冰块儿搓陈灰……”小青一听“噗哧”笑了,顺带鼻头儿鼓起个大泡儿。
忽听殿外噪声骤起,间或夹杂着叫骂声。淮阳王“呯”声搁下了如意,操把纨扇飞出了殿门,一行人也随之拥了出去。虎贲内侍们见到殿下疾跪倒一片,倒有一野人顶天立着,像羊群里跑进了一头犟驴,叉着腰子,斜着眼子正怒目而视。看他估摸有十四五岁,却四肢发达一身傲骨,眉宇如帚,眸似铜炉,半披半系一明蓝直裾,一看就是闹事的主儿。
“大胆泼皮,见了殿下敢不下拜?”黄门丞怒目搭手一指,便有两甲卫冲了上去,猛朝他腿弯儿狠狠踹去,不料刘縯突一扭身,一个快扫撂倒了两个。虎贲郎一看极为恼火,铁指一挥,十几名甲卫遂聚拢而来,个个操刀弓起小腰,看那架势欲生劈此贼。刘縯见了只嘿嘿一笑,操起木棒就抡了过去,只“咔咔嚓嚓”三下五除二,吹灯工夫就撂倒了一地……
刘縯又冷冷移目过去,勾头见小王拖袖欲逃,便丢了木棒飞身而上,只听“哎呦喂”一声骨节乱响,痛快之余,忽觉哪里有些不对,急急凝目往下一瞧,额里个天咧,砸倒的竟是岳丈大人……
岳父既已摸到了这里,想必双亲也距此不远。刘縯急急张目四探,不料正巡睃呆懵间,充曦麻利给兜头泼来了一盆冰水,惊得刘縯髻发一甩,醍醐灌顶,咧嘴长长倒吸口凉气,挠头瞪眼,又“扑嗵”跪倒在岳父跟前……
充兰不敢眨上一眼,直勾勾盯着这头“犟驴”看,生怕他杀红了眼睛六亲不认,替人挡枪便遭了老罪了。小青与苏水将他扶起,自己方觉这浑身骨节儿都错了位置,痛到极致,嘴叉子能咧到耳根庭去……
忍痛也不忘勾头瞅眼淮阳王,见他两眸黑少白多是惊魂未定,冷汗珠子就“呲呲”外冒,密密匝匝填满了一张沟壑的老脸。趁着脑瓜儿还不糊涂,疾令苏水去将这孽婿给五花大绑,直捆得像个端午的粽子再结上死扣儿,方强忍着疼痛磨过腰去,趋王的跟前小心跪倒,嚎叫了一声泪流道:“济阳功曹兰……谨奏淮阳王殿下:惟恕愚臣教子无方,致犬女三人祸乱宫闱,桀骜不驯,胆大包天!仆恨不得活啖其肉、生饮其血,以报效大王之义海恩山……”
淮阳王见这功曹充兰比自己还恼,就磨过脸去悄问丽人:“待要怎讲?”丽人展颐一笑道:“还能怎讲,又未亲政,敢烹了砍了?还不被母后打翻肚儿,脸砍得像个紫茄子样……”
趁小王与王后耳语的空隙,充兰也急与刘縯耳语,待殿下蔫蔫坐正了身子,刘縯方叩地嘟囔道:“犯法当死,我无有二言,只是负了殿下盛意,好酒好菜的款待于俺,俺不念恩厚还出手伤人,着实问心有愧呀!伏惟殿下息雷霆之怒,汤去三面,从轻发落吧……”
“从轻?”“从轻。”淮阳王也不顾王后回些什么,只是看他被捆成个粽子还能叩头说着人话,心中暗喜,就起身跳到他跟前,围着这“粽子”绕了三匝,方敢颤颤地伸出手去,触了触他的后脑勺叫:“不是拐么不是拐么,这阵儿怎么精细了?”转而又与充兰言语:“君不见他气冲斗牛,脑勺上还长着反骨么?”
充曦闻言绵绵跪下,曳了把袖袂拭泪道:“殿下容禀,今日祸事皆由奴起,纵然他有万方罪愆,俱由小女一人担承。素闻殿下英明神武,伏惟英主折节允成!”
淮阳王一听这啁啾之语,突似拨疼了一丝心弦,小鸟依人却依给了狂徒,好似鲜花插在驴粪上,驴屎蛋儿,外皮儿光,里头全都是糟糠……这恻隐之心终把持不住,就攒攒宽袂伸出了手去,欲拉娇娘纵身扑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