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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祸乱宫闱

书名:王莽撵刘秀 分类:历史 作者:醒了就微笑 更新时间:2025-02-25 17:2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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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朝晏退之后,董贤扶天家出了金殿。望云絮间透出霞光万道,似兜头箭镞横空穿来,刺得众僚都眯起了双眼。至舆前踏内侍垫背逶上便辇,皇帝便伸出只纤白的手来,邀侍中同乘。

这泼天的荣耀一砸到头上,董贤心虚疾勾头四探,见一众文武都瞠目结舌地心生妒羡,就眉飞色舞上了御辇。一旁的王闳气得切齿,便攥拳操剑铮铮有声……

便辇自丹墀绕廊东走。丞相王嘉与司隶鲍宣一干大臣,见董贤僭宠与陛下同乘,不啻掩口痛骂佞人。

过了禁门至宣室闼前落下了辇架,董贤见天家一身瘦骨,左脸那傲骄之气尚未褪尽,右脸就愁眉泪目道:“大家日日操持国柄,瘁累至斯,亟宜放权至各司门下。卿司其职,汇总于朝,复由三公商榷对可。陛下放手无为而治,甘泉池边戏花柳,夜卧藓台百鸟欢,五谷为养,蔬果以啖,诗赋舟头,悠悠南山,自会不药而自愈。”

步入寝阁落坐后,皇帝阖目哑叹道:“这满朝勋贵,是小人多端、君子难求哇!笑面之下藏有何奸,也只天知、地知了。自永信太后山崩始,朕这双足便不听使唤,股肌也是日日见萎,恐不久于人世矣!”

董贤闻言“扑嗵”跪地,张面已是泪流涔涔,“奴家初为报时僮子,太子怜悯忝为舍人,三生有幸伴君生,携手地下共万年。天若碎玉,断不独活!”诉罢已是泣不成声。

皇帝怜望了侍中一眼,不由举目盈泪道:“飨国不永,朝野哗然,各怀鬼胎,汹汹当朝,俱是三七之厄数,命该如此,如之奈何呀!”董贤惶惶膝行上前,伏他身前痛哭道:“陛下……”

太官着宫娥们将佳肴齐备,二人随御侍入了饔席。宴饮间刘欣见侍中还抽噎不止,心生不忍,就嘱咐导官将几味美馔移他案前,且伸出臂去亲点道:“这道韭菹,乃初苞的韭花腌制而成,酸津开胃,卿可多食。尝尝脾析,壮牛的百叶,可生津化石。此间蚳醢最为珍贵,由蚁卵生酱,保肝明目,善益于气力……”

董贤沾泪,拂情不得,就呡上一口算动了筷箸,转而不知念起了甚么,又伏下身去揖请道:“大家信爱,愚臣惶惶,所谓封国实非所愿。爵邑货财皆身外之物,累积过多有损圣德,何益呀?奴的心里也窝有一事,诚乞陛下玉成其美!”

皇帝笼袖暖暖一笑,道:“圣卿见外了,但说无妨。”董贤喜极而泣道:“皇恩浩荡——伏惟天家于万年冢前赏一福地,伴我圣主阳可相濡,阴则不弃,奴便此生无憾了!”

皇帝呵笑:“绕了一圈儿,就这点儿出息,朕准了。宴罢着尚书草拟一筒,常伴庙前,我也心安。”说罢将一勺麇臡亲自喂入董贤口中。见他笑啖,也有了胃口,就兀自寻了一块藕片儿入口。正脆嚼间,又蹙眉道:“馈食必有八珍之味,甘肥饮美,然天不假年,我有期而卿无期矣!百年登遐,乏嗣无靠,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宗亲!可怜圣卿慈不掌兵,朕也委实痛心哇!”

中常侍王闳坐在右席,见董贤这般骄宠不羁,早已按捺不住性子,就横眉冷视这白面优生。董贤故作闪眼不见,只是轻蔑地撇嘴一笑,又与皇帝盈盈泪目道:“奴一驽马恋栈之人,何德何能帐前统兵?天不假年,自会追乘仙鹤西去……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吟罢已是泪流满面。

皇帝惜他文釆出众、情真意切,心里着实又喜又悲,便不顾自己两目潮红,上前捻袂去与他拭泪。见殿下注在殿角案上奋笔疾书,就扬袖叮嘱:“朕与圣卿相濡相溶,生死与共,这约词凄美,汝可录注?”殿下注赶紧恭揖道:“陛下放心,臣已录注,须时交雅署太乐令!”皇帝摆手,殿下注遂奉命退出了宣室。

皇帝又侧目嗔怪董贤:“卿的文釆感人肺腑,却少了旭春,多了悲秋……本指望某日与朕善后,登高传禄袭紫呢!可否听过尧禅于舜,舜荐大禹改官司徒么?步大禹之履进大位,方集大德大功大治于一身,三载考功,五年政定,面南周行天下哉?”

王闳听闻尧禅舜词,大为震惊,就急忙伏地泣拜道:“昔日孝文皇帝幸邓通,也不过中大夫;武皇帝幸韩媽,仅常赐而已,均不在国朝大位之上。然侍中无功于朝廷,复无名迹高行以矫世,父子兄弟无功受爵,小妹昭仪位媲中宫,如此殊贵何以牧民哪!昔日褒姒乱周国,恐陛下有过失之讥,侍中有小人不知进退之祸,非所以垂法后世矣……”

皇帝素知王闳性子,为身边少有的不谄不媚的诤臣。不忍怪罪,便扶他起身,道:“爱卿一向中直贤达,为朕信爱一如圣卿。汝等若能啐啄同机,何愁身后事难成;如相互掣肘相互摧辱,定会引外人笑道耳!”

王闳称喏遂正襟危坐,内火盛旺,双目微闭,以轻蔑之姿剜侍中……董贤敛目也不示弱,表似一副诚惶诚恐,却挤出一半的诡谲笑脸儿亮给他看……

次日皇帝进殿庶政,黄门丞赶紧碎步上前,小心将奏疏一筒筒码正,疾又退后恳劝道:“龙体要紧,可惜着点儿!上头发有东朝的诏命,着实不敢耽搁半分,下有北部兵简两道,还有御史台转呈上疏六道,延后再作批复不迟。”

皇帝见懿策吃了一惊,东朝素无干政之私,今日下旨为谁裂国?就急急解封拆了印泥,摊开细看,饮血崩心!一旁董贤更是好奇,忙凑个缝道儿去瞧看仔细,不料被王闳剑柄一格,赶紧窝头退到了陛角。

刘欣细细研读一遍,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两眼一瞪,腾蛇纹骤起,额上也密密匝匝地沁出了汗珠儿。待思谋一通丢掷案上,背手来回蹀踱道:“这一来二去,也算童叟无欺了。”

瞥见董贤一脸狐疑,就召他近前嗟叹道:“太后策王莽迁入特进,朔望朝请,虽说是一口吞了鱼饵,可这把双刃剑,怕前追皇太后燕啄皇孙的罪愆,那就乱成牛毛了!”

王闳听了疑虑重重。姑母可是素无心计,庸庸碌碌不屑干政,这一大早就发了一道懿旨过来,着实于理不合呀?待案上案下细细察看,果在封泥碎块中查无仆射过审的印讫,心里骤然敞亮起来,就揖礼上奏:“太后一向与世靡争,这拟策未经仆射审讫,只怕会有矫诏之虞。臣敢断言,此贼不远,诚乞陛下垂询不法!”

刘欣一听惊掉了下巴,急附着董贤趋来观看,果不其然,真如卿言,察无一丝仆射印讫,脑水就汹涌澎湃起来……时有宫婢趋前奉茶,刘欣接过轻呷了一口,忽而朗声笑赞道:“扬子江心水,蒙顶山上茶。果不其然,好茶!”二人见了莫名其妙,天家品茗只笑不答。

董贤也凑前吸鼻细品,忽眼放蓝光惊呼道:“香甜浓郁,味甘鲜醇,汤黄绿亮,芽扁油润,果是蜀郡严道的贡品!”王闳执杯轻摇道:“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罢了!闻于鲁周公,齐有晏婴,今有扬雄!扬雄乃我当世奇才,修书北阙天禄阁,又师从严尊。师兄王长孙乃相面大师,名震朝野,只是孤身居无定所,踪迹难闻哪!”

天家笑道:“扬雄与你从兄王莽交好,著有《子虚赋》、《上林赋》等,文义至深,才情不诡先古圣人。你从兄提携宗叔刘秀,只因宗叔犹长算术,昔日《周髀算纪》一径而周三,宗叔竟使毂率精至三右一五四七上,堪称奇才。彼时王莽不务正道,于府中自制青铜卡尺,上浮游标,精准异常。又于侯国琢磨飞人,风闻可上天滑翔百步!不业攻异术,着实可惜了。”

刘欣摇首嗟叹之余,忽而侧目试问王闳:“以卿之见,这矫诏之徒何许人也?”王闳见问,心中自明,急忙拱手回奏道:“此话愚也不敢妄言,悉知从兄尤重贤名,这番做作……不屑为之。”

天家眼见套不出话来,就搭头撇嘴笑呵道:“上天悯人,终有一得,圣卿的三邑——算有了眉目!”王闳耳廓略一抖动,陡感不妙,就急急伏跪去劝谏。哪知舌头还没捋直,天家便拂袖嗔怪道:“是朕肱骨就莫声张!这手心手背皆是肉,不相互哄举……还拆台不成?走得哪门子,安的什么心?”王闳听了悲愤难平,就埋首不起,伏地啜泣……

且说王邑将伪诏转呈黄门令后,心里像窝了个半熟的刺猬是惴惴不安。如此惶惶过了几日,日日焦灼度日如年,细思是何处出了漏子,叫人一刻也不得心安……一直煎熬至朝请日,索性出面儿硬着头皮,扬鞭策马去了东宫。

长信殿里红飞翠舞,凤管鸾笙,乃五天一临的朝请日。依大汉宫制,春日谒见为朝,秋日为请,无论各宫后主、藩王、亲臣或命妇,但逢初一、十五就前往长信,以谒拜东朝为定制。然刘欣登阼以表孝敬,私下改为五日一临。这拾来的江山多孝道,抹抹面子也阔义,正如傅皇后逢人所言:“皇帝其刻心秉德,蒙皇祖母加恩承祚,其孝东宫,毋阙朔望。”

王邑不情不愿赶到时,皇太后赵飞燕已谒拜成礼,正贴身于老太后跟前大献殷勤。时帝、后二人行稽首大礼,忙趁人不备就溜进殿去,悄悄躲在王莽身后,低眉俗目地偷窥着前堂。

俟班詹事、董昭仪及诸多命妇行过拜礼,王邑便随同王莽、王舜兄弟们一道,伏跪下去唱贺道:“恭祝太皇太后寿元无量,长乐未央……”稽首过后,长御在陛前拂笑道:“太皇太后曰:平身赐坐!”王邑惶急贼眉鼠眼,爬起身来就急溜回班。

皇帝与傅皇后伴太后东厢,这会儿见祖母神采矍铄,就金口一开陪笑道:“看大母心满,先打个诳语。昨夜孙儿做一恶梦,梦中与您一言不合就龃龉斗嘴,一再谒请,您不依不饶,当时孙儿气头儿正盛,一怒之下便跳了渐台……”

太后勾头蔼蔼问:“是沧池里那个渐台么?”皇帝欲哭,“还能有哪?”太后笑与飞燕道:“和儿这犟驴脾气呀,是不磨不平!”又回过头来笑问道:“跳下沧池喝了几口?”话音儿虽有调侃之意,却磨着腰子担着心。

“您还笑?”刘欣一听就戗了,嘟起大嘴嗔怪道:“有意思么,还喝了几口?扑腾扑腾便沉底儿了……死了,死得好好的……也是怪了,死便死耳,我又不怕,还于池底儿用火炉眼子瞪着您呢……”

“啊去,你龟孙!”东朝一听乐癫了,伸手去拍孙子道:“就胡扯吧,还吓我!莫忘了,梦呓可是反的呦!”儿媳赵飞燕捧腹趣笑,“您祖孙儿两个真会玩儿,吵了又好,好了又恼,这斗来斗去的也没个章法。不过此梦确是吉兆,周旋不逆,上下和睦,求无不具,各出其极嘛!”

傅皇后见一众都笑出了泪花儿,尤显自己太过清高,就倾前半身攒了攒袖,斜地里插上一句道:“只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看似实话,却毫无匣头,就像澡堂子里撂进一块儿带粪的厕砖,除了奇臭便是暗咒。

本来聊得好好的,一句话能把活人噎个半死。不想有人却拾了话头,且不违和地圆了下去。董昭仪掩嘴贫笑了一番,便借这话头儿诡笑道:“也是哈!啥子事都藏着掖着,多憋屈唷!许是呓里圆梦吧,梳梳羽毛抖个腿儿……啥的……”

刘欣听了耸眉一笑,虽废话一堆却有了话茬儿,索性借坡下驴道:“言之有理!此前永信太后托梦与我,言讲董贤年少忠信,侍药亲尝,当以大贤居位,益加封两千户封邑,赐孔乡侯、汝昌侯及阳新侯三国。言之凿凿,遂谒东宫讨个人情,哪知出唇便惹了祸端,大母折身不予照面,默阂着脸子回了后寝……”

话已说透就睑圈儿潮红,泪珠绕着那眼窝子直打转转儿。赵太后见皇儿受了委屈,就涉急八慌地拎出个绢帕去给他拭泪,且一脸爱怜地啧啧道:“这便轻生喽?你这孩子,一根草绳牵出串儿蚂蚱,泪是真便当,说来就来呦!”

东朝于旁默不作声,知他是要借梦索爵,心中忧郁就举目哀叹,但见那王氏兄弟都狞髯张目,抑郁不平,便沉下心来哑劝道:“将士封侯,乃彪彰忠勇;三公列爵,乃以励贤能。你那个敲钟僮子何德之有?十七岁便封国高安,把天下的百姓都得罪光喽!上天借朕去分拨爵邑,无功裂国已有违祖制,又欲加三邑,祸国殃民!要说屈才,可试问高皇帝!”说罢玉杖“咚咚”三响,将金砖敲得直冒火星。

这厢东朝不给应承,皇帝脸子就秃噜下来,遂轱辘着眼球儿踢袍起身,急召狱丞提嫌犯进殿,又命郎官、殿内注、内侍宫婢都统统回避……末了自袖中摸一竹简,双手擎奉在东朝跟前,哑声问:“月内大母可发过懿诏?”

“这话问得,无有军功,发它作甚?”东朝见他别着性子,也是皱眉愁得不行。接过策书正要摊看,又听孙儿追问道:“真没发过?”太后不解,就点头唉叹:“看这孩子,怎就长了个絮叨嘴儿?”“这便对了……”刘欣起身抖袍道:“这东宫苑内可出了奸人,矫诏误国,吃了熊心豹胆么?”

王邑此刻已面如土灰,浑身打摆尤似筛糠……太后摊开细细察看,这一察看不当紧,无论款式、规格、力道、质地,与长信懿诏都一家无二,布告下去足可乱真。看内文乃策命王莽迁特进给事中事,忽而忆起王邑那次,求告之语犹在耳边……

怎奈这孽畜私下矫诏,闯下如此滔天大祸,真叫哀家丢尽了颜面。可颜面事小,母家事大,矫诏犯的是欺君重罪,依律枭首且夷三族。莫说王邑小命不保,母家百口妄受株连……

时有谒者越门报进,言禀嫌犯业已带到。宫主、命妇们都惊愕失色,少府董恭倒精神倍增,他髭胡一抖目光贼亮,阔袖一张就出了闼门。待押解的嫌犯提溜到殿,去了枷锁,张起白面,众人登时哑口无言,这西宫的黄头儿咋惹了祸端?

黄门令何曾受过这罪,刚被少府拎进殿来,就“扑嗵”一声跪倒案前。一脸的惊恐杂着无辜,黑眼珠子都鼓吊出来……待看清面前的一双赤舄,疾搂抱过去嘶哀道:“大家救我,奴家冤枉哇……”

皇帝仰天怒目道:“知你冤枉,汝奉那懿诏是何人所上?”黄门令一听遂瘫坐地上,战战兢兢泣拜道:“回圣主话:这个奴还依稀记得,时未过寒具,有东朝中黄门袁……袁骞递进!”刘欣展袖,“宣袁骞!”有殿门谒者忙仰脖传宣:“皇帝口谕:宣中黄门袁骞,提头觐见哪——”传宣下去,此起彼伏……

皇帝由御侍托扶着坐下,见东朝凹腰着个鞋帮子脸,且满面锈红,便伸出掌去探她的额头,看无发烧就趣笑道:“还以为不惜身子着了寒凉,无碍便好,我也放心。祖祖且坐稍安勿躁,等嗑把瓜子看一出儿好戏。”说罢自盘中抓了把边果递了过去。

太后接过勉强一笑,就剥了一枚放进嘴里,鼓磨鼓磨膈应道:“孙儿重孝,所幸还有半槽老牙。看出好戏,那便最好,肆意矫诏,胆大泼天,朕恨不得剥他狗皮点他的天灯!”见王邑惊悚龟缩到了王闳身后,就强压怒火,言语平静如水道:“邑儿,近阶前来。”

王邑一听胆战心惊,怕耳朵欺主,就忙与从兄们确认了事,额头上冷汗遂拉拉直流。又于缝中偷窥左右,见全殿的目光都聚拢而来,犹似身中百箭的刺猬,两腿发麻,站不起身来。太后就着两名郎卫押送了过去,将他抛至玉案前。王邑粗喘着大气瘫在那儿,像极了冻僵的小花蛇。

稍时袁骞被带进堂内,见殿内气氛一派肃杀,不由紧张得一时尿急,白着脸子湿了前摆。正懵懂间,忽有一巴掌带哨儿掴来,“啪”地一声急仓惶跪倒……

少府董恭俯身试问:“前日是何人传你懿诏?不得顾盼,从实回话。”袁骞战战埋首答:“乃侍中王邑……奴家接旨亟送西宫,中途无有半点耽搁,伏惟少府大人明鉴!”

董恭鄙视了王邑一眼,见蜷缩如狗,便折身吩咐狱史道:“先将二人打入诏狱,容后发落!”二狱史称喏便祭出铁钳,先将袁骞脖子锁了,又将黄门令扣上了枷锁,就叮叮当当出了殿门。

见王邑蜷缩案前憋气不吭,天家终是绷不住脸子,曳着个眼白冷喝道:“王侍中——”王邑忽地傻了眼子吃了个惊,忙浑身战栗着磨过身子,面南软软伏拜了下去。一旁班詹事见事已至此,就面色一白伏东朝足前,嘤声道:“王邑有过,臣妾同罪,诚乞母后一并责罚!”

东朝惊诧,忙倾前哑问:“汝有何罪?”“加戳玺宝。”太后听了阖目仰面,珠泪横滚道:“王邑一个青葱少年,桀骜不驯也不足为奇,然尔自入宫来形图丹青,履正修文,以礼匡君,志邈浮云,怎会同那半吊子一道,做出此等逆天事来?”

班姬见东朝悲愤欲绝,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忙以头触地哭拜道:“一念终成千古恨,再度回眸百年身,无爱、无恨、无痴愿,黄泉路上夜游魂……儿命浅薄,母后保重……”太后听得泪水飞溅,就急急阔袖张开双臂,将苦命的儿媳搂抱胸前……

刘欣见案犯俱已应承,便不耐烦地白了一眼,龙袖一甩又下问董恭:“私人矫诏,当为何罪?”少府忙垂首揖礼道:“回禀陛下,矫诏欺君乃大逆不道,轻者法至死,重者诛三族!”

“大胆董恭,太皇太后在此,竟敢重诛三族,信口无状!”皇太后听闻少府出言不逊,便于榻上拔地而起,怒指叱道:“尔一宫闱裙带小臣,焉敢口出狂悖之语?来人,拉出宫门杖毙!”

董恭忙掩口踉跄跪倒,面如土灰,急膝行案前泣拜道:“粪土臣恭出言无状,冒犯天家潜凤讳藉,万乞太皇太后手下留情,从轻惩艾愚的罪愆……”

董昭仪正于一旁瞧看热闹,突见父亲横遭劫祸,一时惊愕,花容失色,步摇一甩疾膝行过去,伏东朝足前泣求道:“大母容禀,唯念家翁年事已高,信口雌黄,亏礼废节染了不敬,万乞我大母从轻责罚!”

东朝见殿堂之上伏倒一片,便着长御将昭仪搀起,蔼蔼一笑朗声道:“昭仪、少府起了罢!老妪掌宫泛五十年,委身服侍过四代君王,以德报怨,折节恭俭,从未苛责过一人。今王邑矫诏实母家不幸,坏了门风,大可押诣廷尉议罪。老妪素非护短之人,勿须因我法外开恩。掖庭令听了:王邑、班姬恣意矫诏,大逆不道,亟押东宫暴室问罪!”

掖庭令赶忙躬身称喏,差狱吏将二人押出了殿门。皇帝与董恭面面相觑,哀叹几声欲言又止。东朝不屑见那奸佞之相,就勾头吐下了一串珠玑:“朕心乏瘁,尔等散吧!”说罢拄杖踽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