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细作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厢房时，楚明懿已经醒了。

她试着动了动肩膀，背后的掌伤仍火辣辣地疼，昨日睡前涂了萧衍给的药，总算能勉强起身。

刚披上外衫，门外就传来规律的叩门声。

“进来。”

阿箐端着黑漆托盘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盘中药碗冒着热气。

“姑娘，该喝药了。”

“阿箐？”

阿箐将漆盘放在榻边长几上，向楚明懿解释道。

“梧桐院里干净的很，奴婢的活也轻省，”阿箐捧着药碗，轻轻吹了吹热气，“姑娘身上还有伤行动不便，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端个药倒个茶还是使得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药碗递到楚明懿唇边，眼底满是认真。

楚明懿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碗沿时，阿箐还下意识地虚扶了一下，生怕她拿不稳。

“那就多谢阿箐了。”楚明懿莞尔，低头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

阿箐抿唇一笑，眼睛弯成两弯月牙。楚明懿低头喝了几口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眸。

“阿箐，往后别唤我姑娘了。王爷既赐了名，你便叫我绾绾吧。”她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在我面前也不必自称奴婢，我们本无不同。”

阿箐闻言，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可……可王爷待姑娘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偷眼瞧了瞧楚明懿的脸色，继续道。

“今早王爷出门时，见我端着药往这边来，特意停住脚步嘱咐药要趁热喝，凉了更苦。”说到这里，她声音不自觉地压低，“王爷虽面上瞧着冷，可我见昨日那药方都要亲自过目呢。”

楚明懿指尖微微一颤，药碗中褐色的汤药映出她恍惚的眉眼。她沉默着将最后一口药咽下，喉间苦涩翻涌。

阿箐见状，以为惹她不快，慌忙解释。

“姑娘若不爱听，我以后再不说了。”她将空碗接过，“不如……我就唤你绾绾姑娘可好？”

“我并非不悦。”楚明懿轻叹，“只是这些话，往后只在我们之间说说便罢。”

她目光扫过紧闭的窗棂，“莫要让他人听去。”

阿箐连连点头，忽地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

“绾绾姑娘尝尝这个，去去苦味。”她展开油纸，露出几颗晶莹的蜜枣。

楚明懿怔忡片刻，才伸手接过。

“你倒是心细。”她指尖触到蜜枣时，感受到残留的体温，想来是被阿箐在袖中焐了许久。

阿箐声音细若蚊呐。

“其实这也是王爷今早特意交代的，说这药性烈，须得备些甜口的压一压。”

楚明懿捏着蜜枣的指尖蓦地收紧。

午后，府医提着药箱再次踏入厢房。

与寻常府邸惯用的白发医者不同，永安王府的府医是位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

她提着樟木药箱跨入门槛，鸦青色裙裾随着利落的步伐微微摆动。

“绾绾姑娘，妾身姓王。”

王医女将药箱搁在案几上，见楚明懿要起身行礼，立即抬手虚按。

“莫动。”

她指尖带着淡淡的艾草气息，“伤口最忌牵拉。”

她掀开楚明懿的衣袖查看伤势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伤口愈合得慢了些。”府医说着，从药箱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药膏需每日换三次。”

府医上药的动作很轻，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楚明懿猛地攥紧被褥。

王医女手法娴熟地将药膏推开，声音沉稳如常。

“疼就咬着帕子。”

待包扎妥当，王医女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香囊。

“夜里挂在帐中，能安神。”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楚明懿。

阿箐正要替楚明懿道谢，却见王医女已经利落地收拾好药箱，出了门。

楚明懿记挂着刚才王医女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捏着手里的香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看向阿箐，想着先支开她。

“阿箐，我累了，想先睡会。”

阿箐点点头。

“好啊，那我先退下了，绾绾姑娘有事记得叫我。”

楚明懿颔首，目送她离开。

然后颤抖着手打开那香囊，拨开里面的草药，里面有一张纸条。

楚明懿打开来看，上面写着一行字。

“今日戌时，王府后院西墙下倒数第三块砖下。”

戌时的更鼓刚刚敲过，楚明懿便披了件素色斗篷悄声出门。

后院西墙的阴影里，她数着墙砖蹲下身。

倒数第三块砖果然有些松动，指尖碰到砖缝用力一推就看见里面卡着的一张纸条。

楚明懿刚把纸条捏在手里，身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谁？”

她猛地回头，斗篷兜帽滑落，露出苍白的脸。

月光下，一个黑猫从面前飞快过去。

楚明懿松了口气，匆匆折返，推开厢房门的刹那，她浑身一僵。

烛火摇曳中，萧衍正倚坐在她的榻上。

萧衍的眼神在烛光下晦暗不明，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却遮不住眼底那抹锐利的锋芒。

看到楚明懿时，萧衍森然一笑。

“夜深了，绾绾身上还有伤，实在不该这会出去。”

“王……”

楚明懿喉间发紧，指尖无意识掐入掌心。

萧衍缓缓起身，玄色锦袍在烛光下泛着暗纹。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跳上，直到将她逼至雕花屏风前。

楚明懿后腰抵上屏风凸起的纹路，硌得生疼。萧衍却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她别过脸，却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

“这就是绾绾给我的答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