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绾绾
书名:亡国公主?乱臣们对她俯首称臣 分类:现言 作者:火树淇花 更新时间:2025-04-15 21:44:49
楚明懿做了一个梦,她梦到永徽年间的上元夜,朱雀大街万盏花灯。
母后牵着她的手走在拥挤的街头,说要给她买兔子花灯,却在一转身的功夫消失不见。
少时的楚明懿害怕了,哭着跑在长街上。
眨眼间,她又坐在尚书房里,师傅拿着尺子打她的手心。
父皇来了,她本想拉着父皇求求情,却被狠狠拂开。
她摔倒在地腿弯撞在桌角,流了好多血,她坐在地上哭。
一眨眼又到了宫变那天,耳边母后拉着她的手不停的说让她活下去和阿轩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不要!”
楚明懿猛地睁眼,喉间泛着血腥味,身上传来一阵巨痛。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绫罗纱帐,身下柔软锦褥。一缕药香混着沉水香萦绕在鼻尖,这不是婢女房会有的熏香。
“做噩梦了?”
低沉的嗓音从阴影处传来。
楚明懿浑身一僵,缓缓转头。
萧衍正坐在床尾的灯影里,手中书卷映着烛光,玄色寝衣领口微敞。
见她醒来,他合上竹册子在寂静中发出“咔”的轻响。
“王爷……”
她刚要起身,就被剧痛逼得跌回枕上。
萧衍一手落在她的额头,试了一瞬。
“嗯,退烧了。”
萧衍执起案头的青瓷药盏,盏中汤药黑如浓墨。他舀起一勺,药勺稳当着送到楚明懿唇边。
“喝药。”
楚明懿没动,只怔怔得盯着面前的男人。
她突然偏头,乌发扫过萧衍手背。
“奴婢不敢劳烦王爷。”
萧衍一声嗤笑,忽然掐住她下巴。
“一口一个奴婢,倒没见你真正把自己当做奴婢。”
汤药入喉的苦让楚明懿蹙眉,不一会听见瓷盏轻磕案几的声响。
萧衍从袖中取出素帕,竟亲手擦去她唇边药汁。
楚明懿秀眉微蹙,她想不明白。
“王爷到底要干什么?恨我杀了便可。”
萧衍忽的笑了。
“你若死了,李承嵇可就少了一个细作。”
楚明懿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原来萧衍早就料到,但是为什么不杀了她一了百了。
“为什么……”她低声呢喃。
“为什么不杀你?”
萧衍抬手拨弄案头烛芯,火光“噼啪”爆开一朵灯花,将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你以为李承嵇只派了你一个探子?”
他语气轻得像在讨论明日吃什么,“杀了你,明日还会有张嬷嬷,后日来个李管事。”
楚明懿抬头,烛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动。
萧衍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预想中的恨意,反而带着几分她读不懂的复杂。
“何况……”
萧衍突然俯身,骤然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带起一阵松墨香。
“故友重逢,不该好好叙叙旧么?”
他指尖掠过她枕边散落的发丝,在“故友”二字上咬了重音。
楚明懿呼吸一滞。
“从今日起,不必去浣衣了,便住在这。”
萧衍直起身,“做本王的贴身侍女,更能让宣政殿的那位‘欣慰’。”
他的语气又忽然冷了下来,眸光直直望向楚明懿。
“本王许你休息几日,养好身子,再考虑考虑清楚到底要效忠谁,我等你的答案。”
萧衍嘴角噙着冷笑,转身离开,袍角扫过案几。走到门边,又突然驻足。
“楚明懿……”这三个字在他唇齿间辗转,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这名字太招摇了。”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背对着她,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既然做了奴婢就该有奴婢的名字,往后,就叫绾绾吧。”
“绾绾……”
楚明懿坐在床榻上,口中细嚼着这二字。
长发绾君心,萧衍究竟是在做戏给李承嵇看,还是……楚明懿不敢往下想,如今阿轩还在李承嵇手中,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两个男人的监视中。
楚明懿正望着窗外出神,忽听得门轴轻响。
雕花门扉被推开一条缝,阿箐梳着双丫髻的脑袋怯生生探进来。
“姑……姑娘……”
小丫头脸颊泛着红晕,手指绞着衣角,眼里却闪着掩不住的雀跃。
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袱,边缘露出半截新裁的桃粉色衣料。
楚明懿想撑起身子,却被背上的伤扯得倒抽冷气。
她只得微微招手,示意阿箐进来。阿箐会意,轻手轻脚挨到床边的绣墩坐下。
“姑娘,王爷把我调来梧桐院了!”
阿箐压低声音,指尖指着窗外西侧一间青瓦矮房。
“就住在那间耳房,专管廊下洒扫。”
楚明懿抓住关键。
“梧桐院?”
“是王爷住的院子,”阿箐眼睛亮晶晶的,“王爷处置了豆蔻,正巧把我调来了。”
“豆蔻挨了三十大板,被逐出府,刘嬷嬷也跟着受了罚。”阿箐最后几个字轻得像羽毛,似乎在后怕。
阿箐抬起头,嘴唇轻轻颤动了几下,又怯怯地抿住。
楚明懿见状,缓缓抬起手握住阿箐单薄的手腕。
“想问什么便问,在我这儿,不必拘着。”
阿箐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她们都说……姑娘是得罪了王爷才被罚来当差的。”
“嗯。”
阿箐有些话没说出口,楚明懿清楚,三年前她和萧衍的事,即使阿箐不了解。
她入府的这两天,府中下人口也传了个遍。
阿箐抓住楚明懿的袖口。
“可是奴婢觉得王爷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明明让姑娘你住梧桐院厢房,还派了府医看诊煎药……”
楚明懿看着阿箐,突然觉得这个小丫头有些可爱,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阿箐今年多大了?”
她突然转了话头。
“啊?”
阿箐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十,十五了。爹娘去得早,上个月才被叔婶送进府里......”
“十五......”
楚明懿喃喃重复着,目光落在阿箐发间那支磨得发亮的木钗上。
及笄之年,本该是受父母宠爱,在亲友见证下行笄礼的年纪。
她突然抬手,拔下自己鬓边唯一剩下的银簪,簪头雕着一朵将绽未绽的梅花。
她沦为阶下囚后,身上唯一剩下的首饰便是这只钗子。
“来。”
楚明懿轻轻取下阿箐的木钗,将玉簪插入她略显毛躁的发髻。
“这是我在宫里时的物件,今日赠你,就当......”她顿了顿,喉间泛起一丝苦涩,“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
阿箐呆住了,手指颤抖着碰了碰发间的银簪,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她慌忙要跪下,却被楚明懿扶住。
“姑娘,这太贵重了,我.....”
“嘘——”
楚明懿将那只粗糙的木钗别在自己发间,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你瞧,我现在用这个正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不早了,快回去歇息吧。”
楚明懿轻声催促,阿箐闻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发间的玉簪,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似的,用力点了点头。
她抱起包袱,脚步轻快地朝门外走去,却在即将跨过门槛时突然驻足。
“姑娘,从前大人们都说……都说宫里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烛光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跳动。
“可我觉得姑娘不一样……姑娘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
夜风穿过回廊,将阿箐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晃动。
她说完这话,像是用尽了全部勇气,飞快地消失在门外,只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