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 青娘现身
书名:听我说聊斋 分类:仙侠 作者:红叶摘星 更新时间:2025-03-25 11:03:31
淄川城外,七月半的余热还未散去,闷热的空气里混着未烧尽纸钱的焦味。
一辆马车缓缓碾过青石板路,车轮碾碎了地上的香烛残骸。
蒲松龄掀开破旧的车帘,夏日余晖洒在他清瘦的脸上,怀中的幽冥通宝毫无预兆地发烫——自七岁乱葬岗那夜起,这枚古钱总会在子时三刻发热,像在唤醒他被封印的记忆。
“少爷,前面就是淄川城了。”
老车夫的声音被热风吹得沙哑,他挥鞭指向城门。
蒲松龄抬眼望去,只见城墙阴影里蹲着一只白狐,前爪按住半截白玉簪。
那白狐浑身雪白,在昏暗光线下尤为醒目。
待马车驶近,它竟立起作揖,额间朱砂痣红得夺目,和蒲松龄的竟一模一样。
蒲松龄心头一震,袖中的铜钱烫得几乎握不住。
他刚想细看,城门洞里涌出一群祭祖归来的百姓,嘈杂声瞬间打破宁静。
等他再看,白狐已消失在飞扬的纸灰里,好似从未出现过。
“方才……”
蒲松龄刚要问老车夫,却见老车夫呆望着城门,喃喃自语:
“七月半,鬼门开……”
父亲特意在中元节送他进城,说城里阳气盛,能镇住他易招邪祟的体质。
可蒲松龄掀开车帘时,分明看到城门石匾“淄川”二字渗着血泪,和三日前白玉簪折断时渗入地缝的黑水一样猩红,一种不安涌上心头。
马车驶入城中,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在热浪里此起彼伏。
蒲松龄被一处说书摊吸引,那里围满了人。
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着狐妖故事。
“停车!”
蒲松龄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老人费力勒住马缰,满脸疑惑:
“少爷,这......”
“我在这儿下车,你先去客栈。”
蒲松龄不等回应,迅速跳下马车,挤进人群。?
白发苍苍的说书人,正讲到狐妖化作美人引诱书生:
“却说那书生拾得玉簪一支,当夜便有美人叩门……”
沙哑的声音极具感染力,每字每句都像钩子,紧紧勾住蒲松龄的耳朵。
蒲松龄听得入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他想起三日前祠堂里断簪显现的血字:
“七月十五子时,开棺取骨”。
鬼使神差地,他摸向怀中,断成两截的白玉簪不知何时已复原,莲蕊处还沾着新鲜血渍,散发着诡异气息。
“公子也爱听狐事?”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夏夜微风,带着丝丝凉意。
翠色罗裙轻扫青石板,发出细微声响。
蒲松龄下意识抬头,撞进一双含情目。
少女眉间朱砂似要滴血,素手托着的,正是白狐爪下的半截玉簪。
铜钱猛地发烫,蒲松龄手背一阵刺痛,乱葬岗那夜的卍字金纹再次浮现。
刹那间,说书声变远,满街行人渐渐模糊。
唯有少女的罗裙愈发鲜艳,裙下探出的狐尾扫过纸钱,带起一阵微风。
“奴家青娘,住在城隍庙旁边一个巷子里。”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将玉簪轻轻插入蒲松龄发间,冰凉指尖划过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今夜子时,记得来取骨呀。”
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尾音上扬,似撒娇又似命令。
远处传来白鹤清唳,蒲松龄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还站在说书摊前,周围热闹非凡,哪有翠衣女子的身影?
只有发间玉簪散发着幽香,混着说书人新起的段落:
“那棺中女尸手握铜钱,分明是开元通宝的样式……”……
暮色渐浓,蒲松龄已站在青丘山脚的乱葬岗。
四周寂静得可怕,偶尔几声夜枭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怀中铜钱与玉簪共鸣震颤,新坟旧冢间磷火飘成引路灯,一闪一闪。
他想起七岁那夜的血水坟茔,当时铜钱烙出的金纹,此刻在掌心隐隐发亮。
“小郎君果然守信。”
声音从老槐树后幽幽传来。
青娘从树后转出,月光下的她曼妙身姿。
树根处七根生锈棺材钉缓缓升起,闪烁着诡异光芒。
她指尖凝着朱砂血珠,走向蒲松龄,轻轻点在他眉间:
“莫怕,我们百年前便见过的……”
声音轻柔,让人安心。
狂风骤起,落叶和纸钱漫天飞舞。
无数狐影从坟茔中直立而起,对月长啸。
蒲松龄的葛布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幽冥通宝绽放的金光里,渐渐浮现出病僧枯瘦的面容,眼神执着又坚定。
七根棺材钉悬浮半空,病僧袈裟翻涌如血浪。
青娘广袖一挥,卷起阴风,乱葬岗泥土簌簌剥落,露出上百具狐骨。
刹那间,蒲松龄头痛欲裂,七岁那夜被抹去的记忆破土而出。
血月当空,幼年的他蜷缩在腐棺中,棺外老僧手持铜铃,念念有词,将一只白狐活活钉入槐树。
白狐额间朱砂如焰,断爪仍死死攥着半截玉簪,眼中满是痛苦不甘。
“师父!”
蒲松龄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惊讶。
幽冥通宝金光暴涨,半空凝成《红衣女》画卷,画中女子正是青娘模样。
病僧枯槁面容泛起青气,愤怒又无奈道:
“痴儿!百年前你为这妖物叛出师门,今世还要重蹈覆辙?”
声音在夜空回荡,带着深深叹息。?
青娘忽然凄然长笑,狐尾一扫,将画卷扫落。
月光穿透宣纸,照见密密麻麻的梵文符咒。
“当年你把我元神封入画中,可曾想过这佛门至宝《妙法莲华经》,反成了滋养妖魂的养料?”
声音带着嘲讽,眼神满是复仇欲望。
蒲松龄指尖触到画卷,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时他是小沙弥,每日为壁画上的红衣天女奉香。
天女眼波流转,朱唇轻启:
“小师父,你掌心的卍字金纹,与我额间朱砂倒是相配。”
耳边的声音温柔妩媚……
棺材钉突然刺向蒲松龄眉心,速度极快。
青娘见状,毫不犹豫挥袖挡下。
铁钉贯穿她的狐尾,溅出的血珠在月光中化作金粉洒落。
“快用通宝点破经书‘光’字!”
青娘将玉簪抛向空中:
“那是佛经唯一的破绽!”
声音急切。
蒲松龄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铜钱上。
幽冥通宝发出凤鸣,金光射向画卷。
经文中的“光”字舒展成青衣书生,正是他前世模样。
书生虚影执簪作笔,在“光”字上划下一横。刹那间,天崩地裂的轰鸣响起。
红衣女子破卷而出,百具狐骨腾空熔成晶莹玉髓。
青娘元神与玉髓相融,皮肤褪去青白,双颊泛起血色。
病僧暴喝结印,却被重生后的青娘一指洞穿眉心,如落叶般倒下,消失在黑暗中。
“多谢小郎君助我炼就光神之体。”
青娘赤足点在纸钱上,身后九尾展开,绚丽夺目。
“这秃驴以轮回咒困我百年,今日该清算总账了。”
蒲松龄忽然按住她手腕,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带着颤抖:
“他毕竟……曾是我师父。”
幽冥通宝微微发烫,映出老僧浑浊瞳孔里转瞬即逝的愧色。
满城纸钱无风自燃,夜空亮如白昼。?
青娘怔怔望着蒲松龄眉心血痣,突然轻笑:
“你还是这般心软。”
她摘下鬓边玉簪插回他发间,“且留着罢,待我了结一个旧怨……”
话音未落,身形化作流火掠向淄川城,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蒲松龄追出两步,怀中被塞入一卷画轴。
展开一看,却是空无一物的宣纸,只剩淡淡胭脂香。
远处传来城隍庙悠长钟声,满地纸灰聚成狐狸形状,对他躬身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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