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醒了。

那个梦似乎很长、很长，长得他现在依旧不愿睁眼，只是在他清醒的那一刻，一切梦里的记忆都烟消云散。

“老李，”那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醒了就起来吧。”

李原道从来不赖床的，可不知怎么的，今天竟十分不愿动弹。

突然，那俩道滚滚天雷从他脑中一闪而过，一下将他激起，这是他“死”前见到的，但激起他的更是正呼唤他的人——老高。

在他睁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一切都明白了，天花板上泛着微光的不是电灯，而是悬浮的晶石，目之所及的都是古董般的家具——虽然看起来很新。而最让他坚定想法的是窗边的那株花，它若隐若现，随风起舞，荡出星星点点，花瓣上道道荧光令它更为人瞩目，这东西不该是凡界所有。

他身上这睡衣也轻飘飘的，面料柔软，很是舒适，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他到了，这里是清都，众生垂涎的仙都。

左墙处，一个青年正翘着二郎腿，懒懒散散地靠在太师椅上喝着茶，另一只手摇着纸扇，也不看他，这人一袭白袍，纤瘦却显高大，一头长发，恰似古人，李原道一眼便能看出他的贵气，他极好的面容下是藏不住的纨绔，李原道实在不喜欢这种人。

右前方窗户纸的另一面，像是有人在读书，个头不高，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只是在李原道的研究里，清都人本应承古制，留长发才是，此人竟和凡人一般，头发毛毛刺刺得不长不短。

而坐在他床边的，是叫醒他的老高，李原道也不知道见到他自己是什么心情，有一种想揍却无力的感觉。

“我……到了？”

“你早就到了，欢迎来到清都！兄弟！”老高向他张开双臂。

李原道根本不想理他，双手抱臂，明显抗拒，嗔怪道：“还知道我是你兄弟啊！？你兄弟在下面等得多苦，你知不知道！？”

老高倒是问心无愧：“你要是上来了，我干妈——白姨谁照顾？你总不能抛下你那可怜的老母亲吧？而且手续才批下来嘛，我也是要按规矩来的嘛！手续下来了，你不想上来也要上来呢！”

说完，老高有意无意地转头看了看那边的青年。

“算了算了，说不过你，我怎么上来的？尸解？”十来年的研究，让他对青都的一切都沾了兴趣。

“对，雷击败尸解，袖收魂魄，以炁化肉，飞升成仙。土方子，好用。”看起来老高做这事很久了，背得可熟。

“你说得好抽象，能不能浅显易懂点。”

“下次带你看看就知道了。”老高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就这么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吧好吧，我现在只关心我芊芊在哪。”一说到芊芊，李原道就激动起来。

“你已经见过了。”

“什么！？”李原道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的声音惊动了窗外的人，但他只是颤了一下，好像又去低头看书了。

“我把你的记忆消除了。”

老高的回答很平静，但引来旁边青年的侧目，他微微向这边倾斜，明显是感兴趣了。

李原道没有注意到青年，而是扑向老高，抓住他的肩膀，有关芊芊的事他总是丧失理智：“啥！？你凭什么消除我的记忆！！”

“不消除你救不了她。”老高的话带来了青年的笑容，这个笑容尽是幸灾乐祸和恶趣味。

“啊！？芊芊怎么了！你说话啊！”李原道脸颊抽搐了几下，实在不愿接受这个消息。

“不能告诉你，你如果知道的话，还是救不了她。”

“啊？……”李原道的脑子在飞速运转，企图找到解决方法。

…………

“妈的！你该死啊！”无能为力的李原道顿时颓然，落回床上。

“我确实早该死了。”老高回答得很平静。

李原道愣了一下，盯着老高看了好一会儿，老高一点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就这么静静对视着。

又是打在棉花上的一击，老高这家伙什么时候习得了这等化劲大法，让他硬是一点也发泄不了。

终于，在平复心情后，李原道先开口了：“说吧，我能干什么？总不能让我干等吧？”

“我需要你跟着一个人。”

“谁？”

“他。”老高指了指旁边的青年。

李原道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这辈子最讨厌和纨绔子弟交往了，个个蠢笨如猪还骄傲自负、不思进取，仙界居然也有这种人，老高也真是，什么人都找，看来他飞升后混得也不怎么样啊！。

“只有跟着他这件事才能继续。”老高站起来，对那青年一拱手：“公子，拜托了。”

那青年听了，便站起身，他个子比老高还高些，面向躬身的他更是俯视。

但他只挥挥手，示意自己接受了这个礼仪：“叔，你客气了，不就照应一下你朋友嘛，好说！李原道是吧，以后就跟少爷我混了！吃香的喝辣的都有你的份！”

李原道强忍着自己的反胃，没有骂出声来，要是在凡界，这种蠢货早被他喷个狗血淋头了，他这个教授人脉可是足够广的！

可……如今他什么也不是，只能求着这个……花花公子。哎，不要飞升啊！

等一下！公子？他突然想了什么，下床站起身来，死死盯着那青年的脸：“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风氏风君逸，”青年俯下身，笑眯眯地盯了回去，“李先生问这个想干什么呢？”

“风氏啊。”李原道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在清都，氏代表你效忠的国家，姓代表你的族群，如果姓与氏相同，那便是国姓，是贵族中的贵族。

老高拍拍他的肩膀：“老李，这位便是当今风国长公子，万人之上的地位，风国如今在九国中更是举足轻重的存在，有他帮忙你的女儿自然能回来。”

李原道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知道在这种人手底下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甚至很有可能要献祭自己的尊严，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了芊芊，他可以忍。

“李原道愿为公子效死！”李原道弯下身去，也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身段。

“好！从今往后，你就是风氏李原道了！喏，这个给你。”

风君逸倒也开心，直接丢了个金令牌给他，李原道接住，看了看，正面刻了个龙飞凤舞的“風”字，背后则是一只闭着眼睛，身披战甲的猴子，俩手各缠一只大蛇，这是风氏的图腾。不用说，这是风氏的身份牌。

“滴点血上去。”说着，风君逸从腰间抽出把龙头匕首，递给李原道。

对清都研究了这么久，李原道也知道，今天若是滴上自己的血，就是安上了这个姓，不仅是用一辈子的事，更是永远归属的问题。

都到这种地步了，他也没办法推脱，便接过匕首，在左手食指上不轻不重地划上一刀，鲜血从伤口溢出来，正正地滴在牌上，那牌子金光一闪，背面的猴子睁开双眼，不怒自威，两只蛇也微微吐出信子。

老高伸手点在李原道的伤口上，刀口瞬间愈合，除了有点瘙痒，李原道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李原道倒也不觉得多稀奇，仙界嘛，没点法力算什么仙？

“换好衣服，跟我来。”老高指了指旁边的衣柜就和风君逸向门外庭院走去。

开门后，那看书的少年对他们鞠躬拱手：“君哥，风司马。”

“子午决错了，掐中指！”风君逸一扇子敲他头上，那少年笑嘻嘻地点点头，没回话。

“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不要放人进来。”风君逸接着说，正说话时，老高轻轻甩甩手，房门便自己关上了。

那少年一听，屁颠屁颠地就向院外跑去。

而屋中的李原道却是思绪万千，满脑子都是这段时间千奇百怪的事，以及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加上穿的都是汉服，手生，就这么磨磨蹭蹭穿个了十分钟，还没穿好。

等一下！李原道脑子里轰地一响。他为什么选我？！我一介凡人，所学对他毫无用处，要是只是想帮我，干嘛要我跟着！？让我等着不就好了？我对他有什么价值？为什么……为什么……

李原道匆匆裹好衣服，想要去问个究竟。可当他走到屋外，却不见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