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风破浪,行路又何难
书名:天涯之走天涯 分类:仙侠 作者:洛叶知伊 更新时间:2025-03-24 00:03:55
且说那人脱口而出:“莫不是逍遥贤弟?”言语之间竟有些颤抖。任逍遥笑道:“普天之下还有人与我相似么?”
原来那人便是仁王心心念念的徒弟岳飞,字鹏举,相州人士。少年时为人沉厚寡言,常负气节。喜读《左氏春秋》、《孙吴兵法》等书。曾拜周同为师,为师,学习骑射,能左右开弓。不久周同病故,岳飞每逢初一、十五,都亲到坟上祭奠。
须知周同与仁王是生死之交,病重时曾修书一封,信中言:余自感不久人世,然我徒岳飞乃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又兼怀赤子之心,日后必成为国之栋梁,望兄长悉心传授,救黎民于金骑之下,余常恨早生数年,无力上阵杀贼,九泉之下得见王师北定,尚可安息。”仁王自营州赶来之时,周同已长逝,岳飞正于坟前长跪不起。此后,仁王于此处居住三年,将枪法、兵法、内功悉数传授岳飞,仁王枪法变幻甚多,岳飞未曾学全,然其天资甚高,竟在所学之中创出许多新招,仁王亦惊奇
三年之期已到,仁王临走前说道:“我无平定天下之宏愿,只求得一州百姓之平安即可。传你武功、兵法也只是老友临终所托,我也可安心离去,你我并无师徒之礼,之后你也切莫与人提及是我传你武功,不可让人知道我与你有渊源。”岳飞聪颖,知仁王此举用意,拜道:“飞必不与任何人言说,只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三年来教授我武功和做人之道,在飞心中用为我师,日后还请师父允许,飞每月去营州城看望,如不允,飞便长跪不起。”
仁王长叹一声,应允则个。
此后岳飞每月末必去营州城探望,对任逍遥也是喜爱有加,任逍遥所习枪法除从仁王处偷学得来之外,便是岳飞偷偷教授,任逍遥对这师兄也甚是亲近。
两人最后相见尚是营州城破之前,那夜岳飞孤身一人偷偷潜至仁王府,待老梁发觉带众人前来时已站至府中大堂。仁王大笑道:“幸亏来是我徒弟,若是旁人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前来,我脑袋倒是搬家了。”也算第一次承认了岳飞是他徒弟。
待到众人散去,岳飞叩首道:“师父,营州城百姓已尽转走,我能来此,可见城中官兵已是疲累不堪,师父何不趁夜带众人出营州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师父与我一同出城去吧!”言语之间,未曾将杜充拒营州百姓于城外,并下令放箭射伤胡康,迫使胡康改道带百姓南下之事说出。
仁王长叹一声,说道:“算算日子,胡康带百姓走了不过半月,城中老弱妇孺甚多,也只到了大名府,城中将士家眷尚在其中,随我在此也是为家眷百姓多拖得个一时半晌,这城我守了半辈子,我不想让它就这样沦为金地。”
岳飞尚未说话,仁王抬手止住,续道:“我意已决,你莫要再说,趁天未亮,早些出城去吧。”岳飞知仁王性子,拜了几拜便欲走。
只见仁王笑道:“江湖路远,自会再见,今日时间仓促,来不及写副字给你,日后得见便送与你。”又正色道:“你昔日与我谈及,此生夙愿便是北定中原,迎回二帝。北定中原不错,而那宋王室已定,新帝登位,你若迎回二帝叫他去何处?此话与我说说即可,切不可再提,祸自口出,这世间最毒的便是人心。”
岳飞满自伤感,充耳不闻,只是径直走出仁王府,仁王长叹一声,望着岳飞离去方向良久。
那也是任逍遥最后一次见岳飞。
一晃数个春秋,岳飞得知营州城破之时,也曾打听过,有人说仁王和宁海军具战死,有人说仁王由众人护着杀出重围,有人说仁王被金人招降位居高位,得以无事。
但无一星半点关于任逍遥的消息
今日得见,实感天意待己不薄。又听任逍遥说得营州城破,仁王不知所踪,自己这几年间遭遇,不觉双目泪下。
任逍遥转头擦拭眼角,回过身笑道:“大哥,我半日水米未进,又与你说了这么一大段书,便是没钱打赏也给口水喝吧?”岳飞慌忙取过鞍上水袋,递给他,见他喝的急了,又轻轻拍他后背,轻声道:“慢点喝,还有”。喝了整整三袋水,任逍遥方才打了个嗝,连叫痛快。岳飞笑道:“这就饱了?还怎么吃山珍海味”。任逍遥顺着他看去,原来方才岳飞早交待众人架好火,火中正烤着几只山鸡,还有人正在整理一只肥硕异常的山猪。岳飞拍了拍任逍遥说道:“你小子有口福了,我回来途中打到些野味,本想回城犒赏将士,便提前些吧”。
日落西山,夜幕笼罩,天上难得一轮满月,周围稀稀落落的装点着些许繁星,阵阵山风吹过,好生惬意。
众将士守着火堆休息,任逍遥与岳飞坐在旁边大石上,良久无话。不知多久,岳飞开口道:“贤弟,你今后有何打算?”。任逍遥抬头看着天边星光说道:“天下之大,容身之处甚多,可并非每处都可称为家…”,又低头笑道:“有家人的地方,才能称为家吧”。
岳飞劝道:“可如今师父师娘不知所踪,你又去何处寻?师兄虽然不才,但好歹也能护着贤弟,还是随我去大名府吧,毕竟这世上,你还有师兄这个亲人”。
任逍遥心头一暖,却摇头道:“师兄可知我方才便是从大名府出来的”。接着便将方才大名府中守军如何欺压百姓,杜充如何出言不逊,自己如何从大名府中脱身一并说出。只听得岳飞双拳紧握,咯咯作响。
任逍遥叹道:“大哥,当世可称英雄豪杰之人不多,你便是其中一个。如此英雄为何栖身在这样一个奸人手下!愚弟不才,大哥适才自北地而来,那杜充断不敢让大哥去对抗金军,怕是去找北地起义军的麻烦吧?”。岳飞以手抚额,低声道:“贤弟,不要再说了”。任逍遥冷笑一声:“我爹这一生看人甚准,却不想也有走眼的时候,岳将军贪图安乐,不图收复河山,却助纣为虐,甘做杜充手下刽子手,将手中刀枪对向抗金的义士!也不知爹知道后能睡的安稳否!”。
岳飞忽起身,将上身衣服脱下,大喝道:“岳某虽未似兄弟你般满腹诗书,却也懂得些道理!”。月光下任逍遥看去,只见他后背赫然刺着四字:尽忠报国。又听他说道:“这四字是我娘在我临行前所刺,恐我担忧家中妻儿老小,字虽在背后,却深刻我心中!金贼未灭,故土未复,飞何以安!”。
一番话陈词激昂,月色下尽忠报国四个字犹生光亮,那个身形出奇的高大,背着这四个字,好似扛起了整个大宋的河山。
任逍遥默然良久,方知仁王一生识人无数,又怎会看走眼一人,自己方才那番话真可羞入地缝中。只得笑着说道:“大哥,何故与孩子较真!快些将衣服穿上,伯母刻字时想必也不想大哥四处与人看吧”。
岳飞穿起衣服,两人就这样看着月色,各有心事。周遭除了风声和将士的鼾声外,再无动静。
直至天色渐亮,任逍遥起身向白马走去,说道:“我有一言望大哥深思”。岳飞说道:“贤弟有话直说便是”。只见他边走边说道:“杜充其人自私狡诈,绝非良臣,开封府绝非绝不可栖身之所,纵观天下,得家父赞誉者甚唯宗泽将军一人,我平生虽未见过宗泽将军,但家父常言其可谓国尔忘家者。想必也是位可安天下的英雄。大哥何不弃杜充而投宗泽,也不枉一身本事和一腔热血”。接着又将开封若失便渡江大名府,收天下义军共商大计,又将金兵攻城的军阵,拐子马与铁浮屠都说的井井有条。及至最后一字,说完刚好翻身上马。
岳飞大骇,忆起旧时曾问仁王如何看任逍遥,仁王只叹一声:“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可此子心思缜密甚我十倍。偏又极善匿情感,喜时非喜,怒时非怒,便似那三月天般让人捉摸不透”。此处距白马不过百步,此番言语将眼前形势变化分析的头头是道,实不知是思索一夜还是百步间。
岳飞尚在沉思间,忽觉一物裹劲风朝面门而来,下意识间抬手一绰,只见是一幅字卷。
抬头看去,任逍遥笑道:“我只当老梁叔临走时送我攒下的银子,却不想是家父要他送于大哥的治军之道,本还以为不知费多少波折,却不想竟在此相逢。大哥可收好,一来我包袱可轻些,二来家父和老梁叔,也算是…未失信于人吧”。话音未落,白马便扬尘而去。
兵荒马乱的年代,离别,总是很急,急的连一句保重都不曾留下。
任逍遥心绪不宁之间已行出数十里,忽觉胸中气滞难当,忙暗运真气调息时,只觉周身运转不顺,吐出一口鲜血便不省人事。
不知多久醒来,方才发觉自己已置身室内,旁边一个老者正朝紫金炉中添香。
那老者发觉他醒来,回过头看向他,只见老者生的面容清癯,须发皆白偏又红光满面,双眼深邃,颧骨高突,对任逍遥笑道:“醒了”。
任逍遥慌忙起身欲答谢时,只觉胸闷之感又重,挣扎数次只得躺下。那老者打量任逍遥一番,说道:“你是哪派的弟子,为何内力如此深厚却不知运转,所幸未冲伤大穴,不然纵是不死也是个废人了”。
原来仁王从未教任逍遥修习过内力,所练内力全凭楞严经中自己所学,然而那楞严经被尊为大佛顶首,千百年来练成者不过三人,纵然是有当世活佛之称的圣忠禅师也不过练到第七层。任逍遥三年来仅凭营州城破前仁王所教引气法归纳内力,又怎知内力运转需经全身大穴,丹田之中内力真气早已充盈,冲击之力又怎是常人可忍受。
那老者走到他身前,运指如风,只点他周身几处大穴,顿时剧痛难当,任逍遥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耳边老者笑道:“这娃儿年纪不大,倒有几分血性”。忽面色凝重,说道:“小子,听好了,我方才将你周身几处被内力冲伤的大穴点开,此刻你丹田之中真气如决堤之口涌遍全身,快盘腿坐好,往下我说的话一个字不能听漏”。
任逍遥知老者并无恶意,忍痛盘腿而坐。只听那老者缓缓说道:“人之上鄂有两个窝,唤“天池穴”,上通泥丸,最易漏神漏气。先想如何将天池穴堵住”。任逍遥思索一阵,说道:“莫不是以舌顶上颚?”。老者大笑道:“果然是个聪明娃儿,若是这都想不透,那后面也不用学了,也是你命不该绝”。接着说道:“无听之于耳,而听之于心,而听之于气。此为听息法,意在两耳返听于内,听其呼吸出入。呼吸本求无声,故听息者,是求其绝利一源,专心养气”。
任逍遥依言而行,只觉万籁俱寂,剧痛之感渐轻,大喜之下欲起身时,老者喝道:“这才入门,你小子急躁作甚”!任逍遥不敢再动。只听老者冷哼一声:“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此为止念法,意在有念即止,使前念消除,后念不生,日久自然心底清静无物。如《老子》所言:“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老者顿了一顿,说道:“呼吸吐纳法要诀便是吸清吐浊,抿口合齿,舌顶上鄂,收视返听。鼻息鼻呼,一呼一吸,皆令出入于丹田。务必以心领气,以气随心,吸气时随意念下注丹田,呼气时以意念出窍外,谓之心息相依。
任逍遥练习数次,渐入佳境,全身大穴似被冲开一般,只觉周身说不出的轻快。
真气汇聚便要聚于百会穴时,忽脑中营州一战浮现,当下心神大乱,刚刚梳理贯通的真气失控,全身似虫蚁噬咬,痛痒难耐。
生死攸关之际,只闻风声一动,老者一掌朝他百会穴击去,一股极其深厚的内力自头顶汇聚全身,梳理失控的真气。耳边老者喝道:“收摄心神,按我说之法吐纳,切莫心念浮动”。
任逍遥运作几个周天,终于精疲力尽,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直到日上三竿,自营州之战以来,任逍遥第一次睡的如此舒服,醒来时只觉胸中沉闷之感全无,运转真气之下竟觉内力更甚从前,不禁大喜过望。
只见紫金炉中香已不知换过几茬,老者正坐于桌旁吃饭,忽见老者头上白发更重,好似苍雪,听到床边有动静,老者头也不抬说道:“饿了就过来吃,不必拘礼”。任逍遥忙起身拜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任逍遥终生不忘”。
老者哼了一声:“没看见我老头在吃饭么,还要我起身去扶你?”。任逍遥依旧垂首说道:“家父常言,世间大恩莫过于救命之恩,前辈如此大恩,若连恩人姓名都不知,教逍遥有何颜面立于天地间”。老者哈哈大笑:“倒是个好娃儿,你爹爹是谁?”。任逍遥说道:“家父营州城任公”。老者奇道:“营州仁王,内功枪法天下无双,老朽也略有耳闻,你怎会不懂内力运转之法,几近冲伤筋脉,差点失了性命?”。
任逍遥将仁王不传他武功,自己偷学枪法内功之事说出,老者眉头一皱,问道:“你所学内功是什么?”任逍遥脱口而出:“楞严经”。
只听哐当一声,老者手中碗筷落于地上,飞身到任逍遥面前,十指如钩紧紧抓住任逍遥双臂,失声道:“是大佛顶首楞严经”?任逍遥奇道:“前辈怎知此经”。
老者说道:“久闻天台智者大师研诵法华而创立三观,后遇梵僧,与智者曰:“此与天竺楞严意旨相符。’智者闻后辄向西方叩拜,冀能一观楞严的意旨,不料这么一拜便拜了十八年,而终未能得见这部楞严经。想不到此经真存于世间”。
任逍遥只道楞严经是五台山秘传功法,却不想此经尚有如此来历。
他怎知当年圣忠禅师梦见正殿大佛垂首向万佛阁,醒后弟子报仁王携子来访,圣忠禅师随弟子赶到时,正听万佛阁内仁王与任逍遥对话。
“逍遥,你当初问我为何有人面相和善有人面相凶恶,今日看这阁内万佛,可有答案?”
“爹爹,孩儿想明白了,相由心生,人的相貌会随心地好坏而变化,有善心而没有福相,福相就会紧随善心生发;有福相而没有善心,福相就会因为没有善心而消失,即所谓“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灭”。
“那奸诈之人面相如好人,凶神恶煞般的人却行善事又作何解释?”
任逍遥却答不上来,忽见院中风起幡动,仁王笑着指幡问道:“逍遥,你看这是什么在动?”任逍遥回道:“风动幡亦动”。仁王哈笑道:“以我看来,是心在动”。任逍遥恍然大悟道:“爹爹,孩儿懂了,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仁王笑着点头。
圣忠禅师讶于任逍遥年仅六岁,参禅悟道便如此高深。忆起梦中之事,方才释然。便亲去主殿中将佛首上的楞严经取下,赠于任逍遥。
只听老者缓缓说道:“老朽昔年遍搜普天下道家之书,雕版印行,曾于一本书中见过楞严经的寥寥数语,一直心驰神往,你可愿将楞严经说于我听?”。任逍遥坦然道:“老先生要听有何不可?”当下背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从佛转轮,妙堪遗嘱,严净毗尼,弘范三界,应身无量,度脱众生,拔济未来,越诸尘累。其名曰大智舍利弗…”
老者听了寥寥数语,拍额大叫道:“真是老糊涂了!我怎就想不到”。抬手一动,书架中一本厚厚的牛皮书便落于手中。任逍遥听刘氏曾讲过,内功臻于化境时,便可隔空取物,可见老者内力已是大乘。
老者将书前数页撕下,掷于任逍遥面前,说道:“呼吸吐纳之法你已融会贯通,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你若将此内功要诀修习精纯,日后必有大益。这几日且莫要打扰我。”说罢,低头取过纸笔,埋头书写,不再理会他。
任逍遥知趣走出茅屋,但见纸上所书:“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微,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假若天机迅发,妙识玄通,成谋虽属乎生知,标格亦资于治训,未尝有行不由送,出不由产者亦。然刻意研精,探微索隐,或识契真要,则目牛无全,故动则有成,犹鬼神幽赞,而命世奇杰,时时间出焉。五藏六府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精之案为眼,骨之精为瞳子,筋之精为黑眼,血之精力络,其案气之精为白眼,肌肉之精为约束,裹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上属于脑,后出于项中。故邪中于项,因逢其身之虚,其人深,则随眼系以入于脑,入手腼则脑转,脑转则引目系急,目系急则目眩以转矣。邪其精,其精所中不相比亦则精散,精散则视岐,视岐见两物。阴极在六,何以言九。太极生两仪,天地初刨判。六阴已极,逢七归元太素,太素西方金德,阴之清纯,寒之渊源。”
任逍遥读罢似有所悟,当即盘腿而坐,默念功法,运转内力,呼吸吐纳一气而成。初时尚闻风声鸟鸣,运行几个周天后便觉万籁俱寂,天地间只他一人。
一老一少,一个埋头疾书,一个练习吐纳。一晃十日便过,两人水米未进尚不知。待第十一日东方发白,柳枝上露水滴到任逍遥头顶时,他睁开双目,呼出一口浊气,气沉丹田,长啸一声,但听啸声远远传送出去,只惊得雀鸟四下里乱飞。身旁柳枝垂条震动不已。他一啸未已,第二啸跟着送出,啸上加啸,声音振荡重叠,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远去。
屋内老者方才写完最后一字,长吁口气,忽闻啸声眼前一亮,不禁低声叹道:“当真后浪推前浪,这经书总诀如此精妙,此子仅用十日便领会贯通,真不知道佛两门顶尖功法融于一体会如何,我老头子怕是看不到了”。
任逍遥足下一点,飞身飘到老者屋前,落足处尘土未扬,可见内功已深。
老者点头道:“你已学会吐纳心法,楞严经修炼途中心魔已除,你可循序渐进,切不可…”。
言语未毕,门外传来一阵拐杖声,两人看去,只见一老妇人,衣衫破旧,不住咳嗽,佝偻着身子,慢步走来,单薄的身子如纸一般,怕是一阵大风都会吹走。
老者眉头一皱,正欲问时。老妇开口道:“黄老哥,我来向你偿命来了”。老者奇道:“你是…”。老妇笑道:“我是苏州梅家梅七娘,当年还承蒙老哥哥手下留情”。老者不由得惊骇无比,胸间气血上涌,脑中一阵胡涂,登时晕了过去。
任逍遥此时方知老者姓黄。
任逍遥忙将老者扶回屋内,他于救人之事丝毫无懂,正手足无措之际,梅七娘缓缓开口道:“娃儿,方才长啸之人可是你么?”任逍遥点头道:“晚辈不才,不知内力修炼之法,险些冲伤筋脉丢了性命,所幸黄老前辈所救并教以运用之法,适才胸中郁闷之感全消,说不出的舒畅,便以啸为引”。梅七娘冷笑道:“如此说来他既是你的恩人,又是你的师傅,如何眼睁睁看他昏沉下去?”任逍遥脸上一红,低头道:“晚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不知如何是好”。梅七娘笑道:“我便说那老家伙虽糊涂却总不至于看走眼”。
只见梅七娘于一旁拉过一张凳子坐好,叹道:“如此,便只能我老婆子自己来了,五十余年过去了,但愿还未老眼昏花”。说罢运拐如风,疾点老者枕骨处。
任逍遥大惊,怒道:“这婆婆怎得如此恶毒,做出如此乘人之危之事!”说罢运掌便要朝她击去。
原来梅七娘所点之穴为风池穴,乃足少阳胆经系手足少阳阴维之会。被击中后,冲击延髓中枢,晕迷不醒。
任逍遥情急之下,右掌五指并拢,转过一圈后一掌运如来百宝轮掌,此时他内力已高出不知多少,一掌之下劲风更甚以往,却不想低头看见梅七娘花白的头发,暗叫怎可对老人下此毒手,慌忙间撤力不及,还是打在她身上。
岂料他这一掌打在梅七娘身上,却如泥牛入海,只觉如隔空般内力传到拐杖上,老者闷哼一声,似有好转。
梅七娘笑道:“你这娃儿内力如此深厚,却又不全像这老家伙所练那邪法。刚才你分明全力出手,打在我老婆子身上却卸了六七成力,你不知如此可收内伤么?”。说完,任逍遥只觉内力如决堤般朝她身上涌去,欲撤手时却似黏在她身上一般,竟无法收回。
梅七娘不再理会他,运杖如风,疾点老者身上哑门、人中、晴明多处大穴。任逍遥急道:“若黄老前辈有何两恙,我必不放过你”!却见梅七娘低斥一声,弃下拐杖运指如风,势如闪电,右指点老者百会穴,左指点老者神庭穴。
两处大穴点下后,梅七娘颓然坐于地上,任逍遥得以撤手,却不想内力消耗了大半,险些站立不住,又见老者两处大穴被点,急怒交加,当下提起梅七娘,右掌聚起,朝她头顶击下,大喝一声:“我这就为黄老前辈报仇”!
任逍遥右掌正要击中时,一只手拦腕扼住任逍遥,只见老者坐起,神色落寞,却似又苍老许多。老者低声说道:“逍遥,不得无礼,将梅家娃儿放下”。
这梅七娘看起来与老者年纪相仿却被老者唤做娃儿。
梅七娘拿起拐杖,起身坐好。老者朝她看去半晌,忽叹道:“当年两浙恶战,你和家中大哥、三姊可叫我手下官兵吃尽了苦头,那时你不过是逍遥这般年纪,却不想如今也似我这快入土的模样了”。
梅七娘摇头笑道:“当年老哥哥一人单挑数十位高手,掌毙单家庄主单雄,拳轰武家五虎,退时又用内力喝死那金钱豹汤忠,四十多年过去了,老哥哥当年的风姿倒是历历在目”。说罢,咳嗽不止。
老者摇头叹道:“当年我说我是个做官的,没有师傅教我武功,不是武林中人,你们武林规矩甚么的,我一概不知。你们不信,非要与我一战,可怜了我的一家老小,也只能在九泉之下向他们请罪了”。
梅七娘接道:“老哥哥,当年我大哥钦佩你武功盖世,又是性情中人,我们梅家在你逃后并不赞成杀你家人之事。奈何人微言轻,那些凶徒在你手里吃了大亏,恼羞成怒竟然报复你的妻儿老小,连你尚在襁褓中的幼儿都不放过,为此我大哥与他们大打出手,被他们打伤,调养了一年,险些把命都丢了,我们梅家更是饱受排挤,被逐出了苏州,死的死散的散,到现在也就我一个了。”
任逍遥听的怒不可遏,双手握拳咯咯作响,咬牙道:“当真有如此不讲道理之事!自古祸不延家小,梅老婆婆,那些凶徒现在何处,我这便去杀了他们,为黄老前辈报仇!”
却听梅七娘苦笑道:“我老婆子当年方才你这年纪,是那些人里最小的一个,如今都已黄土埋到脖子了,就剩下我一个啦”。
老者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我只道不过几年光景,却不想已过去四十余年,原来我也老了,可也没几天好活啦,过往种种皆是缘法。罢了,罢了”。说着走出茅屋,又传来:“你可在此静心调养,走时也可和我一起搭个伴”。
两行浊泪自梅七娘凹陷的眼窝溢出,她强撑起身,朝门外深施一礼,良久无话。
一连十日,梅七娘都留在此处,老者让任逍遥每日为她喂粥服药,期间梅七娘也教了任逍遥一些认穴点穴之法。
到了第十天,梅七娘早已是病骨支离,躺在床上只是喘气,勉力抬手朝老者摆了摆,便头一垂,没了气息。
梅七娘去世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数十年积在心底的憾事,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者早已在屋外树旁挖好一个数尺的深坑,并未运内力,也不用任逍遥帮衬,一边挖一边扶着树喘气,只到将梅七娘埋了,方才坐进屋内,颓然不语。
日落山头,忽电闪雷鸣,急风骤雨袭来,似将世间恩怨全部洗涤一空,又不知是否能洗清,时间会冲淡很多东西,但想要记住的却不会。
次日清晨,任逍遥起身,见老者仍坐在椅上,向他瞧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老者虽然年老,但因内功精湛,须发也只略现灰白,这晚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然须眉尽白,似乎忽然老了十多岁。
任逍遥正欲开言,只听老者长叹一声,沉吟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忽转头对他笑道:“逍遥啊,你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任逍遥整理衣襟,端坐床前,静听老者讲说。老者缓缓说道:“我名叫黄裳,生于仁宗庆历十四年,自幼愚钝,三十八岁时才考中状元,又不谙世故,五十岁方知福州。那年萧峰大侠率群雄与大辽止战雁门关时,我还在府衙批改公文。天命之年便是黄土埋了一半,此生我都未想到能与那武林、江湖扯上关系,大概这就是命吧”。
任逍遥虽早知他年事已高,因内功深厚方才无恙,却不想老者已一百一十九岁!
黄裳看向门外,继续说道:“政和年间,徽宗皇帝遍搜普天下道家之书,雕版印行,一共有五千四百八十一卷,称为《万寿道藏》。因满朝文臣怕刻错字惹上杀身之祸,这个担子就落在我身上。那年我已近七十岁,自感也没几年可活,若能完成这部巨作,也算造福后世,便逐字逐句极为细心的校读。这一读就是四年,每天更要读那数万字,如今想来,都不知如何熬过来的”。
那《万寿道藏》任逍遥也略有所闻,曾于典籍中看过:徽宗崇宁年间,诏令集天下道书于书艺局,令道士编作《天宫宝藏》,共五千三百八十七卷。后因皇帝仍感有瑕,于政和年再诏天下道教遗书,设经局,由道士元秒宗、王道坚二人校订后,送福州郡守亲自镂刻,成《万寿道藏》,共五百四十函、五千四百八十一卷。
可惜如此奇书,于靖康之乱中受战火之害,已不存于世。
古往今来多少奇书异宝毁于战乱,后世只能凭典籍传说中猜得一言半语,不免让人嗟叹。
任逍遥正感慨之际,黄裳沉默半响,喝了口茶,说道:“若不是那一场仗,或许我就可安享晚年了。”
原来《万寿道藏》刚刻好,黄裳还没喘口气。波斯明教传入中土,教唆方腊造反,又派出两名法王、二十四使者相助。皇帝震怒,派黄裳带兵平乱。彼时明教的教徒之中,着实有不少武功高手,众教徒打起仗来更是人人拼命,不似朝廷官兵那般贪生怕死,打了几仗,一众官兵接连吃了败仗。
黄裳收拾残兵于杭州城,正欲上书请朝廷派兵时,明教法王率众于城外百般辱骂,满城官兵无一人敢应战。黄裳大怒,一人一剑出城,自思便是死也不堕了大宋的名声。
谁料黄裳这一出城,将明教两大法王杀的一死一伤,二十四使者仅剩五人,灭明教教徒无数。城内官兵见黄裳如此,抖擞精神,一举将明教全灭,方腊亦死于乱军中。
黄裳也没想到这一仗刚落下帷幕,另一场风雨却在酝酿中。
数日后,数十个江湖门派的人齐聚福州城外,点名要黄裳出来。黄裳从未参与江湖事务,江湖中人与朝廷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出城后,一众江湖中人破口大骂黄裳不讲江湖规矩,恨不得将其抽筋剥皮泄愤,遂愈加口无遮拦,局面眼看将要失控。
忽一声佛号盖过场中众人,一位须眉皆白,满脸笑容的老和尚走了出来。一众江湖中人皆让路不语,黄裳心中一禀,原来那和尚正是少林方丈金刚菩提报恩禅师。
只听报恩禅师上前缓缓说道:“黄施主,我等武林人士与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原本不该与黄施主为难,但黄施主武功当世恐怕无几人能敌,何故不按武林规矩办事,残杀我门下弟子了因、了尘。”
黄裳奇道:“我是做官儿的,又不是武林中人,你们武林规矩甚么的,我怎么知道”。报恩禅师说道:“你若非武林中人,怎么会武?难道你师父只教你武功,不教练武的规矩么?”黄裳说道:“我没师父。”
这时,太湖帮帮主乐豪大喝一声:“如此恶徒与他废话作甚!大家一起上,将他杀了便是”。说着舞起铁桨便朝黄裳冲去。一众江湖中人也纷纷上前动手。
谁知黄裳的武功古里古怪,江湖中人谁都没见过,当场又给他打死了几人,但他寡不敌众,也受了伤,拚命逃走了。
黄裳趁夜潜进福州城内,待他到府上,却见府内血流成河,一家老小横尸当场。黄裳心如刀绞,家中院墙血书:“恶徒黄裳,不收规矩,杀你全家为诫,杀人者铁掌帮裘败、落沙门唐记…”
黄裳默默记下那些人,于院中将家小掩埋,跪了一夜后起身离开这座他拼了命保护的城。
后黄裳逃到了一处穷荒绝地,躲了起来。将那数十名敌手的武功招数,一招一式全都记在心里,苦苦思索如何才能破解,他要想通破解的方法,去杀了他们报仇。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每一个敌人所使过的古怪阴毒招数,他都想通了破解的法子。
任逍遥听的早就怒不可遏,一掌击在床上,喝道:“黄老前辈,晚辈虽武功低微,但愿舍命为前辈报仇雪恨,杀光那些武林败类为前辈报仇雪恨”。
黄裳笑道:“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最年轻梅七娘刚刚也离世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哪管你是天子王臣,亦或是贫民乞丐,都难逃一捧黄土罢了”。
任逍遥还欲言语时,黄裳起身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逍遥啊,你我虽相处时日不长,但也是一见如故。听我一言,勿要再对你父亲心生怨恨,天底下所有人对你好或都是因利可图,唯父母生养你只图你平安便可,可笑世人大多觉得父母是害自己,我做官时,一人嗜赌成性,欠下赌债累累,年逾古稀的老父每日给富人倒夜壶,只为每月五十文钱为子还债,时间大爱莫过于此啊,可惜我家小因我遭难,每每思之,心如刀绞。”言罢,早已是泪流满面。
当真是说者动情,闻者动容。任逍遥听黄裳所言,忆起十余年间自己活在仁王的羽翼之下,衣食无忧,人人尊称一声少将军,年少时惹出的乱子都不放在心上,乃是仁王与刘氏背后收拾打点好一切。正应了那句话:不经磨难难成人,雨过方知树遮风。
黄裳擦拭眼角,笑道:“我这一生,为名为利,唯一所憾便是家人。好在自感大限将至,黄某一生无愧于心,死后愿与家人团聚,弥补所憾”。任逍遥大惊,说道:“前辈莫要胡言”。黄裳摇头,指谷外说道:“白马就在谷口,由此向南,便可过了淮河,出去后切莫与人提起我之事。江南之地富庶,可在那安居,日后若有空去福州,可替我在家人坟前祭拜些,告知我已去寻他们”。
任逍遥知黄裳心意已决,顿首泣道:“前辈救命之恩,引道之德,逍遥终生铭记于心,唯有来生再报。日后但凡逍遥活着一日,每年必替前辈去家中祭扫”。黄裳笑道:“我自当没看错人”。
任逍遥刚走出屋门,只听黄裳说道:“吾闻之,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义者送人以言。吾不富不贵,无财以送汝,愿以数言相送。当今之世,聪明而深察者,其所以遇难而几至于死,在于好讥人之非也;善辩而通达者,其所以招祸而屡至于身,在于好扬人之恶也。为人之子,勿以己为高;为人之臣,勿以己为上!”。
说罢,黄裳关上门,说道:“去吧”。
任逍遥又朝着房门拜了三拜,足下一点,飞身出谷而去。
不想又过了数百年,一武林人士,路过此地,在茅屋中发现一具尸骨,手中捧着两部经书,书中载有破解各大门派武学的方法,更是天下武学总纲,遂引起江湖群雄的争夺,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此为后话。
且说任逍遥骑马一路南下,渡过淮河,已进入苏州地界,沿途无金兵侵扰,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这日傍晚,任逍遥路经苏州龙家村时,到村头一家小店中,便将马拴在路边,拿着包袱和包好的两截断枪进了店内。在张饭桌旁坐小店的主人见有人上门,连忙起身迎着:“客官是外乡人吧,“乡下地方,只初一、十五方有肉卖。没了下酒之物,客官莫怪。”,任逍遥将包袱和断枪放在一旁凳子上,摆手说道:“无妨,赶了半天路腹中早是饥渴,且拿些酒,再拿些饱肚的即可”。店主人转身烫了两壶黄酒,摆出一碟蚕豆、一碟咸花生,一碟豆腐干,说道:“客官慢用”。便自行在门口板凳上坐了,抬头瞧着天边正要落山的太阳,又似在张望着谁”。
任逍遥就着小菜喝了一壶酒,见店主人仍张望门口,说道:“店家,太阳都落山了,不会再有人来了”。店主人回身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我这村里有个铁匠,年纪与客官相仿,祖传手艺,打出的家伙又好使又经用,我前些天托他打了几把刀,今日便是约好的日子,那人性子古怪却极重信誉,说好今日来,今日就一定来”。
话音未落,一人自村中走来,夕阳下,那人头发散着,身材魁梧壮实,左肩扛着一把大锤,右手提着一尾金色鲤鱼。腰间还挂着一个包裹店家满脸堆笑:“这不,龙渊阁来了”。
龙渊阁走进店内,将包裹往桌上一扔,大着嗓门说道:“二哥,你让我打的刀都在这,还不快将这鱼好生做了,再把好酒拿上来!”店家打开包裹,只见那些刀寒气逼人,花纹细腻,当真是好刀!连忙说道:“且坐着等着,二哥这就把刚钓的鱼给你做了”。
任逍遥打量了一番,这龙渊阁长得浓眉大眼,圆脸阔额,脸色红彤,左眼已到刀疤格外醒目。
龙渊阁也打量了一番任逍遥,冷哼一声便不再看他。任逍遥本想搭话,见这人傲慢无礼,也不搭理,自顾自喝着酒。
两人无话,各自吃着酒菜。任逍遥吃喝完毕,起身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也不跟店家招呼,拿起包袱和断枪便走。
一旁低头吃喝的龙渊阁突然抬头看向他,双目精光暴涨,起身拉住任逍遥叫道:“你包中是何物”。任逍遥大怒,右臂运力一挣,岂料龙渊阁内力也是深厚,一时挣脱不开僵持不下。
任逍遥喝道:“此处狭窄,莫伤了无辜,出来招呼?”龙渊阁冷笑一声,撤了内力,自地上拿起大锤,便在门口等候。
任逍遥说道:“你这兵器无刃我也不占你便宜”。说罢自包中抽出半截枪杆,枪尾做头直指龙渊阁。
龙渊阁看了枪杆半晌,忽身影一动,凌空翻身一锤朝任逍遥砸来,任逍遥举枪杆迎去,只听咚的一响,似泰山压顶,任逍遥脚陷进地面数寸,好大的气力!
这龙渊阁武功走刚猛一路,一锤击出便源源不断,一锤重于一锤,任逍遥空有一身枪法,却施展不出,所幸内力深厚精进,尚能招架一二,却眼见落于下风。
龙渊阁喝道:“屈屈这点本事,也配用此枪?”说完手中大锤一举,横胸朝任逍遥扫去。
任逍遥单手持枪杆,叫道:“得罪了”。龙渊阁惊奇间,只见任逍遥朝前一步,手中枪杆架在大锤中间,枪杆一转,如绳般缠住大锤,龙渊阁欲收回时发觉双手早已被任逍遥枪杆所使之力带动。
任逍遥喝道:“走”。龙渊阁手中大锤早已握不住,脱手而出,八十余斤的大锤飞起数丈,一声巨响后末入地下。
龙渊阁心惊未定时,只觉喉头一凉,任逍遥枪尾直指龙渊阁咽喉,冷声道:“还打么?”
原来任逍遥千钧一发之际,脑海中闪过当日铁片上所见项王单手十八挑,须知天下枪法皆源于单手十八挑,任逍遥方才所使正是十八挑中缠字诀,要义在于以柔克刚,正是破解龙渊阁武功的关键。
龙渊阁哈哈大笑道:“这才像样!才不辱没此枪!”。又挽着任逍遥低声说道:“这不是说话的地,借一步说话”。说完从地上提起大锤,冲店家叫道:“二哥,将酒菜送去我家,这位仁兄给的银子还给他,记我账上!”店家早已被刚刚的打斗惊住,连忙挤出笑脸说道:“这是自然,我马上送去”。
待任逍遥随龙渊阁回到家中时,桌上早已摆好酒菜,想必是店家私藏的。龙渊阁将任逍遥扶到座上,抱拳道:“在下龙渊阁,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任逍遥回礼道:“营州任逍遥”。龙渊阁说道:“方才见任兄包中隐约有神兵之气,更兼有王者之威,与先祖所传一物甚为相似,故此无礼,还望任兄海涵。斗胆请任兄将包中长枪让小弟瞻仰一二”。
任逍遥说道:“此有何难,龙兄直说便是”。说罢将手中枪递于龙渊阁。龙渊阁见任逍遥坦荡如此,更觉此前无礼,对任逍遥好感益增。
龙渊阁打开包裹,当下脸色一变:“这,当真是霸王枪!”声音竟有些颤抖。
任逍遥说道:“当日山洞中此枪下之石有项王所书,想必是了”。龙渊阁眼中含泪,仰天大笑:“龙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后人龙渊阁总算能完成祖训”。
原来龙渊阁乃是当年西楚大司马,项羽四大将之一龙且后人。龙家有一分支以铸兵刃为长,霸王枪正是出自他们之手。当年范增怒离项羽时曾观天象,霸王枪有此一劫,不忍此等神兵毁于世间,遂暗令龙家后人世代寻找霸王枪下落将其重铸,龙家这一守便是数千年。
任逍遥听完唏嘘不已,当年西楚霸王虽四面楚歌而自刎乌江,但其下属仍一诺而守千年,也不知所守的是承诺还是信念。
龙渊阁抚摸霸王枪断口良久,缓缓叹道:“此枪铸造之物天下无双,先祖记载乃是天外陨铁配以精金,历九天九夜方成,世间绝无同样材料,寻常钢铁难撑其重,断无重铸之法”。任逍遥急道:“此等神兵,难道就无修铸之法?”龙渊阁摇头道:“我家先祖倒是留下重铸之法,但无铸造之物,便是西域玄铁也难融于此枪上”。
任逍遥忽灵光一现,天下万事皆有缘法,俗话说剧毒之物三尺内必有解药。遂自怀中掏出一物,说道:“龙兄,且看此物可否?”
龙渊阁一把抢过,喜道:“当真是天意!天意啊!”原来任逍遥所拿之物正是当日石内所现,记有单手十八挑的肩甲。
始皇年间,东郡有天外陨铁落下,又炙热至极,无人可动,上有四字:亡秦者胡,见者数千人。始皇震怒,派李斯详查此事。李斯赶到时陨铁早已不知所踪,东郡人人传亡秦者胡。李斯无奈只得回报始皇,始皇惊怒之下将东郡男女老少二十万人坑杀,以掩人耳目。
当年项羽与叔父项燕游至东郡,项羽心神不宁之时适逢天外陨铁坠落,叔侄二人便趁夜将陨铁运走,却不想东郡之人遭此大难。
项羽右肩当日被陨铁热气所伤,为防作战时让人有隙可乘,遂以所剩陨铁铸肩甲一块护之,项羽以“逆鳞”称之。
龙渊阁铸兵为痴,起身自龙家祠堂内取出一张牛皮卷,便拿起霸王枪和肩甲直奔屋后草庐,临走对任逍遥说道:“神兵铸成何需九天九夜,龙某五日必让此枪重现天下”!
一连四日,龙渊阁不曾出过草庐,也不与任逍遥言语,仿若癫狂。任逍遥只得每日自村口小店取来饭食,放于草庐外。
第五日,晴空万里,天朗气清。任逍遥正在村中闲逛,远远看见村北乌云四合,隐有一条黑龙从云端下垂,探到村北江面,将江水吸将上去,龙身变得光亮,乌云就越积越厚,刹那间雷鸣电闪,村北下起了大雨,而四周却依旧晴朗如常,惊得众人纷纷回家躲避。
任逍遥忆起早年间在仁王房中看过的书中记载:“五六月之间,每雷起云簇,忽然而作,类不过移时,谓之过云,雨虽三二里间亦不同,或浓云中见若尾坠地婉蜒屈伸者,亦止雨其一方,谓之龙挂。”心神一动,飞身朝龙渊阁家中奔去。
待赶到龙渊阁家中时,却见龙渊阁站于门口,正双目圆睁,紧看着草庐外。
任逍遥随他看去,村中所见异象果然出自此处。想近前看时,龙渊阁拉住他说道:“还不是时候”,声音虚弱沙哑。这才发现短短五日间,龙渊阁早已憔悴不堪,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任逍遥扶他坐好,运气内力想助他调息,龙渊阁摆手道:“别耗费内力,我死不了,异象将止,与此枪是否有缘还看你的造化了”。
话音未落,“水龙”拔地而起,直上云霄。龙渊阁推了任逍遥一把叫道:“快取枪”!任逍遥不及细想,快步冲向那“水龙”,近处看时方知乃是龙吸水,外圈风力极大,任逍遥冲了数次都被弹开。只听身后龙渊阁说道:“若贪生怕死,如何驾驭神兵,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番也激起了任逍遥的斗意,你要与我斗,我便与你斗到底。
任逍遥运起周身内力,左手握拳,右手举掌,大喝一声朝风中击去,只一刹,面前风力减缓,任逍遥身形一闪,消失于龙吸水中。
龙渊阁见状,起身从房内拿出一只烧鹅吃着,笑道:“累了老子这些天,也叫你吃些苦”!
且不说地上大快朵颐的龙渊阁,任逍遥冲进风中,狂风卷起的水与石沙如刀,割的任逍遥身上无数伤口,任逍遥也发起狠来,不顾周身疼痛,朝风眼中冲去。
正是长风破浪,问行路何惧;云帆沧海,笑岐路何难。
究竟任逍遥能否得此神兵,此后又有何遭遇,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