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逢乱世,问天涯何处
书名:天涯之走天涯 分类:仙侠 作者:洛叶知伊 更新时间:2025-03-24 00:03:55
“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屈身辱志兮,恨难雪,归泉下兮,愁绝”
此词出自靖康二年宋钦宗正室朱皇后之口。
那时,北宋皇室被俘虏至金朝京师会宁府,金人举行了献俘仪式,命令二帝及其二后都穿上金人百姓穿的服装,头缠帕头,身披羊裘,后妃和宗室等人袒露上体,到金太祖阿骨打庙去行“牵羊礼”,复又下令皇太后、皇后入金宫“赐浴”。朱皇后不堪污辱,吟下此词后,饮恨投水自尽。
一朝之帝后尚且如此,何况百姓!
然此前,金辽相争,与平州打败辽国精锐辽兴军。正欲乘胜长驱直入中原时,不想进军平州之邻时却连连受挫,止于此城三月有余。
金主大怒,于大帐中亲问辽降将耶律延禧道:“此处是何将把守?速去劝其勿螳臂当车,早日归降我大金,免得身首异处。”耶律延禧忙道:“启奏陛下,此城为营州城,自道宗时便不属我大辽。”金主斥道:“贼子尚思辽否!”只惊得辽时耀武扬威的兵马大元帅耶律延禧叩首如捣蒜般连连谢罪。
金主旁边一人惊道:“莫不是那仁王?”耶律延禧尚未回答,金主问道:“宗翰贤侄,这仁王是何人?”原来那便是败辽军与达路古城的金朝宗室名将,国相完颜撒改长子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沉吟道:“启禀陛下,臣听闻昔年宋辽征战之时,不知何处来一人,面色黝黑,燕颔虎须,单枪匹马闯入辽军大帐,手中长枪连败辽营数十位猛将,众皆震服,辽王亲迎他入大帐,达成一约,遂划地为界,令众军不得携兵刃入营州,而营州既不属宋亦不属辽,军不得过三万,十余年来营州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营州军民感其恩德,因其姓任,奉为仁王。”
耶律延禧忙道:“昔年我辽国国师夜观天象,曾见七杀破军星落于渤海之滨,那仁王平日里温和慈目,但怒时声若巨雷,势如奔马,依小人愚见,此人正应星象,不得不防。那营州守军均为百姓和投奔而来的流民自发所组,共两万余人,平日由仁王所训,号邻海军。”
忽闻帐外一人大喝:“宋室乃我囊中之物,区区两万乌合之众如何挡我铁浮屠踏平中原之路!”众人视之,只见那人面相丰腴似佛却目露凶光,便是金国人称菩萨太子的完颜宗望了。
金主大喜道:“好啊,贤侄到来,我军如虎添翼,你且率三千铁军,踏平那营州城!”
营州城中,仁王闭目不言坐于议事厅上,厅下众将随面色憔悴,却仍精神抖擞,士气高昂。
少顷,仁王问道:“老梁,城中粮草如何?”一大汉应道:“禀将军,贼兵围城已逾三月,这粮草…”仁王扬手打断他,说道:“我已知晓,文斌,朝廷那边有何消息?”一个精瘦的汉子说道:“禀将军,朝廷说当年将军订下盟约营州城既非辽亦非宋,何以出尔反尔?还说…”
仁王大怒,一掌击在案上,怒道:“若非如此,这一城百姓早已沦为辽人刀下冤鬼了,休说这一城百姓,怕是他赵家江山也坐不稳了!”
忽一人闯入议事厅,叫道:“将军,大事不妙,城外已集结了数千重甲军,意欲攻城。”仁王睁开眼,双目精光暴涨,喝道:“取我枪来!”众将亦散去准备出城迎敌。
仁王披挂上马,正欲出城时忽听城外喊杀震天,情急之下足下一踏马背,飞身跃上城楼,待仁王登上城楼,文斌上前禀道:“将军,少将军领一队人出城迎敌去了。”仁王大怒:“胡闹!没我将令何人开的城门!”文斌低声道:“据守城士兵说,少将军是手持令牌出的城。”仁王一摸腰间,令牌早已不见,想必是早被取走,只气的面色铁青,五指抓的护栏咔咔作响。
城中暂表不提,且说完颜宗望集结三千铁浮屠,只待一声令下攻城之时,却见营州城门大开,一支军队出城而来,队前一人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长七尺,姿颜雄伟,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一双丹凤眼,两条卧蚕眉,身披银甲,手握长枪,坐下一匹白马,立于阵前。
完颜宗望大笑道:“莫不是营州城如此不济,竟派出一个娃娃来送死。那小娃娃,快些回城去喊仁王出来,免得成了我刀下鬼。”那人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尔等蛮贼,我一人足矣,待我枪挑了你们那皇帝的头颅,回去做夜壶。”
完颜宗望大怒,提刀喝道:“竖子安敢放肆!待我先砍了你的脑袋再说!”说罢,拍马直取那人。
那人亦不示弱,挺枪迎去。
两人于阵中大战,一枪一刀战做一团,两人战七八十回合不分胜负。
金营内只听的外面鼓声大起,金主与众人出帐视之,只见一人与完颜宗望战于一处,枪法不慌不乱,攻守有序。金主急问左右那人是谁,却无人识得。
完颜宗望连战多时不下,心生一计,遂一刀架开长枪,拨马便走。
那少年拍马直追,口中叫道:“匹夫休走,留下脑袋于你逍遥爷爷做蹴鞠。”
耶律延禧听得,连忙上前对金主说道:“禀陛下,这便是仁王之子,当初我与大王会仁王之时他尚是个孩童,故一时未曾认出。”金主笑道:“孩童毕竟是孩童,城府见识差的远呢!”。完颜宗翰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仁王大怒,叫道:“竖子无谋!如此的诱敌之计都不识!”
话音未落,见那完颜宗望猛地仰头呼啸一声,完颜宗翰会意叫道:“铁浮屠听令,摆虎阵进攻,拐子马在旁,列鹰阵策应!”
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虽非兄弟,但多年疆场厮杀,已是配合默契。当年宗望创立铁浮屠时,宗翰便考虑铁浮屠人马沉重,易攻难守,便着手组建一支拐子马,用于在旁策应,弥补铁浮屠自保之力。
任逍遥追至阵中,立刻被团团围住,只见那三千铁浮屠,人马均披重甲,只露双眼,五千拐子马,轻甲鸾铃,背硬弓舞短刀,马蹄声如潮,喊杀声如雷。
任逍遥暗叫不妙,方知中了敌将的诱敌之计,却不想服输,当下大喝一声,舞起长枪朝铁浮屠冲去。
任逍遥突刺数枪,奈何铁浮屠铠甲甚厚,无法伤其分毫,铁浮屠步步紧逼之下只得变换枪法,但见其枪好若不停在盘旋的蛇般,快速旋转之下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招式,正是七探蛇盘枪中蛇盘式,一时间倒也招架得住。
仁王暗叹此子天赋甚高,连变幻莫测的七探盘蛇枪都能偷学得。
须知七探盘蛇枪乃是三国时常胜将军赵子龙所创,当年赵子龙血战长坂坡便是靠此枪法杀的七进七出,救扶幼主,成就万世佳话。
此枪法分七探和蛇盘二式,七探为七种杀招,而蛇盘为快速枪使其好若不停在盘旋的蛇般,其枪快速旋转之下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招式。
仁王长叹一声,心知任逍遥性情浮躁,当初偷学七探蛇盘枪怕也只是习得七探式,而防守为用的蛇盘式才为此枪法之精髓,此番危机若是九招蛇盘式尽出,虽脱困不易,自保确是不难,然而观任逍遥枪势将尽,最多也就是习得第五式,不多时枪式用尽,则万事休矣。
知子莫若父,任逍遥第五式使出,便无后招,慌乱之下枪法一乱,被几人架住长枪,任逍遥暗运内力欲夺,却不曾想长枪承受不住,竟折断当场。
营州城下任逍遥所带千余人见势危急,上前欲救,却被铁浮屠阻拦于阵外,邻海军多为轻骑兵,如何是重甲披挂的铁浮屠的对手,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营州城内众将正欲出城时,仁王喝道:“所有人不得出城!”,众人定睛视去,只见仁王取过老梁手中一把宣花斧,自数丈高的城楼上一跃而下,足尖点地飞出丈余,好生了得的轻功。
仁王手持宣花斧,直取敌阵。外围铁浮屠见有人闯阵,手挺长矛便向仁王搠去。仁王侧身躲过长矛,左手撑地,右手大斧一轮,砍断外围数匹马腿,马上铁浮屠猝不及防,被掀翻下马,银光一闪,铁浮屠尚未落地便身首异处。
金营众人皆面露骇色,铁浮屠自组建以来,纵横辽国疆土,所到之处辽军望风而逃,不日想今日被人所破。
仁王救子心切,大斧招式大开大合,营州城上老梁见了暗暗心惊,原来仁王所使用的斧法正是自己成名于江湖的鲁公斧法,这鲁公斧法乃是唐朝赫赫有名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鲁国公程咬金所创,昔年程咬金未发迹前不过是贩夫走卒之人,梦中得见一白发老者,老者传授其三十六路斧法,然被吵醒后只记得三招,程咬金仅凭这三招斧法开阔大唐疆土,成万世功勋。后世有一奇人,自觉此斧法威力如此之大,却仅有三招未免可惜,立誓补全三十六路斧法,后潜心数十载钻研其后招,奈何此斧法太过高深,穷尽一生心血只补全成十八式,此人便是老梁先祖。
老梁没投身仁王帐下之前,本是营州城内一屠夫,一日仁王经过,于闹市中角落见其用板斧屠牛,下劈、横抹、斜挑一气呵成,不由得喝了声彩,老梁见其气度不凡,请进屋内于仁王攀谈,仁王劝其投身帐下,老梁曾投军不得重用,对朝廷心灰意冷之下隐迹于闹市,仁王数次亲临之下,后以一长竿破尽老梁十八路斧法,老梁深服其人品武功,甘心为仁王效力,成了仁王的左膀右臂。
老梁不曾想自己苦练数十年的家传斧法,仁王仅看过一遍便习得此中精髓,今番一战,又演变出许多招式,老梁暗暗记下,日后凭借此斧法纵横疆场,又组建了一支万人斧头军,于一场战役中斩杀数万金兵,使金兵闻风丧胆,这是后话。
且说仁王一番冲杀之下,撕开铁浮屠重围至任逍遥马前,见任逍遥虽然狼狈却无甚重伤,脸色略为缓和,低声斥道:“逆子不自量力,三脚猫的功夫还去充大将,折了我多少兵将!”任逍遥尚未言语,仁王一把提任逍遥下马,叫道:“有甚言语待回去再说,先随我杀出去。”任逍遥劈手夺过一杆长矛,效仿仁王只攻铁浮屠座下马,虽长矛不及大斧善于劈砍,任逍遥另辟蹊径,专刺马眼,不多时与仁王突出重围。
任逍遥随仁王杀出阵外,正松口气时,忽听身后一阵破空声,急回身时见一箭将至,仁王一掌击开任逍遥,利箭穿肩而过,箭势不减,将仁王带翻倒地。
任逍遥看去,但见射箭者身形雄伟,虬髯鹰目,猿臂狼腰。任逍遥大怒,回身便朝那人冲去,仁王喝道:“混账,还要胡闹么!”任逍遥见仁王伤重,追兵将至,一咬牙背起仁王,转过身面向追兵,朝营州城退去。手中长矛左刺右搠,连挑数名金兵于马下,然追兵越来越多,任逍遥又背着仁王行动不便,眼看将要不敌。
任逍遥不禁后悔起自己今日此举,不仅连累了随他出城的一千将士,也连累了自己的父亲。
正在任逍遥绝望之际,背后喊声震天,只见营州城内兵将倾城而出,原来老梁和文斌在城上本就按耐多时,此刻见仁王父子性命危在旦夕,哪还顾得上仁王号令,老梁当先大叫一声:“我这就出城去救将军,死也要和将军死在一起,不怕死的就随我同去!”文斌拔刀冷笑道:“只你老梁在这充什么好汉?我的命是将军救的,该到还的时候了!”众人一呼百应,顷刻间邻海军兵将集结而出。
老梁一马当先,来到任逍遥面前,急忙查看仁王伤势,见仁王无碍方才松了口气,接过仁王手中宣花斧说道:“少将军速带将军回城医治,追兵我等来挡!”任逍遥尚未回话,文斌在一旁叫道:“老梁你出城倒是挺快,怎不见你杀敌也快。”老梁大笑一声,提斧冲入敌阵。
常言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邻海军众将个个杀红了眼,如下山猛虎般迎向金兵,只见营州城外尘烟四起,喊杀震天,直至黄昏时分,双方各自鸣金收兵,城外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单说任逍遥带仁王回城后,迎面怒气冲冲走来一位妇人,只见那妇人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手持一只短竹竿,上前劈头就朝任逍遥打去,口中斥道:“去啊,再去呈英雄啊!不让你习武你去偷学,真教你习武又不勤学苦练,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就你这两下子,还敢出城去迎敌。是不是人前一口一个少将军把你喊的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小子,你比起你爹差的远了!”。任逍遥不敢躲避,低首垂眉的由妇人又打又骂。那妇人正是仁王之妻,任逍遥生母刘氏。
刘氏打骂够了一脚踢开任逍遥,任逍遥起身后只觉浑身轻松了许多,原来刘氏表面上是在打骂,暗中却以内力疏通了任逍遥的经络穴位,使其疲惫之感大减。
仁王调息了一阵,精神稍缓,低声说道:“大庭广众之下聒噪成何体统”。刘氏叫道:“你这么大岁数还似这毛头小子一般不知轻重!他要逞英雄就由他去,你也跟去凑热闹!”仁王干笑一声,不敢应答。
在场众人皆知刘氏乃汉宗室之后,幽州人氏,嫁仁王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女豪侠,性情刚烈,嫉恶如仇,偏又剑法绝伦,曾一夜荡平幽州荼毒百姓多年的燕山贼寇,幽州百姓尊其为
仁王待刘氏气头稍过,对任逍遥说道:“带你母亲回府上,好好养伤,说教的话待我回去再说。”任逍遥吼道:“又是待我回去再说,这番话我听了多少年!你十几年都在处理军政,连枪法都是我偷学的,我若学的你的枪法,怎会有今日如此狼狈!”说罢,拨开人群便走。
众人欲追时,仁王制止道:“让他自己慢慢想,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召集众将即刻到议事厅”。说完,当先走进议事厅。刘氏叹了一声,随着任逍遥追去。
仁王上座后,环视一周,问道:“城内现在还有多少兵将,伤势如何?”老梁回道:“此番大战,城中兵将尽出,折损惨重,如今城中兵士仅三千,皆伤疲,正将尚有十人,偏将二十人。”文斌接道:“想不到那铁浮屠与拐子马当真如此难缠,可吃了大亏。”仁王叹息一声,自知即使没今日任逍遥胡闹出城,城中粮草将绝有无外援,城破也是早晚之事。当下问道:“老黄,城内百姓可都转去汴京。”老黄答道:“日前胡康派人送信,说汴京城不许百姓入内,胡康只得率轻骑护送百姓改投大名府,百姓和护送的将士本就轻装上路,到汴京已是粮草断绝,人困马乏,如今又要多出数百里路,怕是…”
仁王大怒至极,斥道:“朝廷昏庸,奸臣当道,不得百姓入城,怎不见他不许外敌入城?辽人也好,金人也罢,在我疆土如履平地,昔年二十余骑金兵在雁门关外耀武扬威,挟十余万百姓而去时怎不见他守军出城一兵一卒!这朝廷究竟是金贼的朝廷还是大宋子民的朝廷!”盛怒之下急火攻心,疮口崩裂,不由得吐了一口血。老梁急招军医时,仁王摆摆手,让众将散去。
不多时老梁又回到议事厅中,手中端着一碗煮好的水,又自怀中取出几枚野果,用小刀切开放入碗中。
仁王接过碗,笑道:“老梁,你随我几个年头了?”老梁回道:“那时,少将军想取我砧板上的猪蹄膀取骨做玩具,踮着脚尚且拿不到,用铁钩把桌案勾翻,还是将军以内力使桌案不倒,少将军还谢了神明”。仁王哈哈大笑,一扫阴郁之感。
少顷,仁王说道:“老梁,城中粮草已断了月余,将士们把城中能吃的都吃尽了,若不是当年我带人打了五口井,怕是早就撑不住。纵使没有那逆子这番胡闹,也守不住几日。我观金兵布阵扎营,毫无章法可言,明日子时,我率人进攻金兵中帐,时敌兵必乱,你趁乱带伤者从北角退走,我自会拼死为你等拖住金兵。
老梁惊道:“将军,天下可无我,不可无将军!梁某虽不才,却也能拖得那金贼一时半晌,万望将军莫要涉险,以大局为重。”
仁王摆摆手说道:“我意已决,切莫要多言,你一身本事,纵使不在我帐下,也足以让金贼犯我疆土百姓时,先思量三分。况且金贼想取我性命,我又岂会引颈受戮?”又自身后取过一副字卷,交予老梁说道:“此为三年前我那徒儿拜访我时,向我请教的治军之道,日后你若能遇到他,便交予他,若遇不到,你便以此治军,切莫纵容军士侵扰百姓,水能载舟亦可倾覆,要好生记着,民心,胜于世间任何尖兵利刃。”老梁还要劝阻时,仁王闭目道:“人老了,精神不及先前,该歇息了”。老梁知仁王意已决,含泪拜了三拜,转身退出议事厅。
仁王待老梁走远后,起身将议事厅中机要文缄尽焚,行至门前时,又回头看着已是空无一物的议事厅良久,笑了一声,长身而去。
夜色已深,阴云密布,天上连星辰都望不见,放眼看去就像被墨泼过一般,营州城中万籁俱寂,残缺的城门,似一张巨口,等待着下一次打开。
仁王回到府中,抬头见刘氏正擦拭着雌雄双股剑。仁王上前轻声说道:“这般晚了,不去歇息摆弄兵刃作甚”。刘氏头都不抬的问道:“明日几时出城?”仁王答道:“子时”。刘氏叹了口气:“又是你充做好人断后罢!”忽仁王拍额叫道:“怎的如此糊涂!”
刘氏停下手,抬头看去。仁王笑着说道:“我忘了交代文斌,明日护你与逍遥自南而走,届时兵行三路,还可做疑兵之计…”
忽寒光一闪,刘氏将手中雄剑掷出,剑身紧擦仁王面门落下,一声脆响,剑尖插入青石板中。又闻一声清鸣,只见刘氏手持雌剑直指仁王,剑锋过处竟有凛冽之气袭来,好一对神兵利器!
刘氏喝道:“我夜叉圣母行走江湖十几年未曾退过一步,今日讨教一下仁王的武功,看看老娘是不是本事落下了!”仁王苦笑一声,拔出雄剑用衣袖擦拭干净,放回鞘中,说道:“娘子祖上汉昭烈帝传下的雌雄双股剑和顾应剑法已数千年,当初差点要了我的命,怎敢轻视娘子,不用比,我输了就是”。
仁王坐下后说道:“你我夫妻近二十载,有些话自不必说,如今城破在即,你常说担当二字总要有人担才能当,军中将士性命都愿交于我手,我怎能不为他们的性命担当。何为国家,国在家前,有千万百姓的家方有我们的家,你深明大义,自会懂我今日之举。”刘氏收起剑,握住仁王的手,叹息一声,长久不语。
再说任逍遥自回府后关闭房门,心中烦闷难当,于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听房门一响,任逍遥装作睡下,只觉那人将被子拉好,轻声说道:“好了,装睡都装的不像样”。任逍遥起身看去,不是刘氏是谁。
刘氏笑道:“在外面疯了一天,早饿了吧,娘从后山上找了些野菜,给你做了些菜团,来趁热吃”。任逍遥早就饥肠辘辘,只是与仁王怄气,此时闻到香气扑鼻的菜团,怎能按捺得住,起身一把抓起菜团,狼吞虎咽起来。
刘氏在一旁看着任逍遥,面带笑意,柔声说道:“逍遥,你爹似你这般大时就曾打过雁门关之战,娘虽不及你爹,却也初涉江湖。我们俩打小就将你视作掌中宝,本想待你加冠便寻一户人家的千金,让你一生安稳无忧,可惜事与愿违,如今城破在即,爹娘怕是不能继续保护你了”。任逍遥闻言,抓着菜团的手停住,抬头看向刘氏,只见曾经天塌下来都不曾慌乱的刘氏此刻竟眼中含泪。
刘氏侧身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逍遥,你虽性子急躁,可此时年纪尚小,慢慢历练就是了,为娘知你生性散漫自由,凡事不求上进,可人活一世,总要争一争,或与人争,或与己争。至于武功,娘和你爹是最亏欠于你的,你爹的仁王枪法乃是纵古贯今数十种枪法集成,变幻之繁琐,要习得可不是是一朝一夕之间。你爹也知平日里你偷学他的枪法,故晨起练枪时放缓枪势便于你在旁偷学。娘的功夫,轻功和点穴自小便教过你,还有一门娘的家传功夫,娘连你爹都不曾教过,今日娘教于你,纵使不能学全,学得那一招半式日后可以自保,为娘也安心了”。
任逍遥早已不知所言,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刘氏刚才的言语,忽听窗棂一响,刘氏已破窗而出,放于院中桌上的雌雄双股剑已被她单手拔出,刘氏双手握柄,喝了一声,双剑分开,只见雄剑有三尺七寸之长,雌剑为三尺四寸之长,皆都仿造先秦的制式。双剑出鞘时寒光一闪。细看之下雌剑剑柄刻有凤凰展翅,雄剑则是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
刘氏说道:“人皆知汉昭烈帝刘玄德之仁义,却不知他也是一流剑术高手,世间皆传他双手过膝,殊不知玄德公实为通臂拳之高手,出手时臂由松肩发出,裹肘而出,以成通臂之势。玄德公又以织席贩履为掩,遍寻天下剑术名师之剑法,十余年后将剑法与拳法结合,自创顾应剑法,后得名将马孟起,又将其出手法融入,才有了这套剑法之形意。此剑法传承数千年,乃无数刘氏宗亲心血之作,今娘传于你,且看得仔细了。”
只见刘氏双手挥动长剑,刹那间院落中寒光四起,两柄剑左顾右应,一攻一守,仿若流星萤火;虚实相生,真假难辨,宛如水月镜花。
任逍遥看至第九式,忽脑中闪过一念,仿若阴云之中透过一缕阳光。
刘氏演练一遍,见他仍面容呆滞、双目无神,轻声叹了口气,将双剑放回鞘内,走出庭院。
且说任逍遥见此剑法竟与自己苦思一年有余的楞严经第四层有关。经中所记:“藏性其体清净,能应能现。如摩尼珠其体净圆,净故非色,以即珠故;圆故能应,非不色,以即色故;非色非珠。而此藏性其体净圆,净故非相,以即性故;圆故能现,非不相,以即相故;非相非性,名空不空;非相故空,非性故不空,非即非离,平等如如,名曰中道;即空不空如来藏”。此刻任逍遥如醍醐灌顶,隐约寻到了通向第五层之法门,遂盘坐于地,左手握拳,右手作掌搭于左手之上,闭目凝神静气,渐渐进入十信之境。
临近突破之时,忽一声巨响,任逍遥心神一分,体内真气外涌,丹田之中肚中一团热气,有如炭火,东冲西突,无处宣泄,但见他眉头紧皱,就要反噬在即。
哪知一股真气自任逍遥百会穴而下,这团热气顺真气缓缓流入他的任脉,只听一人沉声说道:“气沉丹田,吐纳运息,归于气海”。任逍遥依法呼纳运息,暖气果然顺着他运熟了的经脉,流入了膻中气海,就此更无异感。
任逍遥呼出一口浊气,自知方才九死一生。他抬头看去,乃是仁王。此时仁王身披玄铁甲,左手握一杆长枪,只见枪身乃混铁精钢打造而成,长一丈五尺,枪头为镏金虎头形,虎口吞刃,乃白金铸就,锋锐无比。
只听城外喊杀震天,老梁手臂带着一箭跑来,正欲言语,仁王抬手说道:“按先前所定,去罢”。老梁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仁王看着任逍遥,说道:“这楞严经乃佛门之首,自传入中原以来,千百年来仅赠经书与我的圣忠禅师练至第七重,此经复杂繁琐,须循序渐进,莫要心急求成。再练时,寻一处清静之所,切莫分神,如走火入魔则悔之晚矣”。
任逍遥正欲说话,却见仁王手中自腰间解下一个包裹,交予他手说道:“儿啊,此番劫难,我们父子二人不知还能否再相见,你和你娘南下去寻你师兄,里面还有些碎银子和衣物,爹知你天资甚高,这些年却无暇教你一招一式,仁王枪法就在包袱里,也算爹弥补一些了。你记住,江湖虽是险恶,人心则更是难测,凡事要多加小心,对人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你阅历尚浅,好在为人忠厚仁义,善心待人总是好的,你可牢记切勿自视甚高,也不可妄自菲薄。此后若出仕,则不可犯上作乱,不可树立党羽,不可得罪小人;若为将,则不可体责士兵,不可意气用事,不可不从君令;若为民,不可强出风头,不可不懂忍让,不可忘记祖宗。还有…”。
刘氏手持双股剑,披红战袍,闯进院内喝道:“金兵距此间只一街之隔,还不走更待何时!”
仁王笑着看了任逍遥一眼,转身持枪走出院落,晨光下,任逍遥看着仁王如山一般的背影,他不知仁王这一笑,竟要用尽许多年去懂。
刘氏牵过任逍遥平日里所骑白马,让任逍遥上马后,自己亦跨上一匹枣红马,叫道:“可要跟紧娘!”双剑一晃,杀将出去。任逍遥自兵器架上取过一杆缨枪,紧跟着刘氏杀了出去。
待二人杀出城外时,仁王正与那完颜两兄弟交战,仁王臂伤未愈,化枪为剑,或刺或砍,一时间占尽上风,老梁与文斌各率一队百余人的玄甲军抵住铁浮屠,任逍遥识得此为燕赵营,乃是自春秋战国时以来燕赵地界名将之后所组,平日里隐于燕山深处,被视为营州城最后一道屏障。
任逍遥欲回身参战,刘氏一手抓住缰绳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任逍遥拽出数里,任逍遥只觉喊杀声渐远,眼眶里越来越湿。
任逍遥浑噩间回过神,忽觉耳边没有马蹄声,赶忙回头看去,只见刘氏已勒住马甚远,正含笑看着他,见他回过头方才笑道:“逍遥,以后你会知夫妻间何为生当同裘,死当同穴了。听娘说,如今天下只江南之地富庶太平,那赵家想续坐江山必会迁于江南,你切先去那里,若是如汴京一般,那时再做打算,天大地大,总有我儿容身之处”。说完刘氏立刻调转马头,好似用衣袖拂了拂眼。
刘氏正与拍马时,突然说道:“儿子,以后定要记得与喜欢你的女子相守,切莫苦苦追寻一个你喜欢的女子。好好活着,爹娘日后自会与你相见的。”说罢,刘氏怒喝一声,一剑鞘拍在枣红马上,朝营州城外奔去。
任逍遥情急之下欲追去时,忽觉气血翻涌,眼前一黑,用尽全力将缰绳捆在身上便没了知觉。
一场大雨忽然而至,似瀑布自天宫垂下,又似千万人在云间泣哭。
一声惊雷划过,惊醒了世间万物,也惊醒了梦中之人。
任逍遥睁开眼,四下一片漆黑,口中喃喃道:“这便是地府了,我要快些寻爹娘去,免得过了那桥就记不得了”。忽一股热气扑面,惊抬手欲击去,只觉胸口沉闷,丹田之处似有千斤之石压住一般。当下苦笑一声,心道:人皆言死了一了百了,怎我到了地府阴间还是这般样子,再投胎时可要记得,死前要无病无痛,免得再受苦。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耳边一声嘶叫,原来是那匹白马。原来此马乃任逍遥自小养大,颇通人性,眼见任逍遥昏倒之下,竟自行奔走寻得一山洞,直至深处方敢停歇。
任逍遥抚着白马头,说道:“多亏了你,这次我欠你一条命了。”忽仰天大笑道:“先前常说走遍天下,去营州城外看看,两个老顽固不答应,这下我们终于得愿。”说着,眼中两行泪滑下。那白马也似觉出他心中感伤,马首不断蹭着任逍遥,好似安抚一般。
任逍遥饥渴难耐,挣扎数次欲起身,无奈丹田内千斤之感又袭来,只得作罢,用尽气力盘坐起来,默念起楞严经心法,欲将丹田之中的真气梳理。
及月上柳梢,任逍遥打坐之间,忽听白马一阵嘶鸣,他睁开眼,只觉头顶沙沙作响,似有巨物,抬头望去,不觉心头一惊。
原来洞顶不知何时盘来一条大白蛇,那白蛇头生二角,长逾数丈,身若杨柳,首若牛犊,两双琉璃珠般的眼睛正盯着任逍遥,巨口吐信,如视盘中之餐。
任逍遥大惊失色,情急之下站起身,丹田中汇好的真气瞬间涣散,直教任逍遥痛的汗如雨下,不敢再动。
白蛇长嘶一声,俯身而下直冲任逍遥,任逍遥暗运刘氏传授的惊鸿诀轻功,气运双腿,腾身而起,堪堪避过白蛇的攻势。不想那白蛇身形虽大却灵活异常,一击不中,即刻调转蛇头,朝任逍遥俯冲而去。
任逍遥欲再运轻功躲避时,腹中直觉翻江倒海,险些晕厥,抬头望去,白蛇已致头顶,暗叫一声休矣。
正当任逍遥准备赴死之时,忽觉一阵劲风横扫头顶,只见一条黑蛇自洞中而出,与那白蛇战至一处。
那黑蛇通体黑青,头上隐有角,双目重瞳,似有拔山之势,勇猛异常,不多时,白蛇已显劣势,却见那白蛇甚是狡诈,虚晃一招,一口咬断黑蛇之尾,黑蛇大怒,攻势如排山倒海,瞬间将白蛇撕成数段。
黑蛇得胜,仰首长鸣一声,却有无尽沧桑之感。
任逍遥挣扎起身,抱拳道:“此番多谢蛇兄出手相救,生死大恩,任某日后必报”。黑蛇观任逍遥良久,任逍遥欲再言时,黑蛇巨头一扫,直取任逍遥腹部,任逍遥不及细想,只觉一阵眩晕,丹田之中乱撞的内力受此重击狂暴更甚,连吐数口黑血。
几口黑血吐出,任逍遥顿觉周身舒畅,体
内乱窜的真气已全部归拢,运转内力自如,方知黑蛇此举旨在助己,四下看去,黑蛇早已不见踪迹。
忽任逍遥见地上寒光逼人,正是白蛇被撕碎之处,乃是一柄剑。剑身已碎做数段,仍可看出是一把刃如霜雪的神兵利器,剑柄饰有七彩珠、九华玉,断口处只可见篆书二字,任逍遥观得半晌,惊道:“莫不是那高祖斩蛇之剑”!
须知秦朝时,有一青年好吃懒做,活脱脱一泼皮无赖,那人常望咸阳而叹: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某日外出归来手中拿着一根三尺余长,锈迹斑斑的铁棒,于乡中人言自南山仙人处得来,名曰赤霄,可斩真龙。乡中人皆嗤笑。又数年,那人带数十壮丁赴咸阳筑长城,途经芒砀山,探路者回报言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那人已大醉,笑道:壮士行何畏!提铁棒上山,一夜过后,众人上山只见一条大白蛇被斩做两段,那人已在数里之外,手中铁棒化作一柄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的剑,剑上有七采珠、九华玉以为饰,上篆书二字:赤霄。那人便是赫赫有名的汉高祖刘邦。
任逍遥将赤霄剑收拾了,掘地埋好,以剑柄为碑,剑身为冢,是以此剑与刘氏祖上颇有渊源,顾此拜了数拜。暗叹可惜了一柄神兵,转念又想昔年强盛一时的汉王朝早已沦为尘埃,幼时娘亲常吟唱道: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栗。
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
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
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篲折节无嫌猜。
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
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
行路难,归去来!
爹娘当年种种都涌上心头,当时只道是寻常,此刻方知已沧桑,不由得黯然神伤。
任逍遥正欲反身回营州城寻爹娘踪迹,方行数步,被一物绊倒。任逍遥伸手摸索,竟是一节铁棒。
火光下,那节铁棒足有腕口粗细,通体玄黑色,断口处切口整齐,尾端有龙尾,棒身盘踞半条龙,沉重异常。
任逍遥忆起那条黑蛇,方才黑蛇便是从洞中而出。当下便将白马安顿好,于洞边寻得些枯枝,自包袱内取出火折子,燃起火把向洞内走去。
洞内蜿蜒曲折,足行十里上下,只见豁然开朗,洞内有一处大厅,正中巨石之上插半截长枪,只见那枪与那半截铁棒相似,恍然大悟原来是此枪枪杆。
待他细细看去,半截枪足有六尺余长,枪头被龙口所吞,呈赤色,隐隐有花纹浮现。任逍遥暗叹道:“此枪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所用,枪锋如此,点到必死;枪身如此,扫到必亡。怕是爹那把虎头湛金枪都难与其争锋”。
火光之下,巨石上有一片平坦处似有字迹,上前细看,似是篆书,笔锋苍劲有力,深入石中。任逍遥虽顽劣,却也颇有文采,又涉猎甚广,各朝各代字迹都识得大概,当下细细读来: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任逍遥惊骇莫名,失声叫道:“莫不是那西楚霸王!”
果见后文书道:“吾年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叔父怒之。吾答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叔父乃命人以天外玄铁打造此枪,后随吾征战数十载,破釜沉舟,鏖战巨鹿,裂土封侯,楚河汉界,及至四面楚歌,永别吾爱。吾当年夸下海口言曰彼可取而代之,今日方知倾尽天下,亦不及虞姬一笑,故封枪于此,另吾征战数十载悟得单手十八挑,望后世得之,不图征雄图伟业,万世之功,只求能护拥之爱之人,项籍书”。
任逍遥唏嘘不已,忆起所读之书提及项羽者莫不言其失德残暴,不想今日所见却也是重情重义之人。于是上前拔出半截长枪,只听一声巨响,巨石碎成数块。乱石中忽现一物,漆黑如墨,坚硬异常,上隐现图案。
任逍遥拾起此物,以枪杆敲击,只听声响沉闷,方才火把已燃尽,火折子也遗失了,任逍遥只得拿起枪,对碎石施礼道:“救命授枪之恩无以为报,在下若得生路,必重铸此枪,让此枪闻名于天下”。言毕,摸索出了山洞。
出洞后方知天已大亮,白马见任逍遥出来,连连嘶叫,任逍遥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将两截断枪置于鞍边,自怀中摸出乱石中寻得之物,似古之肩甲,上刻十八式枪招: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花。皆为枪法之根本,昔年项羽仅凭此枪法便纵横天下,可见其英雄本色。
任逍遥此时想起营州城外战事,不由得忧心忡忡。抚马首说道:“白驹,你可带我去营州城否”。白马长嘶一声,朝北方奔去。
足足走了半日,其时日上三竿,任逍遥远远看到营州城城楼,白马放缓了步伐,哒哒的马蹄声如阵阵敲在任逍遥心头一般。
只见营州城外已被清扫得净,土地依旧染红,马蹄踏下不断有血翻出。
任逍遥心下焦急之际,忽城内冲出数百金兵,为首一人魁伟尊严,喝道:“来者何人”!任逍遥双目通红,自鞍上取下两截断枪,大喝一声朝拍马朝金兵冲去。
金兵纷纷上前,任逍遥双手齐出,右手断枪刺砍,左手枪杆扫架,枪尖刺中者必死,枪杆扫中者必亡,一时杀翻十余金兵。
奈何连日奔波,水米未进,任逍遥冲进敌阵已是强提一口气,怎敌金兵团团围住,待再刺倒一人后,再无气力厮杀,自思道:可去爹娘近前尽孝了。
却听得领头那人喝止众金兵,任逍遥只当他想擒住自己请功,冷笑一声道:“小爷今日便是死也不做你这无耻之徒升官发财的垫脚石!”说罢拿枪欲自尽。
忽劲风一掠,任逍遥只觉手中枪头一偏,落于地上,原来一支利箭射偏他的枪尖,错愕之际只听那人说道:“仁王未死,你死了就真的寻不到他了”。任逍遥心下如晴天霹雳一般,呆立当场。
那人缓缓说道:“昨日仁王重伤之际尚且杀退宗翰宗望两兄弟,麾下将士无不奋勇抵抗,数百人竟与我十余万大军战得难分难解,一员手使大斧的将军见南方兵未动,便招呼军士护仁王朝南突围,适逢一员女将杀回,手持双剑,勇不可挡,一行十余人护仁王朝南去了。陛下敬佩仁王之英勇,将士之忠义,下令不得再追,各部再南征途中得见仁王及军士不得侵扰。”
那人下马拾起任逍遥半截枪,交与任逍遥手中说道:“我十五岁入行伍,第一天就被告知,将士,何时都不可放下自己的兵器,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兵器是一个将士身份的证物,是将士之尊严!”
说罢挥手道:“你且向南去,说不定还能寻到仁王。”任逍遥抱拳离去。
待任逍遥走后,众金兵上前说道:“副元帅,先前您放走仁王已引起非议,今日又放走仁王之子,若被有心人得知,怕是又要在陛下面前参议副元帅了”。那人呵呵大笑道:“我讹里朵平生最敬英雄豪杰,虎父无犬子,今日他不惧生死敢单枪匹马闯回这营州城,日后必不可限量”。忽目光看向众金兵说道:“昨日之事为陛下亲眼所见,今日之事只你等知晓,若此事传至陛下耳中,便是有人将本帅的脑袋做垫脚石用!”众金兵慌忙跪地拜道:“我等随元帅征战十载,忠心可见,如若泄露半句,愿受利箭穿胸之苦!”后金主得知此事,着其守妫州,途中忽染病,强至城中而死,此为后话。
且说任逍遥行了数十里,未寻得仁王踪迹,自思爹娘无事已是万幸,乱世中保得性命日后方有再见之日,便入得山林中,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便于此间潜心研习楞严经心法和枪技,不及三年仁王枪和单手十八挑已烂熟于心,楞严经也已练至第六层,自知楞严经高深,若再进一步遥遥无望,当下自包袱内取出一把金柄小刀来,寻得溪边,抵着他脸,慢慢将胡子剃去了。刀锋极是锐利,所到之处,髭须纷落,又割短头发,梳个髻儿,寻了根钗子,插在发髻之中,但见他这么一打扮,虽然衣衫褴褛不堪,又实在太短太窄,便像是偷来的一般,但神采焕发,又变成了英俊少年。
山下一人说道:“逍遥哥哥,我今日随娘上市集耽搁了,饿坏了吧”。只见一个白色人形自山下轻飘飘的走来,行近十余丈,看清楚是个身穿白色衣衫的女子。向任逍遥看了一眼,便即走了过来。她衣衫飘动,身法轻盈,出步甚小,但顷刻间便到了离任逍遥四五丈处。只见她清丽秀雅,容色极美,约莫十五六岁年纪。
那女子见任逍遥这般模样,斯斯文文的问道:“这位公子,可见那山洞中的人”。任逍遥伸手弹了那女子额头一下,笑道:“文倩丫头,不识得我了么?”原来此女为山下张家村之人,上山采药时险落山涧,被任逍遥所救,任逍遥见她聪明伶俐,便与她拜做兄妹,文倩对这义兄也多亲近之感,每日都上山给他送饭吃。任逍遥平日里勤于练功,尘土满面,长发长须,今日收拾得当,文倩一时竟未识得。
文倩笑道:“哥哥平日里似个丑八怪般模样,不想竟这般俊俏,这要下的山去不知多少姑娘对哥哥投怀送抱”。任逍遥对这义妹也无可奈何,抬手欲再弹她额头时,只见文倩斜身抢进,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美妙已极,小指在他右腕太渊穴上轻轻一拂,以攻为守,招数颇见巧妙。任逍遥暗叹一声:想不到这丫头短短数月兰花拂穴手又精进了。
当日文倩缠着任逍遥要学武功,任逍遥只得将楞严经中入门三式之一的五轮指教于她,不想这丫头天赋奇高,短短十数日就学得五轮指,其后更于五轮指上自创一门武功,名曰兰花拂穴手,出手优雅,气度闲逸,轻描淡写,行若无事。
任逍遥知分别之日再见不知何时,本意多传她些功夫,不想文倩兰花拂穴手招式颇为诡异,任逍遥被逼退数步,叫道:“丫头,伤了可别怪哥哥”。只见任逍遥双臂挥动,四面八方都是掌影,或五虚一实,或八虚一实,只引得桃林中狂风忽起,万花齐落。
文倩大惊道:“好啊,想不到你竟藏了这样一门武功不教我,看我如何教训你”。飞身至树边折得一枝桃枝,左手捏剑诀,右手桃枝一动,朝任逍遥刺去,任逍遥双指齐出,暗运内力想将桃枝夹住,怎料文倩手腕一抖,桃枝一转,径直攻他天突穴,任逍遥微微一怔,足尖点地向后退去,文倩斗得兴起,桃枝又向他膻中穴刺去,不禁惊呼一声,却也收势不住。
任逍遥不曾想文倩竟有这一手诡谲的剑法,须知膻中穴乃任脉大穴,上焦之气,此为中央。情急之下不及细想,右手一转,拇指扣住中指,伸指一弹,嗤的一声轻响,一股细细的劲力激射出去,登时将文倩手中桃枝击断,文倩只觉右臂一震,腾腾腾退出五六步。
文倩扔下桃枝,腮帮鼓起,娇嗔道:“天下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初口口声声的说视我如亲兄妹一般,你枪法繁琐复杂不传我就罢了,怎的这两门功夫也不教于我,我再也不认你这义兄了!”
任逍遥慌忙说道:“这是哪里话!刚刚那套掌法是我近几日练楞严经时悟出的一门武功,名唤如来八宝轮掌,只是习得并未曾使过,方才情势危急,便使出五轮指内力,以拈花指势弹出,实非为兄藏私,如有欺瞒,教我…”文倩伸手捂住任逍遥的口,笑道:“我说笑的,这傻哥哥怎的如此当真!”
忽转身叹息道:“哥哥可还记得当日我们结拜之时曾说情同手足,福祸相依,患难相扶。”任逍遥只道文倩冰雪聪明,已猜出自己下山之意,正欲解释时只听得文倩转身说道:“今日小妹要违誓约了,我本姓张,御营前军统制张俊之女,因娘劝爹爹一心为国无果,一怒之下带我离开爹爹,前日不知怎的被他寻到,要带我回府,娘亲不肯,今日便要带我出海去躲,行装已经收拾的好夜里便走,这次来是要向哥哥辞行的”。
任逍遥叹息一声,说道:“我本欲下山向妹妹辞行去寻我爹娘,不想妹妹先我一步。也好,天涯一别,万望妹妹保重,日后自会再见。”文倩擦了擦眼角笑道:“瞧哥哥说的,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了,你我才十几岁年纪,日子还长着呢,又怎会见不到,小妹前些日子进城,看一匹布料不错,做了件衣裳给哥哥不知合不合身,哥哥来穿穿”。说着将包裹打开,取出一套黑色衣服,抖落开说道:“哥哥这般懒,还是这衣服适合,布料厚实也耐脏,去试试合不合身,小妹再给哥哥改改。”
任逍遥拿过衣服,进洞去换了,只见针脚细密,甚是合身。出去时只见文倩看着山下,不知所思。任逍遥轻咳一声,文倩回头看去,只见任逍遥眉清目秀,面貌俊美,已是俊秀少年。
文倩上前整理任逍遥的衣衫笑道:“原来哥哥这般俊俏,小妹有些后悔与哥哥结拜了”。若是平时,任逍遥定会与她调笑一番,如今临别在即,心头似一块大石压着,许多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一生太长,加冠时与青梅竹马之人断了联系,入仕后却又与同窗之人联系甚少,平日再多的话在离别之时总觉得还少,最后千言万语只能以一句珍重,一个拥抱结尾。从一个环境到另一个环境,过去的关系全都无力维系,是青春年少太过单薄,风轻轻一吹就飘散如烟,还是岁月蹉跎太过匆忙,刀轻轻一挥便斩断纠缠。离开时请记得彼此的微笑,给彼此祝福。蓦然回首时方才发现,生命本就是一段的无法回头的旅程。
文倩沉默良久,忽有说道:“哥哥,这如来百宝轮掌名字说出去还以为哥哥是和尚,适才哥哥用时掌风引得桃花尽落,甚是优美,不若唤做落英掌如何?”任逍遥笑道:“你这丫头如此古灵精怪,五轮指被你改作兰花拂穴手,又改起这掌法了,这掌法只是楞严经中三门入门功夫,你也学的大概,你娘传你那门剑法更是诡谲难料,假以时日,妹妹定能扬名江湖”。文倩摇头叹息:“我与娘亲晚上便出东海去了,也不知此生还回不回中土,又谈什么扬名江湖呢?”任逍遥也黯然伤神,久不能言。
文倩擦干泪,笑道:“哥哥,相识三年我们还未曾对饮过,我从山下李掌柜那里沽来了些酒,一醉方休可好?”说着将篮子放于地上,寻了一处平整的大石,将饭菜摆上,又拿出一个精致的葫芦在任逍遥面前晃了晃。
任逍遥嗤笑一声:“怎的如此小家子气,这样一个葫芦也就装下一斤酒,可不够为兄一人喝的”。文倩眨眨眼睛笑道:“那哥哥可敢全喝了教小妹吃一惊”。说着倒酒于杯,推到他面前。
任逍遥一饮而尽,叫道:“好酒!李掌柜家中竟有如此好酒,平日里都以水酒唬我,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文倩笑着又斟下一杯说道:“傻哥哥,说什么你便信什么,穷乡僻壤的哪来这么好的酒,这可是我娘当年带出来的几坛宫廷名酒,可便宜了你”。任逍遥低头只是饮酒,却也不答。
一连十杯下肚,腹中渐显火热之时,文倩尚能倒出酒来。任逍遥奇道:“寻常酒葫芦最多容一斤便罢,你这葫芦有何古怪?”文倩笑道:“我如此聪明,你可是见过我那百宝箱?”任逍遥转念想这丫头古灵精怪,平日又爱钻习奇门八卦、机关阵法,便也不再多问。
酒过三巡,已是日落西山。天色将暗,稀稀疏疏几点雨落下,沙沙作响。
任逍遥酒意正酣,折过一段桃枝,吟道:“对雨思君子,尝茶近竹幽。儒家邻古寺,不到又逢秋。”文倩亦醉的不轻,嗤笑道:“想不到哥哥肚子里也有这么多酸水。”任逍遥笑道:“丫头,还是多读些书的好。”文倩冷哼一声:“呦,嫌弃我乡野丫头了。我且问大秀才,金人侵我疆土,杀我百姓,难不成人家拿着刀枪,我们拿着书卷去和人讲之乎者也吗?朝中那些位居高位的大臣哪个不是出口成章,怎么不见他们去领兵打仗?”任逍遥笑道:“你口齿伶俐,我又说不过你”。
文倩起身,摇晃几步扶树吟道:“齐乞何能有妻妾,邻家安可日攘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任逍遥哑口无言,前几日文倩无聊,偏要他讲些故事听,便讲了些学堂中读过的孟子与她听,任逍遥对书籍涉猎甚广,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无不精通,初学时只道书中所言、先生所讲便是真理,不曾思其根本,今日文倩所言,如一记重锤击在他心中大山上。
是了,如人人都按书中所言,又何来几千年朝代更迭,战乱不断,生灵涂炭。
任逍遥回过神来,文倩早已不知所踪,适才文倩所坐大石上放着那葫芦和一袋碎银子,再看山下文倩母女居住的木屋早已一片火海。
有时,别离就是那样无声又短暂,短暂的连一句道别都未曾说出口。
任逍遥自回山洞里收拾了东西,打个呼哨,只听的山后一阵嘶鸣,不多时白马已奔腾而来,三年过去,那白马长得更为骏伟,通体白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却见四蹄漆黑如墨,背长腰短而平直,马腿强健而有力,好一匹神驹。
三年前来此山上时,任逍遥便将白马身上马鞍缰绳一并解下,随它于山中生长,白马本就是世间难得的骏马,回归山林期间更是快活无忧的奔跑,登山涉水如履平地。
且不说那白马甚么来历,单说任逍遥将旧衣裳折了,置于马背作鞍。背上包袱,提起断枪,双足一点而起,翻身上马,喝一声走,一人一马向山下奔去。
人一生,百年之上者甚少,耄耋古稀已是难得,而人来到世间,三个月会翻坐,一年会学步学语,三岁可记事识字,初生之啼犹在耳畔时,便已在牙牙学语。再想百岁老人亦不过十个十年,一百个春秋而已。如此看来,那沧海桑田也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任逍遥一路南去,行数日至大名府境内,只见城内官兵引着一队男丁向城外走去,男丁中老翁少年皆有,个个面带愁容。任逍遥心中暗笑:果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金兵一路南下,不想这号称铜墙铁壁、猛将如云的开封府也这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倒也不想生事端,低头便欲快步而去。
却不知人不生事,事倒会寻人。那押送男丁的领头将士喝一声:“牵白马那个,你从哪来?”一时间十余个兵士将任逍遥围住,任逍遥只当是查验身份,却不想领头那人上下打量任逍遥所牵白驹,当下便懂。任逍遥玩心一起,故做害怕道:“官爷叫我作为何事?”
那领头的见他如此,只道是哪个大户人家落难逃出的少爷,便故作正经的说道:“我看你眼生,莫不是金国派来的奸细打探城内虚实。且把白马放开,再将随身包裹打开于我查看。”说着,抬手便来夺任逍遥手中缰绳。
任逍遥待他手将到时,暗运内力聚于右臂。领头官兵只觉有千斤之重,欲抽手时却又被吸住动弹不得,急的满头大汗,进退两难。抬头见任逍遥虽故作慌乱,眼中含有笑意,心下了然遇到了硬茬子,大叫道:“此人绝不简单,都不可轻举妄动,速去禀报知府大人!”话音未落,一人慌忙朝城内跑去。
不多时,只听得城内喧闹不断,一队官军列队而来,沿途推搡百姓,毫不顾忌。领头一人身穿官服,神色倨傲,远远说道:“大胆逆贼,敢来我大名府生事!将此贼拿下严加审问,择日城门上斩首示众!”任逍遥抬头看去,不由得一愣,冷笑道:“我当是谁这么大威风,杜知府多年不见,这雷厉风行的性子倒是丝毫未减”。
杜知府冷哼一声:“既然知杜某镇守这大名府,竟还敢来这刺探情报,招惹事端,真是胆大至极,我劝你赶快…”此时离任逍遥已不过数尺,杜知府看清眼前那人,连忙揉揉眼睛,颤声道:“你是…?”
原来这知府名为杜充,靖康初年任沧州知府。当时金兵南侵,从燕地而来寄居在沧州之人甚多,杜充以身份难证,恐为金人的内应唯有,下令不论男女老幼全部杀害,城中血流成河,人人自危。后有幸免者逃到营州,仁王知后,亲率卫队进了沧州府,入城见官兵正列队杀害百姓,当下大怒,喝道:“尔等手中的刀不去砍向金兵,却对无辜百姓下手!”遂令老梁文斌将杀戮百姓的官军全部收押送至抗金前线。当时刘氏回故乡省亲,任逍遥年纪尚幼,便一同随行,只记得仁王右手持枪,左手牵着任逍遥进了知府大门,沿路官军无一人敢动,仁王对他说道:“儿啊,记住今日这些人的样子,一旦遇到更强大的强者,手持刀俎的刽子手也会成为鱼肉,欺凌弱小或可一时觉得风光无两,但终有一日这点颜面会扫在地上,被后世践踏”。仁王进府后以枪指杜充说道:“你怕逃难百姓是奸细,可以让他们尽数去我营州城,如若你的脑袋比这柱子硬,你便让我再听到你杜知府手下杀害百姓的传言!”说罢抬手一枪,将中堂柱横腰扫断。
自那之后,杜充被皇帝召回多年未闻,却不想今日得见竟是水涨船高,身居高位。
杜充眼珠转了几下,冷笑道:“想不到竟是仁王的公子,我等只当营州城破时,守军全部战死,却不想仁王也会贪生怕死,怕不送你出来便绝后了么?想他仁王何等的道貌岸然,谁料竟也是一…”
他话不曾说完,因为此时咽喉已被枪头抵住,杜充直觉全身冷汗,不过眨眼之间,任逍遥已到面前,在场官军无一人反应过来。
只听任逍遥喝道:“我当为何当日大名府不接我营州百姓,原来是你在这大名府,家父虽不才,却也不是你这等沽名钓誉、阴险狡诈之徒可谈论的!你若再敢说他半句,我便叫你永世说不出话!”
任逍遥抬脚踢开杜充,飞身上马。以枪指杜充说道:“杜知府,我若再听到你不战而逃,由百姓收金人欺辱,便是天上地下,我也要将你的脑袋摘下!”言语之间,竟似仁王当年。
杜充与众官军回过神之时,任逍遥早已不知去向,杜充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对手下人交代今日之事不可再提。此后,金兵进犯开封府时,杜充一面自诩“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欲效仿汉时淮阴侯亲自带兵上阵,一面广招江湖高手进幕僚护卫。果然完颜宗望的金国东路军一来,杜充不敢与之交锋,遂下令开决黄河大堤,使黄河水自泗水入淮,以此阻挡身后追兵。然杜充决河非但没有阻止金国东路军,还致使当地百姓被淹死二十万以上,因流离失所和瘟疫而造成的死亡数倍于此。最为富饶繁华的两淮地区毁于一旦,近千万人无家可归,沦为难民。
此为后话,且说任逍遥乘白马一路出城,数十里后腹中饥饿,便下马自包裹中取出些干粮,坐于路旁树下吃,取过水袋时却一拍脑门,原来他本想在大名府吃些酒菜再打些水,却不想遇到杜充,半日滴水未进此时腹中再饿,干粮也是吃不下的。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远见尘土飞扬,旌旗招展。此处靠北,正是金兵南侵的道路。任逍遥只道金兵大军压境,将干粮丢在地上,慌忙上马,双手持枪,严阵以待。
待人马将近时,只见数百官军虽疲惫不堪但仍军容整齐,列队有序。为首一将面容憔悴眉宇间英气十足,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三绺微须,膀阔腰圆,十分威风,手持长枪,坐下白马,行于官军之前。
两人相视良久,任逍遥失声道:“怎会是你!”
正是身逢乱世,怎问天涯何处,故人重逢,轻道别来无恙。
这来者何人,与任逍遥又有何关联,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