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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聚散离别,半点不由人

书名:天涯之走天涯 分类:仙侠 作者:洛叶知伊 更新时间:2025-03-24 00:0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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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说道,江南第一武林世家洛家主洛山河派人请任逍遥来到洛府。且说任逍遥方一踏上阁楼,只见当中一张圆桌上摆满美酒佳肴,周圈十人分座。上首座一人颀而伟,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面色红润如日,须髯皆白如戟。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洛山河,洛山河看了任逍遥一眼,说道:“逍遥侯莫要见外,请入座开席吧”。言毕便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任逍遥打量一圈,见无空座,心中已了然,抱拳说道:“晚辈久仰洛老英雄大名,今日得前辈赏识,晚辈叨扰了”。接着抬步走到洛山河旁边,朝坐上那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说道:“这位兄弟,劳烦朝旁边挪挪,在下有事请教洛老英雄”。

此言一出,满座皆震撼。洛山河亦睁开双眼,似笑非笑般看着任逍遥。

彼时向武林世家或是门派若是拜门到访,若无座可落,须向座上之人借座,若胜过座上之人则可入座。此为杀威之举,也可看作主人家之考验,越靠近主座之人地位愈高,寻常人皆朝门首旁人借座,便是当年群雄大会时,也无人敢坐洛山河下首。

这任逍遥所借坐的正是洛山河之孙洛九川。洛九川年方二十四,自小父母被仇家暗算,由洛山河一手带大。这洛九川天赋异禀,弱冠之年洛家独门绝学轻功、剑法、掌法均已学至大成,一人一剑将关东雄虎山三千悍匪剿灭,大当家韩缚虎便是暗算他父母之人,一身横练硬功刀斧难入,斩马刀法更是霸道异常,却也在洛九川手下抵不过三剑。洛九川一战震慑武林,虽洛家不常在江湖中走动,却也无人不知。

可凡事皆有例外,偏偏任逍遥对江湖的了解,本就全靠儿时刘氏闲暇之余哄他当故事来说的只言片语,就未曾听闻过这位名满天下的洛公子,一开口便要让他让座,只怕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洛九川眉头一挑,冷声道:“我?”。任逍遥讶然道:“这位兄弟看起来耳聪目明,怎会说出这种话,我不向你说难不成向洛老英雄说的?”。洛九川冷笑道:“文还是武?”。想起刘氏所说:“所谓借座分为文借与武借,文借三杯酒,武借过三招。其实文武相差不大,文借须向借座之人倾倒三杯借座酒,第一杯比力气,第二杯拼内力,第三杯酒较招式。武借则须画个道,两人以武功高下定夺。任逍遥当下拿过洛九川面前的青花瓷梅瓶说道:“这位兄弟,在下给你倾三杯酒赔罪”。洛九川面色如常,只挤出一个字:“请”。

任逍遥心道:“哪来的怪人这般惜字如金,普陀寺的凤远老和尚和他一比倒成了话多之人”。脸上仍挂笑,抬手就要朝他面前酒杯倒去。洛九川目视前方,右手伸出,猛的挡在任逍遥手腕处,两人较起力来。

这第一杯酒全凭气力,洛九川本以为任逍遥乃是纨绔之人,不过是依仗名声的趋炎附势之徒。谁知两人甫一较力他便暗吃一惊,心中念道:他怎会有这般力气!

殊不知任逍遥所用游龙枪本就重九九八十一斤,龙渊阁重铸之后更是糅以五金精铁,重逾百斤,堪称千百年来最重之兵器。任逍遥平日以内力相持,并不觉沉重,可潜移默化间的膂力早已异于常人,只是他自己不知而已。

洛九川渐渐支撑不住,心道:这只是第一阵,莫要与这蛮夫耗太多工夫!心念一转,手腕猛的一抽,哗一阵响,瓶中美酒倒入洛九川杯中,洛九川也不多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酒杯一摆,手指杯道:“再来”。

任逍遥心中不忿,暗骂道:这小白脸怎不去台上唱旦角!只隔了一隔便抽手而去,还如此装腔作势,若不是这满座人看着,我非用这酒给你洗把脸清醒一番!

洛家上下看了无一人敢相信,这洛小少爷竟这般快便输下第一阵。老管家洛伯低声呵斥下人道:“莫要胡说,小少爷不过是让这小子一场,免得他脸上无光,也不至叫我洛家失了礼数”!

任逍遥瓶口碰到洛九川酒杯时,洛九川都未出手阻拦。任逍遥正诧异间,瓶口似被塞子堵住般,酒竟倒不出。

任逍遥微微错愕,便知其中原委。当下不动声色,催动楞严经内力朝梅瓶而去,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梅瓶上显出一道细小裂痕,任逍遥慌忙撤力。这楞严经内力太过刚猛,梅瓶哪堪承受,幸亏任逍遥撤力及时,再晚片刻梅瓶定会化为齑粉。

洛九川觉出瓶内传来的那股凌厉之极的内力,不禁一惊:“好刚猛霸道的内力”。心念甫动,瓶中内力尽消,正疑惑间,忽见梅瓶上细痕,登时便明了:“这刚猛的内力梅瓶怎堪承受,只我洛家传洛水寒可游刃有余”。

两人虽各自不动声色,却各怀心思。任逍遥焦急间,忽脑中闪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章。”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当年黄裳所教经书登时顿悟,当即左手抵住瓶底,引动领悟的内力注入瓶内,右手运起楞严经内力护住瓶身,以做万全。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却无一人可身怀两门内力。这内功心法如泾渭分明一般,寻常只练一门大臻变可名扬江湖,稍有差池轻则走火入魔,癫狂若痴;重则筋脉寸断,沦为废人。这大佛顶首楞严经乃是佛门至高至阳神功,而黄裳独创九阴真经则是世间千百年来至阴至柔绝学。这一柔一刚虽然在取劲上有柔刚之别,但天下的武学是万变不离其宗,而以人为原。加之任逍遥身兼汉皇室第一剑法顾应剑法,左右二用,倒也不成难事。

洛九川见任逍遥眉宇间惊慌逐渐化为自信,不禁起疑。任逍遥与他双目相对,沉声道:“兄弟,我发了一阵呆,这酒有些凉了,可要当心些”。话音未落,九阴内力一发,携酒朝瓶口涌去。

洛九川只道他故弄玄虚,怎料指尖一寒,如腊月冬雪般顷刻间袭来,洛九川脸色微变,暗运洛水寒内力抵挡。怎知洛水寒虽为洛家家传绝学,比起黄裳这千古奇功九阴真经诚如萤火之于月光,更兼楞严经内力一旁加持,又怎能抵挡!

在座洛家重高手只见洛九川手不住颤抖,额头上细汗连连,只道洛九川已用了六七成内力。怎知洛九川已运起周身内力相抗,仍处于下风。

洛山河一代宗师,知再较量下去洛九川势必落败,且有反噬内伤之危,右手一抬,拍在洛九川肩膀上说道:“九川,这梅子酒温饮最佳,若是凉了就不好喝了”。轻描淡写的一拍,将洛九川最后一丝力泄散,洛九川深吸一口气调息一阵,面色方才如常。

待调息完毕,第二杯酒也倒好,洛九川也不含糊,左手举起杯,一饮而尽。

任逍遥笑道:“这酒当真如此好喝?一会我也要好好尝尝”。说罢,手腕一倾酒瓶又朝洛九川面前杯倒去。

洛九川出手如电,五指屈爪朝任逍遥手肘关节抓去。任逍遥暗叫不妙:这厮怎得这般阴险,上来就用缠龙手招呼!

这缠龙手讲求内外双修,六合归一,抓拿化打,缠困锁闭。具有三盘困锁、九节缠拿、搭手即跌、分筋错骨的搏杀功效。因此招专门控制敌之十八大关节,而自身十八大关节又可处处拿人,后世又称“沾衣十八跌”。

任逍遥眼见他五指要沾到手肘曲池穴几处穴道时,手腕一扬,将酒瓶抛至左手接住,右手闪电出拳,隐隐泛金光,不是光明拳又是何招。洛九川不敢小觑,化抓为掌,一招洛神掌第三式轻云蔽月迎上。任逍遥直觉劲头一失,险些击到桌面,慌忙收势变招,五轮指一翻砸向洛九川手臂。

洛山河啧啧称奇道:“此子方才那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刚猛无双,便是号称山西第一神拳的白老爷子也不敢硬接。这招式倒是前所未见,倒也奇了”。

洛九川可是武学奇才,虽未见过五轮指,却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手臂一扬,一招芙蕖出波避开,凝神运气,洛神掌第四式流风回雪自上而下朝任逍遥拍去。

任逍遥叫一声:“来的好”!五轮指一转,扬掌迎上,双掌相击,一阵内劲传来,周围洛家高手尚能抵挡,可怜周围下人,竟险些站立不住。

任逍遥心想:“当年我总笑梁叔手中那三板斧,却不想我也只会这三招傍身,这三招用尽其余上不得台面唬人的招式更是不堪,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心中想定,右掌相抗之际,左手酒壶飞快向洛九川杯上靠去。

洛九川正苦思他接下来如何变招之时,却见他左手异动,正提防间却见已朝酒杯而去。洛九川恍然大悟,彼时酒壶已抵住杯口,再阻之时已然来不及。洛九川心道:“若是三阵皆输,我洛家颜面何存?只需他卑鄙无耻,就不容我将计就计了”?左手一拍桌底,面前酒杯登时崩碎。

任逍遥本胜券在握,心头一松之时,一声脆响,瓶口酒杯碎成数片,彼时酒已倾出,任逍遥脑中飞转,已有了主意。

洛九川刚送了口气,正欲开口时,忽听洛山河拍手笑道:“好个精似鬼的小子,九川,你先去你三伯处坐了,我好好和逍遥小友喝上几杯”。洛九川正狐疑间,目光瞥见面前一杯酒好好的摆在他震碎的碎片之上,不由大惊失色。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任逍遥趁洛九川大意,左手使出“妙手空空”绝技,将一旁酒杯拿过,接住倾下之酒,又不动声色的将酒放在洛九川面前。

这洛九川脸上阴晴不定,少顷,闷声不响的喝完第三杯酒,起身朝洛山河施礼道:“爷爷,九川先行告退了”。又深深的看了任逍遥一眼,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还未踏出门时,听任逍遥后面喊道:“兄弟留步”。洛九川站定,头也不回说道:“何事”。任逍遥嘿嘿一笑:“这三伏天,酷热难耐,兄弟冷的似那三九寒冰,留在这大家吃酒还能凉爽些”。洛九川只觉气血翻涌,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出阁楼。

洛山河朝管家说道:“逍遥小友是北方人士,想必这鱼羹不太对他口味,还是端下去吧”。管家会意,将鱼羹端了下去。任逍遥暗笑:“这祖孙俩真是亲的,一样的鬼脾性”。口中却说道:“洛老前辈说的是,我自小生活在北方,还真是吃不惯“。

酒过三巡,洛山河已微醺,拉着任逍遥说道:“逍遥啊,宣和年间我曾与你爹见过,那时你爹守一方水土,何等的意气风发!老头子那时曾劝他,这金人势头正盛,朝廷中人无不闻风丧胆,这挥师汴京是明摆的事,汴京一失营州就成了金兵南下的必经之地。何不舍了这一城,在江湖中逍遥快活。你猜你爹怎么说”。任逍遥本就未醉,听闻此言,三分醉意已褪去,苦笑道:“想必我爹定会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求功名富贵,只求无愧于心吧”。洛山河大笑摇头道:“那些狗屁道理也只有那些背后夸夸其谈的酸儒才说,你爹说:我父原为杨老令公麾下副将,陈家谷口之战,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九死一生,我父毅然虽老令公前往,老令公曾劝他子尚小,不可一同前往。我父却说:愿为子法。人活一世,总要留下些痕迹,我自小看着父亲背影长大,总有老去之时,愿那时,我儿会将我视为榜样”!

一番话说出,彼时任逍遥终于懂了那日营州城破之时,仁王夕阳下那个背影。

任逍遥闷声拿起一个酒坛,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坛满脸是泪说道:“这酒真有些气力,竟将我呛出泪来”。洛山河笑着拍拍他肩膀说道:“逍遥,你率几千余众与金贼血战十天九夜,使得三州数百万百姓避难保全。你今日之举,你爹若知定会以你为傲”。任逍遥双眼紧闭,泪水不住而下,似要将这十年来的委屈、苦痛一并冲刷而尽。

那夜,任逍遥不知喝了几坛酒。次日,日上三竿方才醒来,头脑尚且发昏,略一清醒,不禁自嘲道:“又丢脸了”。忽听抬头看见一幅字: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任逍遥怅然道:“苏老先生真是一代文人,留下的诗词数百年后仍可映我心境”。此时有人叩门道:“贵客可醒了?”。任逍遥整理好衣衫开门,正是洛家老管家,老管家恭敬的说道:“贵客,老爷已备好午宴,特让我来请贵客”。任逍遥说道:“洛老伯,何必如此客气,唤我逍遥便是了”。老管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多年,老朽见过不少仗势欺人的公子大少,却无一人般如你一般,罢了,倒是我老糊涂了,逍遥,随我去用饭吧”。

正行间,路过凉亭,任逍遥发觉一人坐于亭中。还未细看,风声一动,洛九川已闪身而至。任逍遥故作惊慌,斥道:“小白脸,你大白天装神弄鬼的吓我做甚”。洛九川憋了半晌,冷声道:“昨日第二阵你用的是什么内力?”。任逍遥哼了一声说道:“无可奉告”。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洛九川横身挡住,说道:“昨日第二阵…”。任逍遥眼珠一转,说道:“你想学?”。洛九川苍白的脸上转上一抹红,终是点了点头。任逍遥摇摇手示意他近前,洛九川附身过去,却听他低声说道:“就不教你”。说罢,任逍遥脚下运力,几个起落便朝阁楼而去。

洛九川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转身朝一间房内走去。

任逍遥刚刚入座,腹中饥饿难耐,正要与洛山河客气一番便大快朵颐之时,却见洛九川手持一柄长剑气势汹汹的走来。洛九川盯着任逍遥喝道:“拿兵刃,不死不休”。任逍遥撕下一只鸡腿,吃了一大口,说道:“洛老爷子,你这孙儿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冲坏了脑子…”。尚未说完,洛九川手中长剑噌的一声出鞘,也不言语,一剑就朝任逍遥斩去。任逍遥一个凌空后翻,脚下用力将桌子踢向洛九川,顺势飞身翻出阁楼,只听咔嚓一声,上好黄花梨木打造的桌子被这一剑劈做两段。

洛九川手持长剑亦飞下阁楼,一身白衣胜雪,手中长剑日光下发出摄人的寒光,比剑更冷的是他的脸。

任逍遥双臂张开,口中说道:“洛少爷要想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那就请动手吧”。其实他此言并非全虚,那日退朝后便被老管家带到洛家。

洛九川本一剑刺出,听闻此言剑眉微皱,一字一顿道:“你用什么兵刃”。任逍遥有心戏耍他,说道:“我除了游龙枪外什么兵刃都用不顺手”。洛九川怒视他说道:“你那枪在何处?”。任逍遥说道:“龙骑军中军大帐内”。洛九川不再言语,收剑入鞘,转身出了庭院。任逍遥低声奇道:“这傻小子又做什么去了”。

洛山河在阁楼上咳嗽一声,任逍遥自知失言,忙换上一张笑脸正要解释,洛山河却先开了口:“九川必是去取你的兵刃去了”。任逍遥大惊,忙道:“洛老爷子,你快带我去把他带回来,龙骑军营在皇宫脚下,中军大帐又有五千精锐把守,别让这傻…洛少爷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洛九川笑道:“逍遥小友,你多虑了,别说五千军士,就是五万军士九川亦能全身而退”。任逍遥心中嘀咕:“不知何人给你们爷孙俩的勇气”。

洛山河不知他心中所想,叹道:“九川是个苦命孩子,本来天性活泼,可自打爹娘被仇家杀害后一夜之间就变了,他每日以剑为伴,以报仇为毕生心愿,凭这一股劲,早早就报了血海深仇,我一时昏了头,不想这样一个武学奇才就此止步,只得冷下脸来待他,严苛鞭策他,怎得就忘了…他在这世间只剩我一个至亲之人了。若让我去选,我宁可那日死的是我,这样九川就可无忧无虑的长大,他今日这样,叫我有何面目下去见他爹娘啊”。洛家上下皆黯然,任逍遥亦沉默不语。

这一等,就是半天。待到夕阳余晖洒满钱塘江时,洛九川依旧未归。任逍遥再也坐不住了,刚要起身,只听老管家欣喜叫道:“少爷,您可回来了”。洛九川手中拎着游龙枪,身上白衣仍一尘不染,面容略有些疲惫,想必为了不伤及那些保卫家国的将士,想尽了办法。

洛九川将游龙枪扔给任逍遥,手中长剑出鞘,喝道:“出招吧”。任逍遥从未遇到此等难缠之人,刚觉有些感同身受也随之烟消云散,只得接好游龙枪,说道:“既然洛少爷非要如此,我只得客随主便了。先说好,不白和你比”。洛九川咬牙切齿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招”。任逍遥本随口一说,听闻此言机上心头,笑道:“十招为限,若我输了你想学的我倾囊相授,若你输了你想学的我还教你,不过嘛,你要拜我做大哥,以后全听我的”。洛九川不答话,飞身而起,一剑居高临下刺出。

任逍遥不敢大意,游龙枪一展便横扫迎去。一枪一剑化作两道寒光,只打得庭院内一片狼藉。

洛山河与洛家众人在阁楼上看了,不禁赞道:“那日我激了仁王半晌,都未曾与他切磋,今日见这小子使了,也算是稍补遗憾”。

任逍遥心中嘀咕道:“这傻小子多半是杀红了眼,十招早过了也不见停,反而招招拼命,得想个法子!”。眼见洛九川一招延颈秀项朝脖颈刺下,任逍遥心一横,不避不挡一枪羿皇射日也朝他咽喉刺去。

枪乃百兵之王,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洛九川手中洛神剑虽也是柄世间难寻的神兵利器,可终究三尺见长,比之任逍遥手中一丈有余的游龙枪短了不止多少。洛九川手中长剑尚未至,游龙枪已刺到咽喉,洛九川也不避,剑势不减,直刺而下。

任逍遥大惊失色,这一枪本欲逼退洛九川,怎料他会以命搏命。

千钧一发之际,洛山河现身至二人之间,双手袍袖一挥,一阵冰寒刺骨的内力传来,将游龙枪和洛神剑荡开。

任逍遥目光瞥见一旁的花草上覆上薄薄一层寒霜,不禁心中暗暗吃惊。

洛山河运转真气,面色苍白,咳了几声一旁老管家连忙端过一盏茶,洛山河喝了几口仍咳嗽不止。洛九川不作声,上前伸右掌抵住洛山河,助他调息。

洛山河面色转红,低声斥道:“胡闹!切磋讲究点到为止,为何性命相搏!逍遥小友与你难不成有深仇大恨不成!”。洛九川狠狠的看了任逍遥一眼,随后头侧到一边。

任逍遥此时说道:“方才你我共交手五十六回合,说好的十招为限,是你输了”。洛九川咬紧牙关,面色苍白如霜。任逍遥心道:古人曾说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这小子面色如此苍白,敢情是个气囊子,不知一戳可会飞起。

洛九川自牙关寄出一句:“洛九川拜见大哥”。说完便欲俯身下拜,任逍遥慌忙扶住,说道:“玩笑而已,贤弟切莫当真”。洛山河笑道:“你二人既已结拜,日后可要互相照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任逍遥欣然应允,洛九川却默然不语。

老管家带人将桌椅收拾好,重新开席。酒足饭饱后,洛山河屏退众人,只余洛九川在场,拉住任逍遥低声说道:“逍遥小友,你这枪法断然是举世无双的家传枪法,但所使功法却十分古怪,先前所用内力刚猛无比,后又阴柔至极,所用的武功招式又甚是罕见,莫不是你爹爹的独门绝技?”。任逍遥笑道:“说起来不怕人笑话,我爹自小就不让我学武功,直到城破之时才将仁王枪法交予我,我爹爹那些拳脚绝技,只怕要失传咯”。洛九川一旁冷笑道:“那难不成是梦中仙人所授?”。任逍遥正色道:“我年幼时得五台山圣忠禅师所赠一本经书,因不会修习险些丢了性命,后得高人指点,学以贯通,又教我一本经书总纲,说起来圣忠禅师和那位高人算是我师傅”。说完看向洛九川,说道:“贤弟,我知你对我多般不服,我也知我有多少斤两,不过你叫我一天大哥,我就认你这个兄弟,我虽不像你自小失了双亲,爹娘如今也是下落不明,沿途流离之时,见别家合家团圆我也曾抱怨天道不公,每次大战后军士死伤时爹娘过来收尸撕心裂肺的痛苦时,我也心间凄楚,大丈夫为国捐躯必青史留名,可如若某日我战死沙场,怕是连个为我收尸痛哭的人都没有了。但那日我见一位年逾半百的老人收拾两个战死孩子的尸首时竟未留下一滴眼泪,我说老人家,您若是难过就哭几声吧。老人笑笑,对我说:这位官爷,这世间父母与子女不过顺路一场,将他生下来是带他上路,早晚都有分别之时,无论他富贵还是贫困,万人称赞亦或恶贯满盈都是他自己选的路,老头子有幸顺路之时见他为国捐躯,走了正路,也算无憾了”。

洛九川怔住了,任逍遥一字一句如重锤版敲在他心上,任逍遥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人在世上走一遭不过数十年光景,唯有轻装前行方能走的更高更远,我相信你爹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活的如此辛苦”。洛九川沉默良久,开口说道:“我知道了,大哥”。声音真诚,略有哽咽。

洛山河此时笑着说道:“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逍遥小友也是福缘深厚之人,老夫与你一见如故,九川也与你义结金兰,我洛家家传功夫走阴寒之路,与你内力有大偏异,倒有一招你或有益”。说着自怀中拿出一页皮卷,交予任逍遥,说道:“洛家先祖当年曾游历天山,于山中迷路,在一宫中遇一老叟须发皆白,相貌丑陋,浓眉大眼、鼻孔上翻,双耳招风、嘴唇甚厚,与先祖祖相谈甚欢,那老叟教我家老祖一套掌法,号天山六阳掌,先祖因此受到启发开创出洛神掌。临别前一日深夜见那老叟于宫中庭院摆了三个大碗,喝至微醺,施展出另一套掌法,刚猛无比,先祖看了一遍只记得一式大概,掏出羊皮卷记下,数百年来洛家无一人可练成,不知逍遥小友能否得益”。

任逍遥展开羊皮卷,只见卷中画着一人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向外推去。任逍遥皱眉心道:这招式便是三岁孩童都能学会,又有何难?心念一动,飞身来到院内,依照卷中所画,运起楞严经内力,呼的一声,右掌朝院内亭柱推去。一声闷响,那亭柱震下些灰尘,却是不断。

任逍遥惊了一惊,心想:“若是百宝轮掌,一掌足以震断这石柱,而卷中这一掌简要无比,怎会震不断这柱子?”。一阵清风吹过,脑中灵光一闪,叫道:“原来如此”!又依先前姿势,右掌一推,右掌刚扫到面前的柱子,喀喇一响,柱子应手断折。

洛山河瞪大双眼,跳下窗来,叫道:“逍遥小友,你竟成了?”。洛山河数十年来也曾试过此招,每次使出纵使运起全身内力,出掌之时却也绵软无力,莫说这花岗岩石柱,就连一旁那颗翠竹也只是晃了几晃。

方才任逍遥大悟:这招式如此简明,精妙之处定是在于内劲外铄之法与发招收势之道,倘若只求刚猛狠辣,亢奋凌厉,只要有几百斤蛮力,谁都会使了。因此出掌时有发有收。打出去的力道有十分,留在自身的力道却还有二十分。

不得不说任逍遥天资聪颖,武学造诣奇高,仅凭卷中招式就可悟得此招精猛绝伦的掌法!

任逍遥刚要开口,洛山河摆手道:“逍遥,你纵使教我,洛家也无人能使出如此刚猛的掌法,这掌法也算与你有缘,可惜先祖只记下一式,遗憾啊”!。逍遥心中记下,心道:“他日若有机会,定要去天山找寻一番”。

此后数日,任逍遥留在洛家,每日与洛九川切磋武功,那一招掌法虽已烂熟于心,使出来却总觉失之毫厘,索性也不再去想了。洛山河如亲孙子般待他,任逍遥深感洛家之好,将黄裳所授真经总纲悉数教予洛家爷孙,洛九川天赋异禀短短数日竟有所悟,洛山河亦受益良多。

又过了三日,洛九川已在后山僻静处闭关两日,任逍遥正听洛山河畅谈江湖之事,老管家进来禀报:“老爷,门外来了一男子说要找逍遥侯爷”。任逍遥与洛山河招呼一声,随老管家出门去看,不是别人正是赵信。

赵信满脸凝重,见到他也不寒暄,说道:“王爷有要紧事寻了你许久,快随我去”。不由分说,拉起任逍遥就要走。老管家见状骤然出手,一掌朝赵信拍去。任逍遥急道:“洛老伯,这是赵叔叔,莫要出手”。老管家闻言,慌忙收势,赵信右手双指如钩,勾住老管家手腕朝旁一带,碰的一声,赵信身旁石板上印出一个手掌,任逍遥头次见老管家出手,心中不禁讶然。

此时赵信开口道:“铁掌邵凌风,江湖传闻你早已死于仇家之手,想不到竟在洛家”。老管家笑道:“邵凌风确实早已死去多年,老朽名唤洛安,想不到尊驾竟是大名鼎鼎的鬼见愁李信”。赵信笑着施礼道:“在下赵信,不过赵王府上一管家尔”。洛安说道:“既然与逍遥是旧识,老朽不便多拦,不过可否等我与老爷通禀一声?”。赵信还未答话,洛山河的声音自府内响起:“洛安,你莫不是老糊涂了,赵管家都说有急事寻逍遥小友,还通禀做甚!你耳朵背了,我却耳朵灵得很!逍遥,快些去吧,日后若得闲了常来坐坐”。洛安讪笑道:“赵管家,请便吧”。

任逍遥朝洛府内施了一礼,笑道:“洛老爷子,你那日曾说有家藏数百年的美酒,唤做蘅薄,下次来可要与我尝尝”。洛山河大笑道:“倒是我老头子小气了!好,你再来时,定好好给你尝尝”。任逍遥转身上了马车,赵信扬鞭而去。

二人来到渡口,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浩浩无边的钱塘江洒下一片深红,赵信招呼船家撑船而去,任逍遥正在船上闭目养神,只听舱外有人叫道:“逍遥,且慢些”。任逍遥出舱看去,只见老管家赶到岸边,任逍遥刚要招呼船家靠岸,却见老管家来到岸边,脚尖一点,在江面上如履平地,不多时便已上船来。

老管家解开背后的包袱,微笑道:“逍遥,你走的这般急,这东西落在府内,要是金贼来犯怎杀的他闻风丧胆”。任逍遥接过一看,包袱内除了游龙枪还有一件玄色披风。老管家说道:“老爷说江上这时辰风大,莫着凉了。老朽该回去准备晚膳了,逍遥,保重”。说罢飞身下船,几个回落就回到岸上,朝任逍遥拱了拱手,翻身上马,消失在码头。

赵信感叹道:“这老家伙一把年纪,水上飘功夫倒是越来越精湛了”。任逍遥展开披风,披风上刺有鲲鹏展翅图,图案秀丽、构思巧妙、绣工细致、针法活泼、色彩清雅,正是苏绣。任逍遥笑道:“洛老爷子真看得起我,我不过一浮萍飞絮,怎比那鲲鹏扶摇直上九千里”。赵信说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千百万年,沧海桑田,你我又怎知日后之事”。任逍遥摇摇头,不再言语。

二人来到赵王府时,只见赵王正在厅中看着一幅字发呆。任逍遥随他目光看去,却是一首诗赋: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任逍遥加冠之时曾在旧都第一学堂—汇文学堂读书,虽顽劣,却也聪慧,各兵法韬略,诗词歌赋也是烂熟于心。此时一眼便认出这是三国魏晋之时陈王曹植所写《白马赋》。这诗风格雄放,气氛热烈,语言精美,称得上是情调兼胜,诗中的英雄写照。

赵王沉思良久,叹息一声,回过身来。看向任逍遥,说道:“逍遥,你可知曹子建七步而成的诗吗?”。任逍遥心头一颤,不知赵王此言为何,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也抓不着头绪。

赵王笑道:“年纪大了,难免说些胡话”。转而对赵信说道:“去让下人为逍遥备些饭菜,再烧些热汤给他沐浴”。赵信应声告退。

赵王坐在椅上,拿起案上一盏茶,又敲了敲一旁的椅子,任逍遥坐下,二人一阵沉默。

良久赵王云淡风轻般开口道:“圣上要选皇子了”。任逍遥哦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噌一声站起,颤声:“伯琮呢?”。赵王呵呵一笑:“早就睡下了,明日一早进宫去”。说着看向任逍遥:“你觉得伯琮如何?”。任逍遥想了想,说道:“伯琮聪慧勤奋,忠厚仁恕,是个好孩子”。赵王笑道:“你看他可否做个明君?”。任逍遥大惊道:“王爷,还请慎言”。赵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说道:“此间言语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任逍遥叹道:“若伯琮当了皇帝,虽不及秦皇汉武,也成一个好皇帝”。赵王忽然跪下,任逍遥赶忙去扶,却如千斤之般不动,任逍遥不敢运内力,口中急道:“王爷,你这又是为何?”。赵王说道:“逍遥,我求你两件事,请你一定要应允”。任逍遥说道:“王爷,你先起来”。

赵王说道:“第一,我为天下百姓求你一定要设法让伯琮当上皇子储君。知子莫若父,伯琮这孩子像你说的,更难得他有一颗仁心,渡江之时我偶感风寒,伯琮日日跪在我榻前服伺,每次去街上见到乞丐穷人一定要接济一二,若他当了皇帝,定是位励精图治,关爱百姓的好皇帝,那时百姓再不必流离失所受战乱之苦,逍遥,你可愿答应我”。任逍遥心中想起仁王叮嘱他的言语,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赵王爷让伯琮当皇帝并非为了一己私信,而是为了天下百姓,若是伯琮真的天命所归,又何须我做甚么”。口中说道:“王爷,我答应你就是了”。

赵王笑道:“第二件事,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要护得歆瑶周全,要好好待她,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任逍遥说道:“这是自然,歆瑶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我断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赵王笑道:“若我赶不上你二人成婚,九泉之下也会祝福你们”。任逍遥一头雾水,赵王摆手道:“歆瑶等的你望眼欲穿,快去用些饭找她吧,我累了,要歇息了”。任逍遥答应一声就要出去。

还未踏出房门,却听身后赵王说道:“逍遥,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个人荣辱得失比起天下兴亡来显得微不足道,凡事多从大局着眼,切不可意气用事”。任逍遥回头看去,只见赵王正笑着,说道:“去吧,你和歆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多年后,任逍遥想起这一幕,不免心中怅然。

且说任逍遥刚走出去,赵王唤来赵信,见了他,笑道:“赵老弟,当年你我二人相遇之时,你不过比逍遥打上一些,现在两鬓也有了斑白了”。赵信亦笑道:“年轻时我常想,难不成真有打不败的敌手?直到近年来我才想明白,这世间每个人都打不败的对手,就是那岁月蹉跎”。赵王叹道:“常言道五十而知天命,土埋到半截才知道这一生争来争去,也不过最后一捧黄土而已”。赵信默然良久,开口道:“王爷,恕我直言,自你那日从宫里出来就有些不对,其中有何原委可否直言相告”。

赵王起身挑了挑烛火,缓缓说道:“贤弟,你我数十年相知甚深,这世上除了瑶儿你是我最信任之人,眼下有两件事我想托付给你。其一我已安排人保举你为龙骑军统制,日后你要好生照应逍遥,尽心辅佐他。其二若我故去后,将我枕下那封书信交给伯琮”。赵信闻言,似想到什么,跪伏在地,泣道:“王爷,别说这话,赵信就算拼得粉身碎骨也定会保你和公子小姐出城去的”。赵王喝道:“赵信,你莫不是要我做全天下的罪人!你若不肯答应,我便自裁以谢天下,你要我连个全尸都不留么”!赵信闻言抬头,赵王已不知何时拿出短剑,横在颈上。

赵信泪如雨下,重重在地上扣了三个头,说道:“王爷,若有来世,我还做你府上一个管家”。赵王笑道:“来世只怕是个太平盛世了,那时你我二人做兄弟,一同畅游大好河山,把酒言欢,岂不快活!”。赵信起身擦干眼泪,转过身颤声说道:“王爷,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去做的?”。赵王想了想拍额说道:“怎得如此糊涂,瑶儿他娘活着的时候给她织了几匹红锦,现在她娘陪嫁的红木箱里,听闻你与锦绣城主黎城主有些旧交,你去找她做两套新人的衣裳,锦绣城做出的衣裳,逍遥和瑶儿大婚的时候穿上定然好看!到时见了瑶儿他娘,也不会受她埋怨了”。

赵信身子不住颤动,终于沉声说道:“赵信领命”。说完踏步走了出去,一路上竟未回头。

赵王从身上拿出一个牌位,轻轻的抚摸着,温声说道:“夫人,前几日房前我们一同种下的万年青死了,我就想大概你我二人要相见了。瑶儿和琮儿都长大了,瑶儿出落的似你当年那般美,也找了个好郎君,是仁王的儿子,样貌文略武功样样是万里挑一,性子虽还不及他爹沉稳,年轻人嘛,总要历练一番才能成大事,他若敢负了瑶儿,咱夫妻俩一同去找仁王夫妇理论理论,也好和那老家伙过两招,你又该说我一把年纪还争强好胜了吧,唉,年轻时我就没想争过什么,如今老了,哪还有什么好争的。琮儿以后可能就不是咱们的孩子了,现在朝中奸佞当道,文恬武嬉,朝外金贼虎视眈眈,大动干戈,要想重整朝纲,恢复社稷谈何容易,咱们也要好好保佑他,做个心系天下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也算是造福天下百姓了”。说完擦擦眼角,笑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一晃你在下面孤苦的等了我快十年了,现在我一把年纪下去不知你还认不认得我。无妨,我一直认得你,别怕孩子们过的不好,咱们一道看着他们,看着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赵歆瑶正在闺房内绣着一方锦帕,锦帕上南极老人手捧仙桃栩栩如生。再过三日便是赵王六十寿辰了,她要在寿辰之日将此物献给父亲,再父亲欢心时再将婚期定下。想到这,赵歆瑶脸上浮出红晕。

忽然她心神不宁,手中针扎破芊芊玉指,一滴鲜血滴在寿星头上。她一时慌乱将针线篮子打翻在地,回神却见鲜血已渗进锦帕,再也擦不去。赵歆瑶怔怔看着锦帕上的血,莫名的心痛如绞,悲从心来,泪水竟无故夺眶而出。

门吱呀一响,任逍遥推门而入。原来方才任逍遥便在她门外,怕她睡下也不敢叩门。正要离去时听到房内声响,恐她有事,情急之下推门而入。

任逍遥见赵歆瑶手指刺伤,慌忙上前查看,撕下一块衣襟,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药粉倒在她手指上,又细细包好。一边包一边低声道:“疼吗?这金创药是太医送的,止痛止血,不会留疤的”。动作很轻,似怕弄疼了她。赵歆瑶惘若未闻,待伤口包好方如梦初醒,一把扑在任逍遥怀里,泣道:“逍遥,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任逍遥拍拍她后背,说道:“我刚还见过他,你多虑了”,赵歆瑶兀自啜泣不止。任逍遥低声说道:“既然你放心不下,那我陪你去找他,看看他你也好放心些”。赵歆瑶点点头,美目含泪,惹人心怜。

任逍遥用衣袖小心的擦着她的眼角,说道:“你这个样子,你爹爹看到了说不定多心疼,怕是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哪还不与我拼命啊”。赵歆瑶破涕为笑,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爹爹哪像你说的”。任逍遥呵呵一笑,拉着她一同去赵王卧房。

赵歆瑶敲了几下门,轻声问道:“爹,你睡了吗”。房内一片漆黑,无人应答。任逍遥推门而去,点上蜡烛,却见房内干净整洁,赵王却不在内。

任逍遥心道:“怕不是还在厅里吧”。想起赵王方才所言,心中隐有担忧,却也不敢表露。朝不安的赵歆瑶说道:“应该是在厅里,方才我就是在那见的他”。赵歆瑶点点头,从赵王房里拿出一件外袍,随任逍遥朝正厅走去。

两人来到厅前,只见赵王正端坐在椅上,双目紧闭,脸上带着笑容。

赵歆瑶近前去,低声唤道:“爹,都快三更了,您怎还不去安歇?”。赵王不答。任逍遥轻声道:“你爹爹应该是这几日劳累过度睡着了,还是不要打扰他歇息了”。赵歆瑶上前将外袍披在赵王身上,说道:“爹,天凉了,给您披上别受了凉,一会醒了就去房里睡”。

此时,赵王身上落下一物,赵歆瑶捡起一看顿时面如白纸,手指探了探赵王鼻息,登时跌坐在地,凄声喊道:“爹,你怎忍心丢下我”。

任逍遥赶忙飞身过去,扶起赵歆瑶,低头瞥见她怀中抱着的牌位,上面被刻上赵王德芳四个字。任逍遥上前查看,赵王身上经脉寸断,端的是自绝经脉而死。

任逍遥跪在赵王面前,泪水滑落,重重的叩首道:“王爷,不,岳丈,我任逍遥发誓,应允你的事,一定做到”。赵歆瑶看着赵王,凄然笑道:“这下爹娘终于能团聚了,是好事才对”。任逍遥刚要安慰,却见赵歆瑶昏了过去。

次日,朝中传告天下:赵王德芳因国事操劳,积劳成疾而死,追其忠良王,依其遗愿,与夫人合葬与西湖之畔。临安百姓自发披麻戴孝,立于街两侧送别赵王。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

自光岳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

骂贼睢阳,爱君许远,留取声名万古香。

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炼之钢。

人生翕歘云亡。

好烈烈轰轰做一场。

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流芳。

古庙幽沉,仪容俨雅,枯木寒鸦几夕阳。

邮亭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