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四面楚歌

　　破庙的残烛将人影投在斑驳壁画上，楚卒行军图在烟尘中蠕动。袁云蜷在供桌下，脖颈的鬼面纹随呼吸明灭，喉结每颤动一次，便漏出半句《和垓下歌》的残调。林棠撕开染血的袖口，青铜齿轮从耳后伤口掉出，碾碎成粉——碎末在月光下化作黑蝶残翅，飘向庙外呜咽的夜风。

“听。”她突然按住袁云抽搐的手腕。

穿堂风裹来零散的楚地民谣，沙哑男声时近时远：“……韩帅掘地三十丈，埋下震天雷……待那虞姬开口唱，江东地脉崩……”词句混着更夫梆子声，在庙宇飞檐上撞出金铁回音。

袁云喉间的诅咒纹路骤然发烫。他抓过香炉灰涂抹脖颈，灰烬触及皮肤却燃起幽绿磷火，映出供桌上龟裂的漆盘——盘底积尘正自动聚成沙盘，乌江裂谷处插着根淬毒短剑，剑柄缠着林棠的残破水袖。

“地脉炸药……”林棠扯断焦尾琴弦捆住右臂，溃烂处渗出的黑血滴入沙盘，竟让尘粒凝成微型汉军营寨，“韩信在江底布了三百震魂桩，虞姬的声纹是引信。”她突然咳出半片青铜甲虫，虫壳上刻着吕后印绶。

庙门吱呀作响。袁云转头刹那，烛火齐灭，壁画上的楚卒眼珠突然转动。残甲士兵的虚影从墙面剥离，哼着零碎战歌围拢过来：“……大王醉卧美人膝，哪闻地龙泣……”他们手中残戟指向沙盘，戟尖挑着的不是矛头，而是观众席的荧光棒与撕碎的戏票。

林棠挥袖扫乱沙盘，尘雾中爆出刺目火光。袁云在灼热中看见走马灯般的幻象：虞姬被逼跪在八卦阵眼，韩信将淬毒匕首抵在她喉间，刃口反射的寒光里映着现代地铁隧道图。阵外三十三具无脸木俑高举摄像机，镜头红光穿透时空，正对着此刻的破庙。

“捂住耳朵！”林棠的尖叫混着编钟碎音。袁云双耳却已渗出血丝，那血珠落地成符，在青砖上拼出《垓下歌》真言。楚卒虚影突然齐声高吼，声波震得梁柱倾塌，壁画中的乌江水决堤般涌出，水中沉浮着无面女尸和二维码残片。

供桌在洪流中翻覆。袁云抓住林棠的腕骨，触到她皮下蠕动的青铜菌丝。黑蝶群从她袖中涌出，啃食着虚影楚卒的残甲，翅粉在虚空燃起青烟，烟幕里浮现出韩信手书的密令：“亥时三刻，待楚歌声起，以虞姬喉血浇注震魂桩。”

袁云的喉咙突然能动了。他刚启唇欲言，庙外传来马蹄踏碎青瓦的巨响。项羽的残魂策马破门而入，断剑劈开洪水，剑风扫过处，沙盘中的毒剑模型突然倒转，直指林棠心口。她腕间的焦尾琴弦根根绷断，最后一根弦勒入袁云的手掌，在鬼面纹上刻下血契。

项羽的断剑悬在林棠心口三寸处，剑锋震颤如蜂鸣。袁云掌心血契滚烫，鬼面纹从脖颈爬上脸颊，在皮肤下凸起青铜咒文。他嘶吼出《垓下歌》的真言，声波撞上剑刃迸出火星，火星落地化作萤虫，照亮壁画中虞姬梳妆的暗格——那里藏着半卷染血的《楚地龙脉图》。

林棠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沙盘上。毒剑模型应声炸裂，飞溅的木刺扎入楚卒虚影的眼窝。虚影们哀嚎着消散，哼唱声却凝成实体，化作青铜锁链缠住韩信的八卦阵幻象。袁云趁机抓起供桌上的香炉，炉灰倾洒在龙脉图的乌江裂谷处，灰烬触纸即燃，烧出焦黑的现代地铁隧道轮廓。

“地脉从未断绝……”林棠的嗓音混着青铜碎屑，“韩信把震魂桩埋在了未来。”她扯开衣襟，心口皮肤下浮现出地铁路线图，每处站点都缀着颗虞姬泪凝的珍珠。项羽残魂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马蹄踏碎心口投影，珍珠炸裂成磷粉，在庙内下起幽绿的雪。

洪水退去的青砖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楚卒掌印。袁云跪地抚摸掌印，发现每个印记中心都嵌着枚观众席的荧光棒碎片。黑蝶群从林棠袖中涌出，啃食碎片后吐出丝线，在空中织成吕后的诏书帛卷。帛卷展开的刹那，庙外传来地铁进站的轰鸣，声浪震得壁画剥落，露出墙体内层的汉简——简文正被无形之手篡改，墨迹化作黑蝶钻入地缝。

项羽的残魂突然调转剑锋，刺入自己眉心。魂体崩裂成三千萤火，汇入袁云脖颈的鬼面纹。灼痛中，袁云看见虞姬的走马灯：她将毒簪刺入耳后，用血在韩信的阵图上重绘河道，乌江水因此改道三丈，恰好绕过震魂桩的核心。

“声纹是钥匙，也是牢笼。”林棠瘫坐在残垣间，耳后的青铜菌丝已蔓延至瞳孔，“虞姬的血能重写地脉，但每改一字，魂灵便碎一分。”她咳出的血珠里裹着半片玉玦，落地时与袁云怀中的残片共鸣，拼合处浮出小篆：“宁负天下不负卿”。

庙顶轰然坍塌。月光如银针刺入，照见三十三具无脸木俑围坐废墟，手中摄像机仍在录制。袁云抓起玉玦砸向镜头，玻璃碎裂声中，木俑脖颈齐齐浮现林棠的工号。黑蝶群俯冲而下，衔起玉玦残片飞向地铁隧道方向，蝶翼磷粉在空中拼出倒计时：??“亥时三刻”?。

林棠突然暴起，焦尾琴弦勒住袁云咽喉：“把你的喉咙给我！”她的指尖长出青铜利爪，刺向鬼面纹的咒文核心。袁云在窒息中念出虞姬血改的真言，每个音节都震落梁柱上的陈年蛛网——蛛丝垂落处，无面女尸的虚影浮现，腕间银镯发出丧钟般的嗡鸣。

弦断的瞬间，两人被气浪掀翻。袁云撞上壁画中的乌江，冰凉江水瞬间浸透骨髓。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却见自己躺在剧院后台的排水沟里，手机正在耳边震动，推送新闻：“地铁隧道惊现汉代青铜桩群”。

暴雨冲刷着剧院外墙。袁云摸向脖颈，鬼面纹已隐入皮下，只留一道朱砂勾勒的虞姬剪影。巷尾传来楚地俚语的哼唱，流浪猫瞳孔里的琥珀色愈发浓重。他翻开手机相册，最新照片竟是破庙壁画的高清扫描图——虞姬梳妆匣底层，藏着一把刻有林棠工号的青铜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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