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平生最是两难舍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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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大年三十夜

梁辩城皇宫

当日，南郊礼毕，皇帝陛下赐“饮福宴”于广德殿内，大宴朝内文武百官。

临近掌灯，皇帝陛下和皇后到了广德殿内，眼见惊天王、赵元适、赵元廷、赵元值等王族，泰恒苏云间左右两相、枢密院正使魏宗树联同副使，以及各部各司诸位正使早已分列坐好，大殿内点了数百支小儿胳膊粗细的红烛，各处柱梁上也挂了数百个红纸灯笼，一派喜庆气象。

众人见皇帝陛下和皇后落了座，均起身齐声拜道：“明日适逢新年，今夜陛下赐饮福宴，我等拜谢陛下和娘娘，愿我皇龙体永延，愿我大梁江山永固，国泰民安，臣跪拜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与座前跪倒谢礼。

皇帝陛下看起来心情甚是大好，满脸笑意，伸手命众人坐下，然后早有数十名内侍黄门鱼贯而入，手中皆举着一个放着诸色菜品的托盘，陆续放在了众官的桌上，皇帝陛下携皇后敬了三杯酒后，一声令下，众人便齐齐举盏扶筷，大快朵颐起来。

过了一会，皇帝陛下携皇后步下阶来，行至惊天王座前敬酒，惊天王已是饮了数斤下去，脸色开始有些发红，见皇帝陛下前来敬酒，虽是执晚辈之礼，终是君臣尊卑，慌忙站起身来，皇帝陛下快行几步，扶住惊天王笑嘻嘻地言道：“叔父，今夜一起守年，虽是喜庆的日子，自当开怀畅饮，也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前些日子，眉妹妹入宫时还说让朕若是想要赐皇叔东西，不如取些宫中补品，不要次次都是赐给皇叔各地美酒了，这不，今日……”他说着说着忽然回身看了看女宾席处，发现赵如眉竟不在席中，便回身向皇后开口问道：“怎生没见到眉妹妹？莫非还在生朕的气？”

皇后微微笑道：“禀陛下，眉郡主今日已经入宫拜见了太后，最后去的臣妾宫中，本来说是要去拜见陛下，知道陛下在御书房议事，就托臣妾向陛下告个假，说是今日家中有些事情，今晚的饮福宴就不来参加了，臣妾想眉郡主本来就不喜欢这般热闹，加上若是来了，看见皇叔这般豪饮，恐又要生气，反而饶了陛下的雅兴，所以臣妾就做主许了她，未及向陛下禀报，臣妾有罪。”

皇帝陛下听了呵呵一笑：“唉！眉儿也真是的，皇叔好酒，天下尽知，不过数杯，还醉了不成，崔实，再去取两坛来，放在皇叔这里”

惊天王喝道：“这个不孝女，平日在府里管三管四惯了，忤逆臣倒也算了，今日饮福宴竞也告假，胆大包天，无礼之极，来人，与我去府里，唤她过来给陛下和娘娘谢罪，若是不来，就与我绑了来。”

皇帝陛下伸手拦住：“叔父，说的那里话，眉妹妹素来就是性情娴静的人，今夜这般情景她本就不喜欢，若是她亲来向朕告假，朕也是要应允的，皇后做的对，再者”，他上前拉住惊天王的手笑呵呵地言道：“真若是眉妹妹来了，叔父可还能这般畅饮，这两坛酒朕也要拿回去的，不然眉妹妹到母后那里一坐，朕也不好交待啊！”

惊天王转念一想，愤愤不平地言道：“陛下，娘娘那天您也向太后禀上一禀，这丫头总是这般放肆，太后、陛下和娘娘也莫要老是宠着她，一点儿规矩没有。”

皇帝陛下沉吟了一下道：“叔父，婶母早逝，你膝下也只眉儿这一个女儿，还是多多宠爱，莫要老是同眉妹妹怄气，想当年，叔父常年出征，眉妹妹平日都是在母后宫中，陪着说话，就跟母后的亲孙女一样，但是每次叔父还朝，眉儿都是第一时间回府，收拾内外，伺候叔父，叔父还是要多多疼爱眉妹妹，唉！只可惜婶母早逝，也没给叔父留下一子，若是眉妹妹多几个兄弟什么的，也好帮衬一下。”

惊天王听了此话，心内忽地一凛，低首拱手言道：“陛下，老臣虽是只有眉儿这一个女儿，但是当年先帝可怜老臣门丁零落，将眉儿接到宫中抚养，更有陛下和元适他们兄弟，在宫中对眉儿多有眷顾，时时严加管教，是以眉儿虽是有时候不太规矩，终是成人，没有给太后和陛下丢人，若是老臣亲管，只怕这会就是想要寻个人家，也恐怕没人要啊！”

皇帝陛下听了此话，呵呵笑道：“叔父言重了，对了，说到此事，叔父，眉妹妹也已及笄，她的终身大事，也该有些考虑了。”

平安王早在一旁提着酒壶伺候多时，见皇帝陛下这么说，忽地笑吟吟地开口言道：“陛下说的是，不过眉妹妹今日告假，却正是应了此事？”

皇帝陛下一听，有些诧异：“哦？元适，此话怎讲？”

平安王拱了拱手道：“禀陛下，眉妹妹此刻想是和同门师弟一起守岁呢！”

惊天王听了平安王之言，双目中忽地寒光一闪，转瞬即无，拱手道：“想必是关十一班同门陪着眉儿，年轻人，自己在府里快活吧！”

皇帝陛下指了指惊天王：“叔父，同门守岁，正是好事，只是叔父说的快活有些……”

惊天王登时反应过来，嘿嘿干笑两声：“陛下恕罪，老臣是个粗人，不会讲话，我自罚一碗。”，说着，惊天王端起手中酒碗，一饮而尽。

赵元适接着言道：“陛下，臣向陛下禀报过，在晋州救了元植的那人？”

皇帝陛下想了想言道：“嗯，朕醒得，可是卫卿家的胞弟，唤作什么不肖的？”

“正是此人，他乃是抱一老祖门下六弟子范横的弟子，襄阳城外，以一抗数百西域精兵，救得元植无碍，端的是一位少年英雄。”

“嗯，元适，你若今日不提起，朕还当真忘了此事，这位卫二公子搭救了元植，朕应该重重赏赐啊！卫卿家乃我大梁猛将，他这胞弟既然这般英雄，定也是大有才干之人”，忽地皇帝陛下回过头来看着赵元适道：“你适才所言，莫非眉妹妹同这卫二公子……”

赵元适低首拱手不再说话，皇帝陛下沉吟了一下对惊天王言道：“叔父，这卫二公子虽是卫卿家的胞弟，应该尚是白丁，这同眉儿似乎不太登对啊？”未待惊天王开口，他接着言道：“即是，这卫二公子终是有功，待年后朕下旨，封他都尉职，也算入了职，若是当真能对眉妹妹好，朕自与卫卿家说。”

赵元廷在一旁看着惊天王脸色不豫，明白他的想法，便上前拱手道：“陛下，这卫二公子，出身江湖，平生最不喜官场，此事还是再从长商议吧！”

皇帝陛下回过头来，开口言道：“四弟，我记得你曾说过，这卫二公子与你相熟，陈国书州暗道和定南王之变一事中，你曾与这卫二公子共过事？他好像还救过你一命？”

赵元廷拱手道：“陛下明察，这卫二公子出身名门，家学也甚是渊源，依着臣的想法，虽是同眉妹妹成秦晋之好当是美事，然对这卫二公子的才干却是有些浪费”

“朕懂了，依本朝制，迎娶公主、郡主之人难入实职，既是这样，朕再考虑一下，叔父，你也想想，若这卫二当真是个人才，那就得看叔父如何取舍了，不过，眉妹妹究竟年级尚轻，再者，她的婚姻大事只怕你我谁也做不了主，终是要太后认可才行，这样，传朕旨意，待两日后后宫家宴，命这卫二公子入宫，去拜见一下母后，朕待会先同母后透透风。”

……

……

这日午时，卫山河薛柔等人在家中商议今夜守岁之事，惊天王府有人来送信，说是今夜待饮福宴后，惊天王邀请卫山河夫妇入府续宴，点名叫卫不肖同去，卫山河看了信，给王府来人赏钱后，卫不肖却见这人冲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便跟了出去。

二人到了门前，那人自怀中取了一张折好的信笺交于卫不肖，低首揖道：“二公子，这是郡主交付的私信，命小人务要亲自交至二公子手中，如今信已带到，小人便要回去覆命了，就此拜别。”

卫不肖看看王府之人离开，转身走到角落，打开了信笺，却见信纸角上画着一笔细如刀的眉毛，心内一动，看着上面的字迹。

今逢年夜，虽有宫宴，正值守岁，府内纷乱，旁里无事，故欲至不栖山一游，师弟若是无事，可否相伴前往，午后自城门外相见。

卫不肖看完，心内莫名地跳了起来，正楞间，旁边有人言道：“二叔，为何一人在这里？”正是薛柔，适才见卫不肖追着王府中人出去，薛柔心内一动，便跟着出来了，远远见到那人又送了一封信，这般避着人送信，薛柔心下立时便明。

见是薛柔，卫不肖心内一慌，不由自主地便将信笺塞入了怀中，薛柔见状，心内暗笑，开口言道：“二叔，可是有事？”

“啊！没什么，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正好啊，适才王府邀我等今夜去王府守岁，相公还说要出去采办些礼品还礼，正好你二人一起去吧。”

卫不肖心内一急，登时脸就有些泛红，薛柔见他害羞，知是少年心事，不愿纷说，便开口言道：“对了，我也要去买些东西，我三人同去可好？”

“大嫂，十哥下午找我有些急事，我就不同你们一起去了，我早些去早些回，和大哥你们一同去王府。”，说罢，卫不肖刚要动身，薛柔见状阻住他，淡淡言道：“你这傻小子，既是关大人找你，定是正事，你这般装束如何去得，快去换个正式些的衣服，莫要失了礼数。”

看着卫不肖换好衣服出来，卫山河和薛柔在堂屋笑吟吟地看着他，卫不肖束发高髻，一声月白色的长袍，气度甚是风雅，薛柔一见，眼睛一亮，开口言道：“相公，你看看我家二叔，本就生得俊，再换上些好衣衫，这般得风流倜傥，当真是人中龙凤，那些京师贵胄，那个有我家二叔这般风采，二叔，这般打扮，才是去见贵人的做派。”

卫不肖心内有鬼，听了薛柔这话，心内期艾，不知道如何对答，卫山河言道：“正是正是，夫人，不肖也已成年，正该正式些，亏得你前几日替他做了几身衣衫，此时一见，当真是配得起……，咳咳”,适才薛柔已经告诉了卫山河私信之事，让他也莫要说破，此刻差点漏嘴，慌忙止住话头，只得咳了几声。

薛柔白了卫山河一眼，上前替卫不肖拽了拽衣角，递了个荷包给卫不肖，柔声说道：“二叔，这里有些银子，同关大人一起，莫要吝啬，请他喝喝茶什么的。”

卫不肖适才着急出去，还真的是忘了带些银子，那知道薛柔什么都想到了，便笑着言道：“多谢大嫂，既是如此，我便去了。”

看着卫不肖出了大门，卫山河忽地低低叹了一下，薛柔见状，有些奇怪地言道：“相公，何故叹气。”

“夫人，不肖同眉郡主两情相悦，当是一件美事，只是你想想，抱一门中，三代弟子多为惊天王揽至麾下，如今尽是朝中年轻一代的翘楚，前些日，我见惊天王对不肖甚是器重，关十也曾说过，惊天王知道范大哥收了不肖做徒弟，对不肖的事情甚是关心，我想他定然也是要将不肖收至麾下，若是如此，不肖同眉郡主的事情怕是与此矛盾。”

薛柔出身江湖，又甚是喜爱卫不肖和赵如眉二人，见二人两情相悦，心内本是十分喜欢，这些时日见到官场诸事，又对梁律有了些了解，也知道卫不肖入仕和同赵如眉之事有些矛盾，此刻见卫山河说起，也是觉得为难，想了想便开口道：“相公，其实此事简单。”

“嗯？夫人有何高见？”

“总是要看他二人的意思，若是二叔同眉儿情深义重，自然在二者间取舍，若是这段姻缘得成，自是美事，若是不成，眉儿出身皇族，怕是没这么小气，二叔这般才干，在惊天王麾下也自创一番事业，难不成天下便只有眉儿一个好女子，我家二叔这般神仙一般的人物，何愁姻缘？所以成与不成，皆自他二人一念之间，总之相公，过些时日，待他二人关系明朗，我自去问二叔的意思，到时候，相公是上门提亲还是上门求提携，不过两条路择一条便是了。”

卫山河细一琢磨，眉头舒展开来：“唉，这几日思虑此事，山河也是一筹莫展，不想夫人倒是心思清明，这般说来，倒是干净。”

“相公”，薛柔微微一笑言道“不过，您是希望怎样？”

卫山河叹了口气：“依着我的意思，我不喜不肖入仕，他性格太过刚硬，这为官之道不是很适合他，看眉郡主在后宫甚是得宠，倒不如他二人做了夫妻，倒是一世逍遥快活。”

薛柔拍手笑道：“相公说的是，妾身也是这个意思，做什么劳什子的官，再过几年，不肖神功大成，眉儿的武功如今也是一日千里，将来他二人携手纵横江湖，做对神仙爱侣，终比你这终日劳神劳思、顾前顾后、谨小慎微的日子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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