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动地不闻三千里 第四节

　　第四节

中庭内，估计被商散发问的有些人答得出了纰漏，心内惶恐焦急，辩解的声音也就大了些，其他人惺惺相惜，也帮腔补话，中庭就显得更加吵闹了。

卫不肖二人趁着吵闹，就悄悄混入了人群，卫不肖虽是杀手狠辣，但这种与敌共伍的环境从来没有经历过，佯装镇定往前走着，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心跳的直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只觉得手心后背尽是汗水，前面那汉子倒是十分镇定，龙行虎步，一看便是高手，这里人只知道他重伤在身，哪知道这行动如常的“孙家兄弟”竟是牢房中浑身是伤的“猎户”，他边走着，不时地趁人不备，自袖中运指一弹，便向中庭各处扔出了许多小小的物件。

“供奉，我等抛家弃子，在梁国潜伏多年，人人皆是忠心为国，那个不是立功无数，今日您却这般猜疑，是何道理？”场中一个肥壮汉子满脸怒容，冲着商散发辩道。

“就是就是，乌大人，你应该知道我们的。”

“他本就是梁国重臣，谁知道他投靠陈国是真是假，这般猜忌我等，哪知道奸细是哪个？或许贼喊捉贼，其实奸细并非我等。”众人在周围也跟着夹枪带棒，言辞激烈。

“住口”，乌木听了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们这帮混账，竟然胆敢猜忌供奉大人，若再胡说，便是叛国重罪，不相干的给我闭嘴，该谁回话，一人讲就是了。”场间众人甚是服从乌木，见他发怒，也就慢慢安静了下来，

卫不肖二人刚从人群出来，行至一个两人合抱的石柱旁，那汉子侧身一闪，便从石柱背面爬上了中庭的房顶，动作丝滑无比，美妙之极，卫不肖跟着也贴了上去，同样轻功高超，那汉子回头看着，微笑着伸了伸大拇指，卫不肖表情讪讪，被这汉子一夸，却忽地放松下来，不再紧张，场中众人本在吵嚷，加上二人动作无声无息，竟就这么走过了人群，上了房顶。

自牢房走廊到得中庭，卫不肖心内一直紧张，场中尽是高手，商散发、乌木又在问话，如果走到人群之外，定被众人发现，此刻刚过人群，便上了房顶，他这才明白，中庭的烛灯、火把尽在一人多高，火把摇曳，暗影混杂，反而是房顶处最是昏暗，不易被人发现里面的动静。

中庭本就是在山底破石而建，房顶处修缮的没有地面墙壁那么整齐，到处都是斧劈锤凿的痕迹，反而很容易爬行，二人双手双脚贴住房顶石缝，好似两只蜘蛛，行动十分缓慢，悄无声息地向着出去的地道口爬去。

其实卫不肖心里想，出了人群，二人施展开轻功，这些人也未必追得上，从地道到了外面，就更难追了，但这一夜过来，那汉子事事谋先、处处算到，早已被卫不肖钦佩的不得了，此刻他做什么，卫不肖也不追问，只是跟着做就是了。

不多时，二人距离出口处还有着三四丈的距离，忽地，那汉子伸手一阻，接着单手抓住一个石缝，指了指前面，，卫不肖目力甚强，向前仔细一看，便发现了端倪所在，修建这里时，乌木等人定然是想到整个中庭其实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便是屋顶，但整个屋顶设置机关太过麻烦，所以就在中庭边上的房顶处，约有三四丈宽范围内，密密麻麻地布置了许多发丝粗细乌涂颜色的线网，这些网不知道连到哪里，若是碰到，定有预警。

那汉子愣了愣，忽地手脚一松，竟然掉落下去，身在空中，身体平行于地面，如一根羽毛悄无声息地贴在了地上，然后好似一只土鳖，伏地而行，转瞬便到了出口附近。

“这是耙术”，卫不肖心内吃惊，这耙术本是陈国偏北之处的一个猎户所创，这猎户常年于雪地荒野中徒手猎杀猛虎猎豹，偶尔得见虎豹捕食，以四肢贴地，身体伏低，好像一张纸一样紧紧贴在地上，然后伺机而动，一扑而中，从而创造了这门奇功，但因为姿势难看，又是陈国传来，梁国学武之人不屑习之，不想这汉子竟然会此等怪异的身法。

那汉子行至出口，蹲起身来，在门口处窸窸窣窣不知弄了什么，然后依旧耙术而回，刚到卫不肖的身下，招手示意，让他但行无妨。

就在这时，贴于房顶的卫不肖觉得胸口一甜，暗叫不好，这一日夜鏖斗多次，又受了几处内伤，强自压住，虽是服了汉子给的丸药，却未运内力化开，药力不过起了一两成的作用，这一会儿心情高度紧张，加上运起轻功，耗费心神体力太多，竟然内伤发作，他只觉得双手酸麻，无力继续捏住石缝，便跌落下来，那汉子在下面发现异样，看卫不肖将将跌落，倏地伸出手去，接住了卫不肖。

但是这一动静，中庭的众多高手立时发觉，几人回头看来，登时惊呼起来。

那汉子遇险不慌，临危不乱，径直拽着卫不肖直奔向出口，但卫不肖此时乏力难以发功，转瞬之间，二人只觉得背后数道劲风袭来，那汉子怪叫一声：“走”，然后一掌猛推卫不肖的腰间，只见卫不肖好似离弦之箭，嗖地便飞向了出口。

那汉子身不转，只是双掌回击，翻飞之处，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砰砰几声，后面的几人受伤后退，嘴里喝着：

“这人辣手，围攻他”

这时一人已自那汉子头顶飞过，正是商散发向着卫不肖而去，那汉子对掌之后，嘴角也渗出血来，却毫不停留，直向上方飞起，右手好似一把铁钳，迅捷无比地抓向头顶那人的足踝，嘴里大声喝道：

“商散发，拿命来”

“乌木，拦住这人，待我擒住那小子”，商散发于空中也不停留，奋力向前，丝毫不管那汉子的一抓。

忽地，一条丈许长的木棍如毒蛇一般钻入商散发和那汉子中间，棍头忽地翻转回来，好似一座飞来山峰，砸向那汉子腰间，逼那汉子出手抵挡，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那汉子身一侧，左手扔出一物，倏地落在了商散发的面前，接着右手手指虚空一弹，弹向那个物事，商散发一见大惊失色，于空中撕破长袍，抖开来犹如一把大伞，只听得啪的一声，那物事碎裂开来，商散发袍前顿时一片水雾，他无法向前，只得一个飞燕还巢，于空中绕了半圈，在那汉子身后跃落当地。

这边这汉子刚才双手尽用，虽然身体侧闪，还是被那长棍击在左肩，虽是脚步踉跄，却丝毫未露败象，双手一错，身形飘忽，竟然自长棍间欺身而进，接着右手一长，立刻拿住了持棍之人的咽喉。

那些水雾不知是什么做的，竟然下落缓慢，就弥漫在出口附近，但是落地之时，只听得嘶嘶作响，地面的石板竟然碎裂开来，商散发扔出的长袍也撕拉作响，转瞬之间，袍布上竟然尽是孔洞，原来这水雾中有极为厉害的腐蚀液体。

商散发见无法前进，大声喝道：

“去取沙土帆布，速速灭了这水雾”，他转过身来，看着当场。

持长棍之人正是乌木，那汉子捏着乌木的喉咙，众人不敢上前，商散发心内虽是焦急，但也无计可施，只好沉声道：

“乌木，少不得只能……”

“供奉但随意出手，不必顾忌属下，我便是……”，那汉子忽地伸出另一只手，封住了乌木的两大筋脉，乌木登时动弹不得，那汉子嘴里哼道：

“苍山秋水堂当真厉害，笼络了这等忠心的奴才，你这混账，竟然意图自尽，自己的小命当真是不珍惜”

乌木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直直盯着那汉子，那汉子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商散发开口言道：

“商先生，我们谈谈买卖可好？”

“孙老大，想不到你是梁国的探子，潜伏这里竟然没有露出痕迹，纵火之事想必也是你做的吧！老夫当真没有看出来”，人群繁乱，风潮涌动带的中庭之内空气流动，附近的烛灯火把均是摇曳不止，明暗之间，商散发竟然没有发现汉子的易容。

那汉子没想到竟有这般好事，心内大喜，开口言道：

“供奉，你这般猜疑我等，按照总堂的规矩，就是洗脱嫌疑，此间事情一了，我们这些人也会被灭口，总堂主当初曾言，叛逆之事最为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宁错杀一千莫放过一个。”，这汉子见场中情势，反应极快，将错就错地浑水摸鱼，竟然起到了混淆视听的作用，登时场中不少人心有戚戚，心下生疑。

那汉子捏着乌木的喉咙，带着他慢慢向着出口走去，商散发面色大变，厉声斥道：“你们还看什么，不必顾忌，拦住他，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言下之意，乌木的性命就根本不需要顾忌了，这下，场中众人都回头看着商散发，表情更是明显。

商散发暗叫不好，刚才情势紧急，自己只想着拦住这汉子，没有顾虑乌木被挟持，再加上汉子的几句话煽风点火，众人竟然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竟让那汉子挟持着乌木缓缓向出口走去。

就在这时，乌木忽地喷出一口鲜血，满脸狰狞，竟然自行运力破开了被封的筋脉，他足尖点地，向后飞去，口中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显见得是逆血解脉，已然受了很重的内伤。

那汉子表情甚是复杂，但转瞬之间，便反应过来，也不理会，转身便逃。

商散发大喝一声：“休走”，也腾空而起，追了过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中庭之内，到处嘶嘶啪啪作响，然后十数个在地上和沙土石块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的皮袋子炸裂开来，整个中庭内顿时到处弥漫了刚才的那种水雾，范围远远大于那汉子弹出的小物事的威力，几个人被这水雾沾上，登时连声惨叫，中庭内立时乱作一团，早有人之前拿来了沙土帆布，便到处扬洒铺盖，哪有人再顾得上商散发和那汉子如何？

那汉子一定已经事先在中庭到处布放了这种装有腐蚀液体的皮袋，刚才出来之时，已运指投石，弹破了这些袋子，液体慢慢流出，遇气发作，由于破口极小，终于炸裂开来，形成了极大的危害，这汉子谋略之深，布局之细，手段也是毒辣无比。

这个时候，那汉子和商散发已经先后出了地道，那汉子一出来，便发现卫不肖匍匐于地，满脸满口尽是鲜血，手中尚拿着未打开的震天雷，想不到他内伤竟然这般重，虽然逃脱出来，却内伤发作，吐血而晕死过去。

那汉子纵身过去，提起卫不肖，脚步不停，顺着山道继续前行，商散发也追了出来，三人前后追逐，转瞬之间，便到了外面，此时残月当空，东方天色微红，天竟然快要亮了。

那汉子提着卫不肖，商散发全力追赶，却始终距离七八丈远，商散发心内钦佩这汉子轻功之余，却想着春水先生临行前切切交待，哪知道今日最后却是这般田地，自己是输的一败涂地，嘴里不禁恨声骂道：

“孙老大，今日就是到天边，老夫也定擒住你，将你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商先生莫急，在下等着你”，那汉子在前面嬉笑消遣，脚步却是迅捷如风。

他在牢房这几日被酷刑折磨，虽然凭着高深的内功抵抗，又故意逆转经脉给人造成身体尽毁的假象，但究竟是受了些外伤，这汉子也当真坚忍凶悍，这般拷打都不漏自己的痕迹，再加上刚才在中庭与几人对了一掌，又中了乌木一棍，还是受了内伤，纵他武功再高，内外伤共同发作，神仙也受不了，不多时，便也觉得内息凝滞，脚步也就慢了下来。

商散发一见不禁大喜，深吸一口气，将内力提到顶峰，忽地双足于地上一顿，宛如一只大鸟，提速飞向那汉子，那汉子见商散发转瞬追上，却不加速，反而右腿一撩，向后踢来。

商散发一见这招，破口大骂：“撩阴腿，你这小子，竟然用这下流招数”，口中骂着，手上却不含糊，双指一并，便点向那汉子的右腿大脉，那汉子也不回身，右腿变撩为扫，又踢向商散发的腰间，变招之快令人乍舌，商散发伸臂一挡，就在这时，忽见眼前一道寒光自那汉子袍襟只见如箭窜出，迅捷无比，商散发心内一惊，空中便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那道寒光顺着他的发侧、贴着胸口刺了过去，正是卫不肖的快剑。

只这一瞬，商散发落于地上，那汉子却又窜出了十余丈外，接着他伸手向后啪啪挥出，商散发慌忙足点身侧石壁，嗖地冲天而起，竟跃上了七八丈高，那汉子的物事啪啪打在石壁上，接着甬道内一声巨响，跟着浓烟四起，商散发见识过那汉子的手段，恐烟有毒，运掌前推，将烟雾尽数打散，接着又追了上去。

适才那汉子提起卫不肖，便度了一些内力进去，卫不肖立时醒转，那汉子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找机会偷袭他”，接着就是二人对招，偷袭本就是卫不肖最擅长的，乱中出剑，差点将商散发自头顶对穿，怎奈商散发到底是绝顶高手，反应、武功均是上乘，虽然遇险，却也未伤到分毫，那汉子又扔出了卫不肖的震天雷，几下叠加，终于甩开了商散发，二人用的尽是阴招、暗器、偷袭，都是习武之人最不齿的路数，但绝对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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