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节

　　“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怎么在那帮搞现场直播的记者眼皮底下拿到那家伙的血液，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没有这个必要了。”田臧缓缓地抬起手，骨感的手背上浮现出黑色的杂乱纹路“只是制服他的话，那可就简单太多了。”

“联盟的记者们，可一定要把我拍的更加帅气一点啊。”

纹路蔓延进程至一半，下方不断在城市中冲刺穿梭的黑色线条忽然一顿，原本细长的运动轨迹骤然变得有些浓重了起来，且变化位置的速度也减缓了许多。

“哦，在那里。”

田臧的五指缓缓攥起，锁定住了以黑影为中心，半径一百米圆形区域。超越物理规则的重力被疯狂改写，建筑坍塌，汽车像是被什么巨物碾压了一般从中间碎裂，蜷成了一团团废铁。

黑色线条消失，男人再也无法肆意地高速移动，百倍的重力规则加持在他的身上，使男人不得不放缓步子。尽管如此，他却依旧挥着刀，全然不顾自己身体各处所传来的哀嚎声，双膝微屈，如蜗牛般缓缓向前行进着。

“百倍重力都还没骨折呢，这家伙的身体密度，显然早就被强化到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吧。”

田臧嗤笑一声，随着微攥的指关节缓缓合拢，较之前还要狂暴数倍的重压再度从天而降，黑影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地，大地开裂，深陷成坑。又晃晃悠悠地僵持了片刻后，男人终于不堪重负，整个身躯被完全埋入大地。

“没意思，实力也不过如此，只不过仗着图腾有些诡异罢了。综合撑死也就是个A级甲等，而是还只是中等水平的那种。”

田臧见状，登时便兴趣索然，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后续的封印任务交给洛霓。

——

与科恩在路口处分别后，维克多一面狂奔，一面取消掉作用在洛霓几人的术法领域。他猛地抬起手，掌心直对准了悬浮于天空的那个被紫色骨骼所协裹的狰狞身影，足以吞噬尸气的腐蚀效果即将出现在田臧的身上。

“喂我说，警官大人，趁人之危貌似不是君子该做的事哦？”

毫无征兆的，一只乌鸦忽地出现在维克多的身后，鸦身溃散成黑烟，从中钻出了一个头戴黑色猪头面具的上半躯体。他向前探身，贴在维克多的耳边轻悄悄地说道。

什？

维克多心中一惊，没有任何犹豫，他借着跑动手臂向前摆动的余力，接住了袖间向下滑落的手枪。在猛地双膝跪地，向前滑行的期间，维克多旋身朝身后的人连开数枪。

子弹打在猪头面具上，然而奇怪的是并没有如预料般向外渗出鲜血。三发子弹直接穿透过面具，一直向后打在了一楼门店的招牌上，在上面留出焦黑的凹坑的同时，向外溅出了道道火星。

被子弹打透的几个空洞缓缓合拢，黑色猪头面具男淡笑一声，身形再度溃散与黑烟之中。

“下手蛮果断的，不错，是适合对付那些狂徒的好料。”

声音再度传来，不过这次是出现了男人较远的背后。维克多回头，冷眼看着盘膝坐在二楼阳台的猪头面具男，虽然没有再贸然开枪，可手依旧是紧握枪柄，没有任何松懈的意思。

“罪犯，也有资格点评警察的行为是不是君子么？”

“这话就有点难听了哦，警官大人，什么罪犯，我们猎异会的人有干过违法的事情么？”猪头面具男耸耸肩“上至猎杀权位之主和穿越者，中至处理失控血裔和权位血清交易，下至公交车让座和扶老奶奶过马路……你说我们什么好事都做了，你们不感谢也就罢了，怎么还老是把我们当成罪犯呢。”

维克多没有回答他，在听完猪头面具男的话后，他只是扫视着周围众多被毁坏的建筑和汽车，以及堆在街道口积聚成山的死影形尸体，最后才将目光转移到面具男的身上。

“看什么，这次又不是我们造成的，是那个图腾暴走的家伙弄出来的好吧。”猪头面具男摊手，淡淡地说道“再说了，反正事后都有我们猎异会的赔付，所有被破坏的东西也都会被我们会内回溯反转的术士修复。我们都愿自掏腰包，解决一切哪怕不是因为我们而出现的问题，你还这么一副表情看着我，是有什么问题么？”

“蔑视律法，嗜杀成性，非法研究基因生物，肆意穿梭时空，全面猎杀权位之主等等。”维克多淡淡地开口“说实话，你们这些行为随便从中拎出一条，也都是能被列为悬赏榜前几的大罪。”

“你觉得，在这个失控血裔，尸鬼和穿越者满天飞的混乱时代，只一味地遵守法律有用么？”猪头面具男听完，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而已。与你说的相反，你们应该庆幸有我们的存在，毕竟要是没有猎异会，这颗星球早就沦为多方势力割据混战的废墟了。”

维克多不再过多言语，他卸掉弹匣，收枪进兜，抬手预备释放术法。

“呼，还好在出行动前，为了以防万一，我提前找了哈利法教授，贮存了她的一部分翻转术法。”许久后，希一离收回了图腾，伸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虽说外层伤没完全自愈，但我好歹把他身体里的各种禁制都给回溯到未安置前的状态了，现在至少性命无虞。”

“它刚才躁狂，也是因为设在体内的禁制的原因。不得不说，研究出它的那帮人还真够狠的。”希一离微微撇眉“我刚粗略地算了算，上至脑海中至脏器下至百骸，里里外外大大小小共安置了一百多个禁制术法。每一个禁制全面爆发的时候都有不逊色于重型炮弹的威力，为了能彻底控制住这个人造权位，那帮人还真是够下血本的。”

低头站立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薇忽然猛地抬起头，沉静如水的眸子里爆射出慑人的微光。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体形未免也太大了，为了给他回溯，可足足消耗了我将近八成的体力和精神力。”希一离微微喘着粗气，有些力竭“反正两个小时内我是再也用不了图腾了。”

“牛13啊，小离子，没想到你那单细胞头脑还有这等考虑呢。我还以为你储存的术法都只是攻击一类的呢。”慕笙柯发自内心的地由衷感叹“不错，这次你确实帮我大忙了，姑且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少来，我想来考虑事情都很周全好吧。”希一离撇撇嘴，抬头看着盘坐在沙滩上的伟岸身躯，不由得咂嘴啧啧称叹道“不得不说科学技术就是厉害，原先还只是勉强硬抗权位之主的几次攻击，没想到几百年后竟然都能做到百分百复制了。”

“比起那个什么不着边的科技，我倒更关心学院到底要怎么把薇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哥斯拉带回莫斯德堡。”慕笙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猎异会不是在寐国国境设下了结界么，所有进出的交通工具都无法通行，传送到结界外的相关术法也无法使用。”

“拜托，这可是人造权位诶，虽说不是权位本体但拥有一部分权能也够麻烦的了。校长怎么可能会放心把它押回学院？是不把学生和团长们的命当回事么。”希一离斜了他一眼“这么危险的东西，当然是先交由校长看管，等血与鬼权位之主的事情都结束后，再亲自送到塔尔塔罗斯咯。”

“塔尔塔罗斯？那是什么地方诶。”一直沉默不语的狐莹忽然开口，怯怯地询问道。

“学院设在南太平洋的一座巨型监狱，分二百多层，呈城堡状。位于深海万米之下的超深渊带，里面关押着学院所擒获的各种高危级别的失控血裔。”

慕笙柯登时脸色一变。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被天翊从先前时代带来的狐妖么，那就怪不得你没听说过了。”希一离转身，朝忽闪着大眼睛的狐莹解释道“那所监狱取名塔尔塔罗斯，意为深渊尽头。在古希腊神话里，塔尔塔罗斯是宙斯关押提坦罪犯的地方。简单来说，那里就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城地狱，没有人能从那里逃脱。”

正在希一离滔滔不绝的时候，慕笙柯吃力地从地上爬起，伸手抓住了黑宿。他咬紧牙关，榨出身体最后残存的一点体力，再度开启了刹噩。

狐莹的目光越过希一离，注意到了慕笙柯的举动，她也仅是眼神微动，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举措。

慕笙柯艰难地握着剑柄，尝试挥舞了数次，勉强在虚空之中划出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次元裂缝。

耗尽了所有的气力，黑宿脱离开主人的手掌，因刹噩关闭而失去了与现世的维系。在向下坠落的过程中，剑身碎化成飘渺的黑雾，消散于空。

慕笙柯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向地面栽去，好在一旁的薇眼疾手快，赶忙上前一个箭步接住了他。

慕笙柯的眼前一片漆黑，躺在薇的怀里缓了几秒，视线才完全恢复清明。

慕笙柯已经没力气再说话了，他朝身旁的次元裂缝努努嘴，视线又在薇和盘卧在沙滩上酷似哥斯拉的大家伙身上停留了几分。

“……？”

薇茫然地看着慕笙柯，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慕笙柯实在是没办法了，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竭力伸出手，探入到身旁的次元裂缝之中，直至将整条手臂都探入其中。

按照历史必修课里讲的，权位之主平常都是以人类身姿行走于世的，既然如此，人造的应该也会类似的术法。既然如此，那……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战场外围，谁也没来得及注意到的沙滩角落，那只体态庞大如小山的魁梧身躯如遇水的棉花糖一般，体形急速锐减。数秒之内便缩小到了人类五六岁孩童的大小。

——

“咦，人呢？”

希一离说的有些口渴了，身后一直都无人吭声，还以为慕笙柯因为体力不支已经昏过去了。然而当他回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沙滩黑海时，怔神之际，希一离不由得搔了搔头，有些奇怪地说道。

——

与此同时，加利福尼亚州，索诺拉沙漠

“不愧是你，有才。”

男人躺在石板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嚼着手骨一边看着投影上的画面。当他看到女人搀扶着慕笙柯，以及一个不知名孩童钻进次元空间，虚空上的裂缝缓缓合拢的时候，他不由得挑眉，大笑道。

“当着莫斯德堡和猎异会的面，偷偷带权位之主逃走，胆子确实很大。”男人吐出碎骨“不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可以了，计划不变，照旧行动。”

男人关闭投影，一脚将还在自己身旁挣扎的行尸踹下石面，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猛然站起，拍拍屁股，从裤兜里掏出来手机。

“哦，我忘了这里没信号诶。”在屏幕上捣鼓了半天，男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不过无所谓，反正那家伙就在现场，也用不上我提醒。”

男人赤裸着躯体，肌肉分明的身形线条中还在向下流淌着墨汁一样的液体，他梳理着自己已经将近有一个星期都还没洗过的鸡窝头，向后捋成背头状。

“话说那个人，现在也差不多该醒过来了吧？”他一边梳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都怪那个小白脸，下手那么狠，直接贯穿了整个腹部。做做戏而已，谁知道他会下这么狠的手。”

“诶，话也不能那么讲，毕竟做戏就要做全套。不然就以他那缜密的思维，怕是在行动泄漏的瞬间，便会将怀疑的目光转移到我们身上了。”

男人又自顾自地颠笑了几声，他挠了挠屁股，起身慢悠悠地朝荒漠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