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即将开战之际，一只浑身亮黑，有着丰满羽翼的墨鸦嘶鸣着从后方飞来，并栖立在了田臧的肩上。

“十七号分队受到不明人物袭击，几十个死影形和战术小队全军覆灭，我刚把所有的伤者传送走，现在暂时不能再使用大规模的黑洞传送。”乌鸦张开鸟喙“如果那人再度发起攻击的话，我无法保证那些孩子们的安全。老大又不在，需要你过来一趟。”

“什么？”田臧的眉头微皱。“是血与鬼的权位么？”

“不，霓儿从他身上并没有感知到鬼的气息。”乌鸦机械地抽动着脖子“毫无疑问，那是个血脉纯正的人类。”

“虽说都还是些中低端产品，但那等数量，集结起来是可以缠死大部分A级丙等及其以下家伙的。”田臧淡淡地说道“能秒杀几十只死影形，外加我们十几个战术小队，这么说，那家伙的图腾威胁等级至少也是超A级咯？”

乌鸦没有再开口说话，它栖停在田臧的左肩，一动不动，似乎是宕机了。

“每次都这么巧，只赶在我关键的时候出岔子？”

田臧微眯双眼，视线越过莫斯德堡的几位团长，停落在躺在海滩边缘的巨大怪物身上。

根本就没有侥幸这回事，哪怕是最偶然的意外，它一定也都是有必然性的。

脑海里又响起了上官祟那不知道从哪看的名人名言，故作深沉地朝他们这些执行官讲话的声音，田臧眼神微动，他收回目光，感知着方圆几公里的法力波动。

如果说，有人故意暴露出人造权位之主的信息，是为了搅动浑水，引来猎异会和莫斯德堡，借两方势力相争，以此来掩护那个会驭鬼的肌肉男撤离的话……

那么，那个在城市中心忽然暴走，瞬杀掉他所在区域的几十只死影形的家伙，又是受什么刺激，被谁给引诱过来的？

田臧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着能与执行官相抗衡的实力的家伙并不在少数。虽然他没上过几年学，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最基本的道理男人还是懂得的。、

但有实力归有实力，敢明面公开跟猎异会叫板的家伙，却是一个也没有。因为早在几十年前，上官祟就已经把世界上所有有能力跟猎异会作对的“刺头”都给清除干净了。那是一场纯粹无比的单方面屠杀，短短一周的时间，世界A级精英就锐减至原来的三成，S级及以上的更是被完全清算，最终一个人也没能存活下来。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联盟档案里最高等级记录也只有超A级的原因，并不是后面的人菜实力打不到先人的水平。恰恰相反，在这个时代，天才和精英辈出，远超越前人的少年天才并不在少数，但联盟因为忌惮某个疯子的存在，所以才刻意把等级评价标准拉高，不让任何一个人越界。

当然，也不止政府联盟忌惮，上至国家，中至大大小小的组织，下至每一个有着自我辨别能力的人类，都在深深地畏惧着那个名为上官祟的恶魔。正常人对于猎异会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更别提在猎异会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进来横插一脚的了。

所以田臧并不相信那个家伙会无缘无故地就攻击猎异会的死影形，除非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么，问题也就来了，如果说引出方才情况的人跟那帮偷偷研究人造权位之主的组织不是一伙的话，那他们故意搅乱局势的目的又是什么？

田臧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没办法，放任一个疑似超A级，甚至可能还要在其之上的疯子不管的话，他是会毁掉整座城市的。

“戒，这边就暂交于你了，跟剩下的陨魔人一起。”仅是片刻的思考，田臧便迅速做出了反应“人造权位之主能回收就尽量回收，回收不掉的话就算了。”

“四个团长的话，就准许你动用百分百的图腾吧。但切记，一定要在莫斯德堡的支援赶来前撤退。”

“百分百，你确定？”斑斓五彩面具男一喜“你不怕我图腾全开，召来的天雷会毁掉这里？”

“你没那个机会的，可不要小看莫斯德堡的团长，四人联手，一般的执行官可吃不消。”田臧笑了笑“基本上是每平均两个团长就能对付一名执行官，所以说放心，你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尤其是在那个猫头鹰男在的情况下，你连开大招的时间都没有。”

——

幻觉层层叠叠地出现，漫天飞舞的鸦群，焚烧着整座山区的烈火，哀嚎的村民和刺耳的大笑声……神色苍白的女人无力地躺在污水中，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遍布着深可见骨的伤痕……衣着破烂，神情痛苦的男孩跪在泥水里，他捧着女人干瘦的手掌，一遍又一遍地号哭着……

“哭，哭什么，你以前，不……不是老抱怨我是个无良老板，总，总是随意使唤你……既小气又爱欺负人，甚至，过了这么多年，也没给你涨过一次工资么？”

女人勉强睁开眼，吃力地想要抬起手，可身体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于是断了两根手指的干枯裂手只能僵停在半空中。男孩见状，赶忙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顺着她力度的方向贴到自己脸颊。

男孩早已哭成了泪人，他张张嘴，嗓子早已因几天没日没夜的大声呼喊而变哑，什么话也说不出。

“雇主死了，不就代表着你，你自由了么……按道理来说，你，你不应该很高兴嘛？”女人瘦骨嶙峋的小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了抹笑容“你，你哭起来真难看，还，还不如跟，平常一样，继续耍酷……装高冷呢。”

“我要走啦，小，小鬼头下士，以后没我的日子，也要学着微笑哦。”女人每说一句话，都是竭尽了全力，内脏破裂，所挤出的仅剩不多的黑血从她嘴角出溢出“总是板着个脸，是，不会有小女孩喜欢你的。”

女人翕动了几下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身体在抖动片刻后，旋即便僵住不动，彻底没了生机。

紧贴在男孩脸边的手也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地向下垂落。女人的眼睛并没有闭上，嘴角也依旧是挂着那抹勉强挤出来的微笑。似是在温柔地安慰着男孩，又像是对自己不能再亲眼见证男孩未来的遗憾，

——

“我去你*的，霍格尔！出来！你给我出来！”

约尔根神色狰狞，他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眼底深处流淌着曜黑色的流光。蓝黑色的麒麟纹路从他左胸处浮现，迅速向外蔓延，扩散到了整个肩膀。

图腾.绝斩，以消耗生命力，法力和精神力为代价，大幅强化自身速度，力量。使用由图腾解封后所幻化出现的武器，斩杀或者伤到敌人后，将根据古刀或者术者本人所吸食的血液或者死气数量，回复并增强自身所有属性和攻击伤害，上不封顶。

当然，拥有这种逆天效果的图腾，肯定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它对于术者的精神力有着很严格的要求。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几个绝斩图腾的术者，但都因为术者精神力不够，刚开启就被图腾所反噬，过度透支生命力而gg了。

跟前几代绝斩图腾的主人相比，约尔根算是蛮强的了，可能是因为从小就生活在贫民窟里的原因，他见惯了人情冷漠和生死，因此精神力要远比之前的人要强大。

但也仅局限于开启图腾不会马上死亡的程度了，绝斩的戾气和自我意识实在是太大，在开启的瞬间便淹没了约尔根的理智。如果没有外界干涉的情况下，他就会一直沉溺在幻境里，不断地对生命体进行屠杀。

那样做的话，他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直到约尔根的力量积蓄到一个相当恐怖的程度，把上官祟给吸引了过来。他一看，拥有这么强大力量的家伙却是个疯子，于是便毫不留情地出手，将其镇杀。

“是你，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卡嘉里！”

约尔根仰头，看向盘旋在空的几架直升机，咧嘴愤怒地咆哮着。

“我要杀了你们，一个不留！”

黑蓝色的古刀在他背后缓缓凝聚成形，约尔根反手握住剑柄，将其从中猛抽了出来。先前从死影形身上所吸食的血液已经足够，古刀的形状已从先前的模糊虚幻状态直接蜕变成了现在造型清晰的锋利长刀。

他拖着长刀，踩着建筑楼向上狂奔，脚底力量之大，行走过的玻璃幕墙被震碎，所踏的水泥之处皆踩出了深浅不一的凹坑。

“又是一个仅凭肉身就能无视引力的家伙。”离他最近的一架直升机，舱门洞开，手持双冲锋枪的黑色猪头面具男不由得抚额，叹了口气“拉高点吧，瞧他这速度，估计爬到楼顶再接一个大跳就能砍到我们直升机了。”

“确实，还是谨慎点为好。”身旁，头戴青色獠牙面具的男人扫了一眼脚下街道处堆集成小山的死影形尸堆，说道“对方图腾效果还没有摸清楚，不明底细的情况下就与其交战八成是要吃大亏的。”

“反正我们人多，没必要非抢先手——”

他的话刚说完，原本爬楼才仅不到一半距离的男人便忽然消失，但是水泥墙壁和玻璃天窗崩裂的速度则是成几何倍地向上暴增。

“卧槽！”

看着在下方建筑群里不断闪灭，忽然就瞬移到自己面前的身影，猪头面具男微微一惊，他猛地向后仰身，一边退却一边开启图腾。

黑色光纹瞬间从他右手背处浮现，迅速向外蔓延至了五指尖。猪头面具男猛地挥手向前方虚斩，指尖掠过空气，划出一道黑色的次元裂缝。

原本还是一条线的宽度，在瞬间便向外扩张到了足以容纳一人的大小，约尔根的扑击势头过猛，来不及停下或者改变方向，径直就冲进了黑洞当中。

下一秒，约尔根的身躯便从百米外的另一面黑洞里面刺了出来，迎面直冲进了一栋尚未完建的钢筋大厦之中。

猪头面具男的身体化作丝缕飘渺的黑色气流，凭空从直升机舱里面消失。片刻后，他那半虚半真的上半身便出现在天空盘旋游戈的鸦群当中。

“肉眼都无法捕捉到的速度么，这家伙怎么还越来越快了？”猪头面具男托着腮，俯视着下方坍塌着的高楼，眉毛微挑“方才秒杀几十只死影形，外加上咱的实习陨魔人，体力不仅没有任何衰减的势头，反而还变得更快更强了？”

“是，靠掠夺什么东西来供养自身属性的图腾？”

大厦完全崩塌，沦为废墟，烟尘冲天而起，碎砾弥漫。黑色的身形冲破钢筋水泥巨堆，破土而出。

约尔根抬头仰望天空，僵立片刻，旋即身体便再度消失，速度之快甚至能看到停留在原地上的残影。

“来了。”

猪头面具男心中一凛，他现在没有实体，那个家伙就算是暴起攻击自己也无所谓。但是其他被执行官所带来观摩现场的新手陨魔人就不一定了，他们都是第一次亲身参与任务，图腾操控水平和随机应变能力还是太差，碰上危机情况根本就无法自保。

于是，他当机立断，打了个响指，召来乌鸦，低沉地开口。

“洛霓，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在他的身旁，平静的空气微微一顿，出现了些许扭曲的痕迹。一股黑色的气流拂过，先是两只苍白的玉手猛然从中探出，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涂抹着绯色美甲的嫩足，踏着虚空缓缓从黑气里面走向现实。

伴随着阵阵如魂音缭绕般的呓语，一个身披灰色斗篷，绑有两条粗长麻花辫的丰满身姿逐渐变得清晰，女孩缓缓低头，与猪头面具男的视线相对。

“试着束缚住那个家伙，他速度太快，反正我肉眼是看不到。”猪头面具男耸耸肩“不过你是尸，跟我们人类不一样，所以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明白。”

机械又清冷的声音响起，洛霓缓缓张开嘴，从中吐出一口浓厚的黑气。黑气迅速向下方蔓延，分裂成无数个细小的碎块深陷进地。

上位尸的死气入体，激活了深埋在地下尸体的凶性。煞和戾驱使着它们向上行动，一只又一只的青灰色手臂撕裂大地，猛地从中探出。

行尸像潮水一样从地底涌出，它们晃动着早已开始腐烂的身躯，彼此嘶吼着朝某个方向冲去。

悬浮在天上的猪头面具男观察着下方的一幕，他挠挠头，有些疑惑地问道。

“一群战五渣，数量再多，又有什么用？”

“只是先试探他的图腾，然后再消耗他而已。”洛霓面无表情地开口“反正城市的人群早已疏散完毕，就算召来更多的行尸也无所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