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蛇径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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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军营的篝火在夜色中连成一片赤红的星河。

蒙苍月伏在山脊上，青铜面具掩盖了她紧绷的下颌线条。身后二十名且兰精锐如同石雕般静默，只有偶尔闪动的刀光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将军，直接冲营太冒险了。“副官压低声音，“不如派使者...“

“黑祭司给了三天期限。“蒙苍月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冷硬如铁，“现在已经过去一天。黎小满等不起。“

她调整了一下腕甲——那里的赤流印记正持续传来微弱的灼热感，像一根无形的线，遥遥指向夜郎军营深处。黎小满还活着，但状态不妙。

“可是...“

“没有可是。“蒙苍月打断他，“记住计划：制造骚乱，找到人，立刻撤退。不要恋战。“

副官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蒙苍月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腰间是那半截青铜酒樽，现在用兽皮牢牢裹住；背后是惯用的重剑；左臂绑着一面小圆盾，边缘锋利如刃。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下令进攻，营地西侧突然爆发一阵骚动。

夜郎士兵举着火把跑向同一个方向，喊叫声隐约可闻：

“抓住他！“

“是王子！王子逃了！“

蒙苍月眯起眼睛。借着火光，她看到一道白色身影在营帐间灵活穿梭，身后追兵如潮。那人身形修长，动作却出奇敏捷，几次险些被抓住，又总能巧妙脱身。

“是姬昊。“她轻声道，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就在这时，逃跑中的王子突然转向，径直朝他们埋伏的山脊奔来。追兵的火把在后方拉出一条蜿蜒的火龙。

“将军，怎么办？“副官紧张地问。

蒙苍月咬咬牙：“按原计划行动。我去截住王子。“

她像头雪豹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借着灌木掩护迅速接近那个白色身影。在王子即将冲进树林的刹那，她猛地现身，重剑横在他颈前。

“别动。“她低喝。

姬昊刹住脚步，月光下那张俊美的脸毫无惧色，反而浮现出一丝笑意：“苍月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

蒙苍月这才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个包袱，隐约露出青铜器的轮廓。“你偷了酒神谱？“

“物归原主罢了。“姬昊晃了晃包袱，里面传出金属碰撞声，“黑祭司用它开启祭坛需要三件关键物品：酒神谱、青铜樽，还有...“他指了指蒙苍月的手腕，“赤流双生的血。“

蒙苍月的剑又往前送了半寸：“黎小满在哪？“

“黑雾沼泽。“姬昊的眉头罕见地皱了起来，“黑祭司在那里发现了上古祭坛，准备用时空旅人的血激活它。我们必须——“

他的话被追兵的呐喊打断。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

“跟我来。“蒙苍月收剑转身，“想活命就别耍花样。“

她带着姬昊快速穿行在密林中，很快与且兰精锐汇合。副官看到王子，脸色大变：“将军，这...“

“计划变更。“蒙苍月简短地说，“分两队，一队继续佯攻，另一队跟我去黑雾沼泽。“

“您要相信这个夜郎人？“副官难以置信。

蒙苍月看向姬昊。月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地落在他脸上，那点眉间朱砂红得惊心。他的眼睛在暗处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金棕色，里面盛着她从未在战士眼中见过的清澈与哀伤。

“不信。“她最终说，“但他有我要的东西。“

队伍迅速分头行动。蒙苍月带着五名亲信和姬昊向西南方疾行。路上，姬昊从怀中掏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

“黑雾沼泽的地图。“他展开丝绢，上面用朱砂标注着路线，“黑祭司在那里布下了迷阵，寻常人进去只会绕回原点。“

蒙苍月扫了一眼：“你知道破解方法？“

“需要赤血盟誓。“姬昊指了指地图中央的祭坛图案，“两人割掌立誓，血渗入土，方能见真路。“

“荒谬的巫术。“

姬昊轻笑：“苍月姐姐，你手腕上的印记不也是'荒谬巫术'的产物？“

蒙苍月没有接话。她注意到姬昊走路时左腿有些跛——是之前玄狰留下的伤。不知为何，这个发现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黎明前，他们抵达沼泽边缘。浓稠的黑雾如同活物般在沼泽上翻滚，隐约可见扭曲的树影。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某种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就是这里。“姬昊停下脚步，解开包袱。里面果然是两块青铜板——酒神谱的另外两部分。

蒙苍月取出怀中的半截青铜酒樽。当三件物品彼此靠近时，她手腕上的赤流印记突然剧烈灼痛起来。

“开始了。“姬昊神色凝重，“黑祭司已经在激活祭坛。“

“盟誓怎么做？“蒙苍月干脆地问。

姬昊拔出腰间短刀，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涌出。“你我各割一掌，相握让血交融，然后按在沼泽入口的地上。“

蒙苍月犹豫了一瞬。血盟是夜郎最神圣的誓约，一旦立下，违背者将受万蛊噬心之苦。但黎小满等不起...

她果断划破手掌，与姬昊十指相扣。温热的血液在两人指间交融，滴落在沼泽边缘的黑色泥土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血液渗入的地方，黑雾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条狭窄的小径。更惊人的是，小径两侧的泥沼中迅速生长出赤红的花朵，形成一条鲜艳的路标。

“赤血花...“姬昊轻叹，“传说只有真心相付的血能唤醒它们。“

蒙苍月没有理会这句话中的暗示，迅速包扎好手掌：“走。“

小径曲折通向沼泽深处，四周的黑雾中不时传来诡异的响动，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爬行。蒙苍月握紧重剑，警惕地观察四周。

“不必担心。“姬昊走在她身侧，“赤血花开处，毒虫退避。“

“你懂得倒多。“蒙苍月冷声道。

姬昊苦笑：“自幼被当作祭司培养，这些古籍秘术倒背如流。只是没想到...“他声音低了下去，“最终用在了对抗自己老师上。“

蒙苍月侧目：“黑祭司是你老师？“

“曾是。“姬昊金棕色的眸子暗了下来，“他教我天文历法、医药卜筮，直到三年前那晚...“他看向蒙苍月，“苍星来找我，说发现黑祭司在秘密研究时空禁术，要用活人祭祀...“

蒙苍月的脚步猛地顿住：“你说什么？“

“苍月姐姐。“姬昊直视她的眼睛，“苍星不是被谋杀，她是自愿成为封印的容器。黑祭司想打开时空之门，需要纯净的王室血脉作为钥匙。苍星知道后，主动...“

“闭嘴！“蒙苍月一把揪住姬昊的衣领，剑尖抵住他的喉咙，“你再敢污蔑苍星——“

姬昊没有挣扎，只是从怀中取出那个星月锦囊：“她留给你的，不止那缕头发。“他打开锦囊暗层，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玉片，上面刻满细小的文字。

蒙苍月的手微微发抖。她认得，这是苍星随身佩戴的护心玉。

“她写道：'姐姐，当你看到这些字时，我已化作封印。不要怪姬昊，他是无辜的。黑祭司的野心远不止夜郎且兰，他要借酒神谱之力颠倒时空。我与酒甑同葬，方能镇压那股力量三年...'“

蒙苍月的剑尖垂了下来。那些字迹确实是苍星的，没有人能模仿妹妹那种特殊的笔画转折。她曾无数次看着苍星伏案书写，那些字迹就像...

“将军！“前方探路的士兵突然折返，“发现祭坛！还有...那个现代姑娘！“

蒙苍月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玉片塞入怀中：“带路。“

穿过最后一段迷雾，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息——沼泽中央的祭坛比想象中庞大许多，通体青铜铸造，形如一棵巨树，枝干上悬挂着无数铃铛。祭坛顶部平台上，黎小满被铁链锁在一根铜柱上，昏迷不醒。她手腕上的赤流印记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与蒙苍月的印记呼应。

更可怕的是，祭坛周围的地面上刻满了沟槽，里面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形成复杂的符文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人血...“姬昊面色发白，“他杀了至少二十人...“

“黑祭司呢？“蒙苍月环顾四周。

话音刚落，祭坛上的铃铛突然无风自动，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个黑影从铜树后方转出——黑祭司的面具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铜光泽。

“来得正好。“他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省得我去找你们了。“

蒙苍月拔剑上前：“放了黎小满！“

黑祭司大笑：“放了她？那谁来当祭品？你吗？“他突然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半人半青铜的可怖面孔，“看看时空之力的代价，蒙将军。为了研究酒神谱，我付出了什么！“

姬昊上前一步：“老师，收手吧。苍星用生命换来的三年时间，不是让你重蹈覆辙的！“

“愚蠢！“黑祭司厉喝，“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夜郎且兰都将亡于楚汉之争！唯有逆转时空，改变历史，才能救我们的族人！“

他猛地摇动手中铜铃，祭坛上的沟槽顿时亮起血光。黎小满痛苦地呻吟起来，手腕上的印记光芒大盛。

“住手！“蒙苍月纵身跃上祭坛，重剑直取黑祭司咽喉。

黑祭司闪身避开，反手洒出一把金粉。金粉在空中化作毒蜂，直扑蒙苍月面门！千钧一发之际，姬昊掷出短刀，精准命中黑祭司手腕。铜铃落地，毒蜂消散。

“快救黎小满！“姬昊喊道，同时拔出佩剑挡住黑祭司的反扑。

蒙苍月冲向铜柱，却发现铁链上布满了细小的青铜刺，根本无法徒手解开。她咬牙握住铁链，任凭尖刺扎入掌心，用力拉扯。

“没用的！“黑祭司在打斗间隙狞笑，“只有酒神血脉能解那锁！“

酒神血脉？蒙苍月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那半截青铜酒樽。酒樽上的裂缝正在扩大，暗红色液体不断渗出。她将酒樽倾斜，让液体滴在铁链上——

“嗤“的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黎小满向前栽倒，被蒙苍月接住。她面色惨白，但还有呼吸。蒙苍月迅速检查她的伤势，还好只是虚弱和轻微脱水。

祭坛另一侧，姬昊与黑祭司的战斗进入白热化。令蒙苍月惊讶的是，平日看起来文弱的姬昊剑术竟如此精湛，招式间隐约有祭司舞步的影子，优雅而致命。

“小心！“她突然大喊。

黑祭司袖中滑出一把青铜匕首，直刺姬昊心口！姬昊勉强闪避，仍被划破左肩，鲜血顿时染红白袍。

蒙苍月将黎小满交给赶来的士兵，提剑加入战局。她与姬昊背靠背站立，一时竟有种奇异的默契。

“苍月姐姐终于愿意与我并肩作战了？“姬昊还有心思调侃，尽管声音因疼痛而紧绷。

“少废话。“蒙苍月紧盯黑祭司，“左边归你，右边归我。“

黑祭司冷笑：“感人至深的联手。可惜晚了！“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酒神谱缺失的最后一块青铜板！

三块青铜板在黑祭司手中拼合完整，顿时爆发出刺目的绿光。整个祭坛开始震动，铜树上的铃铛疯狂作响。

“他要强行开启时空之门！“姬昊大喊，“必须阻止他！“

蒙苍月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却在半途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黑祭司站在祭坛中央，高举完整的酒神谱，开始吟诵古老咒语。铜树缓缓旋转，枝干间出现一道漆黑的裂缝，隐约可见另一个世界的景象——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现代...“蒙苍月震惊地看着裂缝中的景象。

黎小满虚弱地抬起头：“不...他在撕裂时空...“

就在这危急时刻，姬昊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支骨笛，吹出一段奇特的旋律。笛声穿透铜铃声，祭坛周围的赤血花突然疯长，藤蔓般缠上黑祭司的双脚。

“夜郎禁曲！“黑祭司又惊又怒，“你竟敢——“

笛声越来越急，赤血花的藤蔓上冒出尖刺，刺入黑祭司皮肤。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但手中的酒神谱仍在发光。

蒙苍月抓住机会，一剑劈向黑祭司手腕！黑祭司吃痛，酒神谱脱手飞出，三块青铜板再次分散。

时空裂缝开始不稳定地扭曲。黑祭司发出不甘的怒吼：“你们根本不懂！历史必须改写！夜郎不能亡！“

祭坛剧烈摇晃，铜树上的铃铛一个接一个炸裂。姬昊扑过去抓住两块青铜板，蒙苍月接住第三块。

“走！“姬昊拽起蒙苍月，“祭坛要塌了！“

众人迅速撤离。就在他们跳下祭坛的瞬间，整棵铜树轰然倒塌，时空裂缝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扭曲收缩，最终将黑祭司吞没。一声长长的、不甘的嚎叫回荡在沼泽上空，然后归于寂静。

黎小满被士兵背着，虚弱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死了吗？“

“不。“姬昊神色复杂，“只是被卷入了时空乱流。“

蒙苍月看向手中青铜板，又看看姬昊肩上的伤：“你需要包扎。“

姬昊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苍月姐姐这是在关心我？“

“闭嘴。“蒙苍月别过脸，却掩不住耳尖的一抹红，“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回程的路上，赤血花依旧盛开，指引着出路。蒙苍月和姬昊走在队伍最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

“关于苍星...“蒙苍月终于打破沉默，“我欠你一个道歉。“

姬昊摇头：“你只是太爱她了。“他顿了顿，“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婚约的事...“

“我知道。“蒙苍月打断他，“'若一方早夭，则由其血亲代之'。“

两人陷入沉默。远处，朝阳正突破云层，将第一缕金光洒在沼泽上。赤血花在阳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美得惊心动魄。

“赤血花只开一日。“姬昊轻声说，“日出而生，日落而逝。“

蒙苍月看着那些花，突然想起血盟时掌心相贴的温度，以及姬昊挡在她身前时的背影。一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蔓延，让她既困惑又莫名安心。

“姬昊。“她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按婚约...“

姬昊停下脚步，转身直视她的眼睛。朝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眉间朱砂红得耀眼。“那将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他轻声说，“但不是因为婚约，而是因为...是你。“

蒙苍月感到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摸向怀中的玉片——苍星的遗言最后写道：“姐姐，别让仇恨蒙蔽你的心。看看姬昊眼中的光，那是我选择牺牲也要保护的未来...“

赤水河在远处泛着金光，如同一条流动的誓言，连接着过去与未来，仇恨与原谅，死亡与新生。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