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暮色漫过云海苑时，三组人马陆续归来。

沈温言走来时一眼便看到灵澈端站在人群中，指尖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

“丙组才二十五只？”沈淑怡笑得花枝乱颤，转身揪住沈洧桉衣袖，指尖戳向他腰间判官笔：“某些人方才还大放厥词呢！”

沈洧桉双手掐住她的脸颊：“沈家祖训第三条——”

“尊长爱幼嘛。”沈淑怡顺势旋身，“可如今我才是赢家呀。”

“乙组二十七只，拔得头筹。”就在这时，灵情长老的声音穿过鼎沸人声，“按规矩，甲组每个组员可向其他两组各提一个要求。”

沈淑怡眼珠一转，突然夺过判官笔：“那便借我赏玩三日！”她故意将冰凉的笔锋贴上沈洧桉脖颈，“我还没有真正玩过它呢。”

“胡闹。”沈温言自树影中走出，月白锦袍沾染着狩猎时的尘灰。他目光掠过灵澈发颤的指尖，声音陡然转沉：“今天回去前归还，只能在洧桉面前使用。”

“哦，好嘛~”沈淑怡有些怵她大哥，乖乖应道。

现场一片打闹嬉戏声。纪淮元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攥紧披风，走向灵澈。

灵澈站在人群里，放空视线，忽见眼前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纪淮元的月白披风被晚风鼓起，青竹熏香混着少年体温扑面而来。他的呼吸比往常急促三分，指尖悬在系带处微微发颤：“夜晚风急......”少年声线绷得发紧。

灵澈垂眸掩住眼底讥诮，任他笨拙地打结。在他慌乱的鼻息里再抬眸，鹿眼里盛着细碎的柔光：“这是淮元上仙提的要求吗？”她故意将尾音揉得绵软，看着少年耳尖漫上绯色。

“不、不是......”纪淮元慌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石桌。在突然瞥见沈温言骤然捏紧的手后，忽然生出莫名的勇气：“纪某烤的鹿肉尚可入口。殿下可愿一试？”

“能尝上仙手艺，倒是瑶光之幸。”灵澈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轻笑。

新生的篝火将沈温言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两色。

他坐在蒲团上，目光穿过跃动的火焰，凝在十步外那对身影上，喉结微动。

篝火噼啪炸开火星，各族子弟齐坐空地上的蒲团上炙烤着猎物。席间不时传来笑闹声。

灵澈拢着披风斜倚青石，任由纪宿雪用灵力替她暖着果酒，懒懒的看着纪淮元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肉串。

“尝尝这个。”纪淮元递来焦黄油亮的鹿腿肉。灵澈就着他的手咬下小块，浓烈膻气混着半熟血丝漫上喉间。

“好吃呢。”她咽下反胃感轻笑，余光不由瞥向纪颜离，少年默不作声地烤着鹿肉，好似对外界一切不感兴趣。

“宿雪也尝尝。”少年慌忙将另一串递给蓝衣少女，耳尖红得似要滴血。

纪宿雪垂眸接过半生鹿肉，把温好的酒递向灵澈。

灵澈掐了掐指尖，接过酒坛往纪宿雪旁边倾了半寸，“听闻宿雪上仙擅琴，可愿指点瑶光一二？”

“殿下说笑了，宿雪怎敢在灵境仙踪班门弄斧。”

“众长老与瑶光之间终有云泥之别。”她眼尾洇着三分殷红，“瑶光从小困在病榻，连同龄玩伴都难寻......”鹿眸蓄着将落未落的眼泪，“若上仙肯与瑶光结交，教我这痴儿抚琴......”

“殿下若不嫌弃，休假日辰时三刻......”话音未落便被灵澈握住手腕。

“当真？”少女掌心异常冰凉，眼底碎光却灼得纪宿雪偏开视线，“瑶光定当焚香净手，扫榻相迎。”

夜风卷着纪蓁的笑骂声掠过，纪淮元又递来串洒满孜然的鹿肉：“苍梧纪氏本命法器是琴，也都善琴，宿雪她呀，更是琴痴，小时候......”

“淮元哥哥。”纪宿雪突然打断，清冷的声线浸着无奈，“你七岁那年把焦尾琴当柴火烧的旧事，莫不是要讲给殿下听？”

灵澈掩唇轻笑：“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她指尖轻点酒坛，将话题转得轻巧：“不若继续说说宿雪上仙幼时趣事？”

“她啊......”纪淮元往灵澈那头挪了半寸，“五岁那年非要学凤凰涅槃，抱着琴从阁楼往下跳——”

“哥哥！”纪宿雪难得显出小女儿情态，作势要堵他的嘴。灵澈看着兄妹笑闹，突然倾身凑近纪淮元：“后来呢？”

“后来被父亲用捆仙索吊在祠堂三天。”纪淮元边说边用灵力裹住灵澈发梢，替她挡开飞溅的火星，“宿雪打小就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灵澈托腮望着跃动的篝火，火光在她瓷白的脸上投下暖色：“瑶光原以为苍梧纪氏.......”

“殿下可是想说我们如外界传言般明争暗斗？”纪宿雪突然正色，“纪家孩子是多，但最恨窝里斗。”她抬眸轻笑，“毕竟都是挨过家法的人了。”

夜风掠过他们发梢，灵澈垂眸抿了一口酒，酒面映出她眼底转瞬即逝的讥诮。

再抬首时又是温软笑意：“倒显得瑶光多心了，自罚一坛给你们赔罪可好？”

“使不得！”纪淮元慌忙去夺酒坛。

望着少女倒映着自己的双眸，喉结滚动着转移话题：“蓁蓁幼时更离谱，八岁那年非说自己是梧桐树精转世——”

“殿下对这些陈年旧事不会有兴趣的。”

“怎么会呢？”灵澈顺势接过酒坛，鹿眼在跳动的篝火中愈发潋滟，“我倒觉得有趣得紧。”

纪宿雪这才放心托着腮听，由着哥哥抖落他们小时候的糗事。

远处传来纪蓁和沈洧桉的吵闹声。

纪淮元指着远处与沈洧桉拼酒的纪蓁，“你瞧他现在这副嚣张模样，十岁前连剑都握不稳，有次被灵雀叼走玉佩，急得抱着我的腿哭......”

灵澈小口抿着果酒，忽然觉得酒面里晃动的月光格外刺眼。

篝火噼啪炸开的火星裹着纪淮元抑扬顿挫的声调，灵澈支着下颌，鹿眸随故事起伏忽而瞪圆忽而弯成月牙，眼尾殷红将散未散。而纪宿雪唇角早已在不自觉间扬起。

远处纪蓁醉醺醺的喧嚷混着夜风飘来，倒成了这方小天地的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