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

　　2

夏天的风是闷热的，腐烂的。

江枝一步步穿过不透光的小巷，最后停在了一个破败发黑的铁门前。

手还没触碰到铁门，门就自己从里面推开，一张画的十分妖艳的脸出现在面前，江枝下意识的垂眸，“妈。”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女人根本不在意。女人撩拨着自己刚烫好的秀发，对着手机照了照，随后有些嫌弃的瞥了眼江枝，“回来正好，我有事要出去，弟弟就留给你带。”

“给我好好带，他要是哪儿磕到了，等我回来仔细你的皮。”

江枝握紧了拳头，小小的心脏狠狠地抽痛。身子忍不住的颤抖，女人见状，白了她一眼，“没用的赔钱货。”

女人走了，扭着风情万种的腰肢离开了。破旧的巷子里，路灯逐渐亮起，说是路灯，其实只是一个白炽灯挂在屋檐下。

惨白的灯光下，女人的身影越拉越长，一身红色的长裙最后在江枝眼里化为了黑点……

收起情绪，江枝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一个五岁的孩童瞪着黝黑的眼眸。表情有些呆滞，不过在看到江枝那一刻，脸上的呆滞变成了愤怒。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不大的大厅，“啊！我要妈妈！”

“我不要你这个坏女人！”

男孩尖叫着朝她冲来，抡起拳头就砸在江枝身上。

他不喜欢她，江枝又何尝不是呢？

父亲去世后，母亲改嫁给了别人。因为自己的缘故，母亲总被嘲笑说带了个拖油瓶。

面对旁人的嘲笑，母亲就把怒气撒在自己身上，对着她拳打脚踢。

说她嫁不到有钱人的原因都是她……

江枝那时才十二岁，什么都还是空白的年纪，愣是被女人泼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灰色。

母亲不喜欢她，连带着那个男人也不喜欢她。经常对她冷言冷语，如果不是国家的保护，她估计连上学都困难。

江枝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学校，学校里没人会打她，身边的同学虽说不怎么和她玩。但也不会对她恶语甚至是殴打。

到后来，母亲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一直到孩子出生的日子里，她都活的小心翼翼。

当确定是男孩的那天，大家都很高兴。病房里围着一大群人，但江枝一个都不认识。

她只记得，那天是父亲去世后，母亲第一次对她展露笑颜。母亲长得漂亮，刚生完孩子后的她神态虚弱，即便如此，那一抹笑容江枝还是记到了现在。

因为那天母亲好像短暂的爱了她一下……

她说，“枝枝，这就是你弟弟了。”

母亲平日里都是直呼她的全名，从不会叫她小名。

父亲在世时，她是有人爱的。母亲不喜她，但也不会对她恶语相向。

后来父亲去世了，母亲就像被恶魔附身了一样，无论江枝如何回想，关于她的记忆始终是擦不掉的黑色。

她时常在想，母亲到底爱不爱她呢？

弟弟的力气并不小，江枝被打的连连后退。她又不敢对他出手，只能不断的闪躲，企图用书包里同学给的糖让他安静。

“耀祖，我书包里有糖果，姐姐给你吃糖好不好。”

男人给弟弟取名叫刘耀祖，说他是老刘家的希望。

刘耀祖听完果真不闹腾了，小小的身子停在原地，眼睛滴溜溜转随后高傲的抬起下巴，“给糖可以！”

“但我爸说了，你不是我姐姐！”

“他说你是个拖油瓶！”

童言童语听着稚嫩，可却像一把锋利冰冷的刀刃重重的插在江枝心口。

她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可没想过会这般不堪。

江枝不语，只是闷着头从书包里翻找，最后找到了同桌临走前塞给她的小包糖果。

刘耀祖吃的很开心，那张酷似母亲的脸带着笑意，有一瞬间江枝仿佛看到了母亲对她笑的模样。

门外脚步声响起，江枝抬起头，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屋内。与男人对视的刹那间，江枝迅速的移开，默默地抱紧了怀里的书包。

男人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把刘耀祖叫了过去，“走，儿子和爸爸去吃好吃的去！”

“不吃你手上的垃圾了。”

有吃的，刘耀祖糖也不吃了，丢下糖果就扑进男人怀里。

两人父子情深，男人一把抱着刘耀祖就朝门外走，完全把江枝当个透明人。

两人都走了，江枝盯着地上的糖发愣。她同桌家境殷实，送给她的糖说是国外进口的。

她收下后就一直舍不得吃，刚才刘耀祖吵的闹腾，她才肯拿出一个。

没想到自己惜如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平常的垃圾。

捡起地上的糖，江枝用力攥紧。还有半年，只要满了十八岁，她就能自己出去赚钱了。

到时候也不用再受折磨了……

人都走了，江枝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只能舔了舔皲裂的嘴唇，小心的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

是苹果味的糖，甜甜的。

晚上七八点，三人才从外面回来，江枝就这样窝在大厅里写完了作业，看到几人回来，立马动手收拾东西。

女人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一个人没吃饭，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的丢下一句话，“桌子收拾干净。”

这个家不大，江枝还是很庆幸还能有自己的房间。一个紧挨着厕所的小房间，虽然时不时会有臭味，但她还是挺开心的。

只是，她每次洗澡时，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偷看。她和母亲说起，得到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嘲讽。

“就你那豆芽身材，鬼才爱看。”

过后江枝学会了闭嘴，也学会了把窗户用衣服遮住。

不过，今天洗到一半，挂在窗户上的衣服突然掉了下来。她被吓一跳，扭头就看到窗外有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

“啊！”

江枝没忍住大叫出声，胡乱的套上衣服就缩在浴室里。

女人被她的声音吵到，隔着一堵墙就开始咒骂，“你要死啊！大晚上的叫什么叫！”

“妈！外面有人！”

江枝穿好衣服，也不顾湿漉漉的头发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女人并不在乎她说的什么，而是抬手揪住她的耳朵，疼的江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老娘我就在这里，没有人难道我是鬼吗！”

“你再乱叫！我就把你丢给你那短命的奶奶！”耳朵被松开，迎面而来的还有女人火辣辣的巴掌！

江枝被打的大脑空白一片，捂着脸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