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重返20岁的白月光（一）

　　小马！小马！醒醒！

你最喜欢的课，怎么能睡觉呢！朋友唤了他半天才醒过来。

同学们把教材翻到第56页，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市场营销中的4P理论。

教授的声音像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牛小马记忆深处的某扇门。他机械地翻开面前崭新的《市场营销学》，纸张散发出淡淡的油墨味。2025年9月出版的字样刺痛了他的眼睛——这本应该是早已绝版的教材，此刻却崭新地躺在他手中。

牛小马的手指微微发抖。第三排第三个座位，第一排第五个座位的丁宁宁，左手边王峰的锡纸烫和胡旭的棕色染发，还有讲台上那位总爱穿格子衬衫的李教授...所有的细节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不敢置信的结论。

他回到了大学时代。

喂，你今天怎么回事？从吃饭开始就魂不守舍的。王峰用笔帽戳了戳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该不会又偷看丁宁宁呢吧？

牛小马猛地转头，动作之大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张望。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年轻的面孔，直直落在第一排那个纤细的背影上。白色连衣裙，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低头记笔记时脖颈弯出的优美弧度——那是丁宁宁，二十岁的丁宁宁，还没有成为他女朋友的丁宁宁。

一股热流突然涌上眼眶。牛小马急忙低下头，假装找笔，实则是在掩饰自己失控的表情。十年了，自从分手后，他再也没见过她。即使在和陈娜结婚多年后，他偶尔仍会梦见这个背影，醒来时胸口闷得发疼。

你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真喜欢上人家了吧？胡旭凑过来坏笑，要不要哥几个帮你制造机会？

牛小马没有回答。他的大脑正以惊人的速度处理着眼前的状况——如果这真的是2025年，那么此刻他应该是20岁的大一新生，和丁宁宁还只是社团联合会的普通同事关系。他们的恋情开始于大二上学期的元旦晚会筹备期间，结束于毕业两年后的夏天。整整五年，从甜蜜到痛苦，从形影不离到形同陌路。

而现在，命运给了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下课铃响起，牛小马条件反射般合上课本。他的目光紧锁着丁宁宁，看着她收拾书本，和女伴说笑，轻盈地走向教室门口。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他就是在这条走廊上第一次和她搭话，话题是借阅她的《消费者行为学》笔记。

身体先于思维行动起来。牛小马抓起书包，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丁宁宁！他喊道，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尖锐。

女孩转过身，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为她镀上一层金边。牛小马的呼吸停了一秒——他忘了她有这么美。清澈的丹凤眼，小巧的鼻尖上几颗淡淡的雀斑，微微张开的嘴唇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却又比记忆鲜活千万倍。

你是...牛小马？她歪了歪头，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文艺策划部的？

她记得他的名字。这个认知让牛小马的心脏狂跳起来。当年他花了三个月才让她记住自己叫什么，而现在

对，我们上周刚开过部门会议。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想借一下你的《消费者行为学》笔记，听说你记得特别详细。

丁宁宁眨了眨眼：可是这门课下周才开始上啊？

牛小马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提前说出了尚未发生的事情。在原本的时间线上，他是在期中考试后才向她借笔记的。

哦，我是说...我听说你高中是学文科的，笔记肯定记得很好。他急忙补救，感到舌头像打了结，所以想提前预约一下...

丁宁宁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你这个人真奇怪。不过好吧，等上课了再说。她转身要走，又突然回过头，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学文科的？

牛小马僵在原地。又一个失误。在社团招新时，她根本没提过自己的文理分科情况。

我...我猜的。他结结巴巴地说，你看上去就像文科生。

哦？丁宁宁挑了挑眉毛，那理科生长什么样？

呃...像我这样的？牛小马指了指自己，试图开个玩笑缓解紧张。

丁宁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有意思。回头见，奇怪的理科生。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牛小马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片。与记忆中的初遇完全不同——当年他紧张得语无伦次，而丁宁宁只是礼貌性地应付了几句。但刚才的对话中，她居然笑了，还说他有意思。

这微妙的改变让牛小马既兴奋又恐惧。蝴蝶效应理论闪过他的脑海——每一个微小的改变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如果他继续利用未来记忆接近丁宁宁，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喂，追女孩子不是这么追的。王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走，哥教你几招。

食堂里，牛小马盯着餐盘里的红烧肉发呆。2025年的物价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一份荤菜只要8块钱，米饭免费添加。周围嘈杂的声音，食堂特有的饭菜混合气味，还有身边两个好友年轻的面孔，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丁宁宁？胡旭嘴里塞满饭菜，含糊不清地问。

牛小马放下筷子。这个问题在十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否认，然后偷偷在日记里写满她的名字。但现在，拥有未来记忆的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孩将会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也会带给他最深的伤痛。

我...不确定。他最终选择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少来了！王峰拍了下桌子，你刚才看人家的眼神，跟饿狼看见小羊羔似的。

就是，上学期社团招新时你就盯着人家看，当我们没发现啊？胡旭附和道。

牛小马勉强笑了笑。他们说的没错，在原本的时间线上，他对丁宁宁确实是一见钟情。但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大一新生，而是一个经历过社会毒打、结过婚、差点自杀又意外中奖的复杂体。这样的他，还有资格重新开始一段纯洁的校园恋情吗？

我劝你别想了，王峰突然正色道，听说丁宁宁高中就有男朋友，是隔壁学校的校草，人家感情好着呢。

牛小马差点被口水呛到。这完全是谣言！在未来的交往中，丁宁宁明确告诉过他，自己是大学才开始谈恋爱的。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改变历史的好机会吗？如果他趁现在抽身而退，就不会有后来的相恋，也就不会有分手时的痛苦...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脏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不，他做不到。即使知道结局是分离，那些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也值得再经历一次。图书馆一起复习到闭馆的夜晚，初雪时在操场堆的雪人，她生病时他煮的那锅糊掉的粥...所有这些记忆突然变得无比珍贵。

我想试试。牛小马听见自己说，帮我个忙？

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牛小马早早来到了文艺策划部的办公室。这是位于学生活动中心三楼的一间小会议室，墙上贴满了往届活动的照片。他抚摸着那些泛黄的相片，记忆如走马灯般闪回——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他和丁宁宁第一次单独留下来整理活动物资，然后有了第一次约会。

门被推开，丁宁宁走了进来，看到他已经在了，明显愣了一下：你来这么早？

想提前准备一下下周的招新策划。牛小马微笑着说，刻意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丁宁宁把包放在桌上，好奇地打量着他：你真的很奇怪。大一新生很少有对社团工作这么上心的。

牛小马心跳加速。这是一个机会，他可以表现得比曾经的他更成熟、更有趣，从而更快地赢得她的好感。但另一个声音警告他——过度的异常会引起怀疑。

可能是因为我高中就当过学生会主席吧。他选择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确实是事实。

真的？丁宁宁眼睛一亮，我也是！我们是同一种人诶。

牛小马暗自微笑。这段对话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发生在他们第三次单独相处时，而现在提前到了第一次。看来改变已经开始了。

其他部员陆续到来，会议正式开始。部长是个大二的学长，正在讲解下周的社团招新安排。牛小马假装认真听讲，实则用余光观察着斜对面的丁宁宁。她记笔记时喜欢咬下唇，听到有趣的点子会不自觉地晃脚尖，反驳别人意见前会先轻轻咳嗽一声...所有这些小习惯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仿佛昨天才见过。

关于场地布置，有人自愿负责吗？部长问道。

牛小马立刻举手：我可以和丁宁宁一起。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起哄声。丁宁宁的脸一下子红了，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负责这个？我还没说呢。

又一次失误。牛小马懊恼地咬了咬舌头。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是丁宁宁先举手表示对这个任务感兴趣，然后他才跟着举手要求同组的。

我...猜的？他无力地辩解道。

丁宁宁眯起眼睛：你今天猜对很多事情啊。该不会偷偷调查过我吧？

众人的哄笑声中，牛小马感到耳朵发烫。二十岁的身体里装着三十几岁的灵魂，这种错位感让他既尴尬又兴奋。他记得这个年纪的丁宁宁最讨厌轻浮的男生，于是迅速调整策略，正色道：因为我看过你去年的活动策划，觉得你的审美很好，所以想学习一下。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丁宁宁的意料。她微微睁大眼睛，然后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谢谢。那...合作愉快？

会议结束后，他们约好周末一起去采购布置材料。牛小马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夕阳将校园染成金色，每一个熟悉的角落都唤起他深埋的记忆——那个拐角处他们曾躲雨，那条长椅上他们分享过第一个吻，那棵梧桐树下他们争吵又和好...

牛小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看到丁宁宁小跑着追上来，马尾辫在夕阳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这个画面太过熟悉，让他的心脏漏跳一拍——在某个相似的黄昏，她也曾这样向他跑来，然后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在一起吧。

你落下这个了。丁宁宁递给他一个笔记本，封面上用漂亮的字体写着《市场营销学》——正是他刚才假装要借的那本。

谢谢。牛小马接过笔记本，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一阵电流般的触感顺着脊椎窜上来。

丁宁宁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你真的很奇怪。明明我们才认识不久，但你看着我的眼神...好像认识我很久了一样。

牛小马的呼吸一滞。她比想象中敏锐得多。

可能是因为...他斟酌着词句，你让我想起一个老朋友。

前女友？丁宁宁敏锐地问。

不，是...牛小马突然哽住。该怎么解释呢？说她是他未来最深爱的人？说他们将会共度五年然后痛苦分开？说他来自十多年后，带着所有记忆回来找她？

算了，不想说没关系。丁宁宁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周末见。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牛小马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他真的有权利这样介入她的人生吗？如果历史被改变，那个曾经和他相恋五年的丁宁宁还会存在吗？

这些哲学性的问题在接下来几天不断困扰着他。上课时，工作时，甚至睡觉时，他都在思考时间旅行的伦理问题。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维持大一新生的人设——他太熟悉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太了解每门课的考试重点，甚至能准确预测食堂每周的菜谱变化。

周五晚上，室友们都出去联谊了，牛小马独自留在寝室，从抽屉深处翻出一个旧笔记本。这是他在原本时间线上大一时写的日记，记录了对丁宁宁的暗恋心情。令他惊讶的是，笔记本还在原来的位置，内容也与记忆完全一致。

他翻到10月15日那页，上面写着：今天又在食堂遇见丁宁宁了，她穿蓝色毛衣真好看。还是没勇气和她说话...

牛小马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尽管他的意识来自未来，但这个世界的其他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运行。这意味着，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历史将会重演，他和丁宁宁还是会走到一起然后分开。但如果他试图改变...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如果他这次选择不表白，不开始那段恋情，是不是就能避免最后的伤痛？丁宁宁会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或许会遇到更好的人，而他...他只要远远地看着她幸福就好。

这个念头让他心如刀绞，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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