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废土呼吸与虚拟幽灵

　　金属的锈味和劣质机油的酸腐气息混合在一起，像是这片废土永恒不变的呼吸。我猛地从浅眠中惊醒，汗水浸湿了额前的头发，粘腻地贴在皮肤上。破旧厂房的屋顶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缕夹杂着工业粉尘的浑浊阳光透过裂缝，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我坐起身，习惯性地先检查床头那台简陋的空气过滤器。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绿光，表示它还在勉强工作，过滤着空气中那些看不见却足以致命的微粒。旁边的辐射计数器发出低沉而有规律的蜂鸣，指针稳定在一个不算太危险，但也绝不安全的数值上。这就是我的世界，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钢铁坟墓，每一口呼吸都可能带着缓慢的毒药。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已经泛黄、边缘磨损的照片。照片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是我的妹妹，楚瑶。她的笑容曾经是这片灰败世界里唯一的光，现在，却成了我心头最沉重的枷锁。

“瑶瑶，”我对着照片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哥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好起来。”

这个承诺像生锈的铁链，一圈圈缠绕着我的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楚瑶的生命维持系统需要大量的信用点，而在这片废土上，信用点比干净的水还难得。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个既迷幻又危险的虚拟世界——《龙渊城》。

我走到角落，那里放着我全部的家当：一台破旧的电脑终端，一个磨损严重的战术背包，以及最重要的——一个黑市淘来的、明显是盗版货的脑机接口（BCI）。接口的金属触点冰冷粗糙，连接处甚至有些松动，每次使用都让我后颈的皮肤隐隐作痛，仿佛有一个异物强行嵌入了我的神经。但我别无选择。

熟练地将接口连接到后颈的预留端口，一阵轻微的刺痛后，是熟悉的眩晕感。我闭上眼睛，启动程序。眼前的灰败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炫目的霓虹光海。数据流如同奔腾的瀑布在视野中闪过，耳边响起嘈杂却充满活力的电子音效，虚拟的触感反馈模拟出微风拂过皮肤的错觉。

“欢迎回来，‘孤狼’。”一个柔和的电子女声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站”在龙渊城的07号边缘接入区，周围是高耸入云的摩天楼，流光溢彩的全息广告牌在空中交织闪烁，飞梭在建筑物之间穿梭，留下绚丽的光带。空气中弥漫着虚拟香氛的味道，与现实中据点的污浊形成刺眼的对比。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完美、光鲜，像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吸引着无数像我一样在现实中挣扎的人，沉溺其中，为它贡献着数据和生命力。

我对这里既依赖又警惕。依赖它提供的信用点，警惕它背后那无处不在的掌控者——穹顶集团，以及那个盘踞在数据核心深处，被称为【龙渊城主】的神秘存在。

打开任务面板，接了一个代练任务——帮某个富有的玩家将他的角色等级提升到指定区域的门槛。这种任务枯燥乏味，但相对安全，报酬也还算稳定。我操控着虚拟化身，一个精悍的电子武士，穿梭在光怪陆离的虚拟街道，前往任务指定的练级区域——“遗忘机骸之谷”。

这里充斥着被废弃的机械体和失控的AI程序，它们是低级玩家的经验包，也是我的主要收入来源。战斗开始了。虚拟的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嘶嘶的声响，能量束在空中交错，爆炸的火光照亮了扭曲的金属残骸。我全神贯注，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密计算，为了效率，也为了节省不必要的损耗。

几个小时过去了，任务进度条缓慢地增长着。就在我准备清理最后一个区域的怪物时，异变突生。几台明显不同于普通杂兵的、造型更加狰狞、体表覆盖着暗红色能量纹路的战斗机器人从阴影中冲了出来。它们的攻击模式刁钻狠厉，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杀意。我知道，这些是与【龙渊城主】的势力直接相关的敌人，通常只在高级区域或特殊事件中出现。

该死！运气怎么这么差？

我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虚拟刀光舞得密不透风。然而，对方的数量和强度都超出了我的预期，特别是其中一台领头的机器人，它的攻击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干扰力场，让我的动作频频出现滞涩。

一次格挡失误，我的虚拟化身被对方的能量利爪狠狠击中胸口。按照游戏设定，这应该只是一次标准的伤害判定，伴随着生命值下降和轻微的震动反馈。

但是，就在被击中的那一瞬间，一股完全不属于虚拟世界的、清晰无比的神经刺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猛地扎进了我的大脑深处！

“呃！”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真实痛感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前的虚拟景象也出现了瞬间的模糊和扭曲。那感觉……太真实了！短暂，却尖锐得令人心悸。就像是我的生物神经系统，真的被那虚拟的攻击穿透了一样。

怎么回事？！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该死的盗版芯片又出故障了！黑市货果然靠不住，关键时刻掉链子。

但下一秒，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种痛感，不像是芯片故障常有的电流紊乱或信号失真，它太精准了，出现的时间点，恰好就是我被那台特殊机器人击中的瞬间，分毫不差。而且，那痛感集中在神经末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感。

难道是……我的芯片和那个特定的敌人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振？不，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我甩了甩头，试图将那异样的感觉驱散。一定是最近太累了，精神高度紧张，加上这廉价芯片本就不稳定，才产生了这种神经错乱的幻痛。对，一定是这样。

战斗还在继续，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困惑，用尽全力周旋。但刚才那阵真实的刺痛感，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我意识的角落里挥之不去。最终，寡不敌众，我的虚拟化身在一阵不甘的电子悲鸣中化作了数据碎片，屏幕上弹出了冰冷的“任务失败”提示。

我退出了游戏，意识回归到冰冷破败的现实。后颈的接口处传来熟悉的异物感和轻微的刺痛，但与刚才那阵源自虚拟攻击的“痛觉共鸣”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将那诡异的体验归咎于疲劳和设备故障。但内心深处，一个微小的怀疑种子已经悄然埋下。那与敌人攻击精准同步的异样感，那短暂却真实的神经刺痛……真的只是巧合吗？

空气中，辐射计数器的蜂鸣声依旧单调地响着，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而那个虚拟世界里的幽灵般的痛楚，则像一道无形的阴影，悄然笼罩了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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