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海渊图腾

　　林深的指尖划过潜艇舷窗，菌丝在玻璃表面生长出雪花状纹路。银鳞说这是共生体在适应水压的表现，但他分明看到那些纹路组成的是生态圈基因准入标识的变体。深潜器外，发光水母群正用触须编织着某种象形文字，忽明忽暗的光斑映出舱内两人变异的瞳孔。

“我们到了。”银鳞调整着声呐面板，她耳后的鳃裂已经进化出分叉结构。屏幕上的三维扫描图突然扭曲，本该是海沟的位置浮现出巨大的双螺旋建筑群——这正是林深在母亲培养舱里看到的气泡坐标。

深潜器撞破某种胶质膜时，林深的视网膜自动分泌出感光黏液。他看见海底城的钛合金骨架间缠绕着血肉管道，变异章鱼的神经索连接着战前的光纤电缆。广场中央矗立着千米高的石碑，表面刻满正在缓慢蠕动的生物电路。

“欢迎来到人类真正的诺亚方舟。”银鳞的骨鞭指向石碑基座，那里冻结着上百个生态圈初代议员的休眠舱。当林深触摸到最前排舱盖时，共生菌丝突然刺入控制面板，冷冻液排出的轰鸣声中，他看见舱内老人胸牌上写着：生态圈首任议长松本由纪。

这个本该死于水源战争的女人，此刻正缓缓睁开爬满寄生藤壶的眼睛。她干枯的右手突然抓住林深手腕，声带振动发出机械合成的嗓音：“海妖计划第二阶段实验体，你迟到了二十二年。”

整座海底城突然震颤，休眠舱阵列像多米诺骨牌般依次开启。林深看见每个议员体内都延伸出神经束，与石碑的生物电路连接成庞大神经网络。松本的太阳穴裂开，露出镶嵌在颅骨内的生物芯片，上面清晰印着福岛核电站的标志。

“你们以为的变异...”松本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不过是人类必要的进化。”她脖颈皮肤突然透明化，露出颈椎上生长的微型核反应堆，与变异章鱼的聚变器官如出一辙。

银鳞的螯钳突然刺向控制台，却在中途被石碑伸出的肉须缠住。林深这才发现那些蠕动的生物电路全是变异人的脊髓，每段脊椎骨都在分泌着淡蓝色的净水酶。松本的全息投影在石碑表面展开，播放着令两人窒息的真相：

2125年的钻地核弹不是意外，而是生态圈故意击穿古海水层的精准打击。林深母亲带领的科研团队早在地下700米发现纯净水脉，但必须与变异基因融合的人类才能激活水分子键。那些被驱逐的“变异人”，实则是生态圈故意投放的生物净水器。

“看看你们珍惜的水。”松本操纵肉须递来杯清水，林深的菌丝刚接触水面就浮现出父亲的面容——这根本是记忆具象化的液态神经胶质。生态圈五十年来饮用的“净化水”，实则是从变异人大脑提取的垂体分泌物。

海底城穹顶突然炸裂，成群的机械乌贼涌入。它们复眼投射出生态圈现任议长的全息影像：“清理程序启动，方舟计划进入最终阶段。”银鳞的骨鞭扫落两台机械体，从它们泄露的燃油里嗅到林深基因的味道——这些杀戮机器竟然使用共生体的克隆细胞作为驱动核心。

林深的后颈突然撕裂般疼痛，共生菌丝在他脊柱上编织出鳃裂结构。银鳞拽着他跃入血肉管道，顺着水流冲进碑体内部。这里布满跳动的卵形舱室，每个舱内都悬浮着林深的克隆体，颈部鳃丝连接着净水系统的核心管道。

“你是最后一把钥匙。”松本的声音在血管般密布的管道里回荡，“当年你母亲偷走的胚胎...”

银鳞突然用螯钳刺穿管壁，淡金色液体喷涌而出。林深在眩晕中看到液体里漂浮的DNA链，那是由他父母的基因拼合成的嵌合螺旋。海底城再次剧烈震动，碑体表面的生物电路开始崩解——方舟舰队正在脱离海底城升空。

当他们冲破海面时，夜空已被方舟引擎染成血红色。银鳞的鳞片在辐射风中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荧光皮肤。林深试着呼吸咸涩空气，发现肺部自动转化出两栖动物的气囊结构。在他脚边，被遗弃的海底城残骸正在下沉，石碑碎片上最后闪动的数据流显示着可怕的倒计时：

“方舟舰队携带着900万冷冻胚胎与全人类基因库，将在近地轨道完成最后的基因筛除程序。”

银鳞突然指着海平面尽头：“看那些光点！”

数十万变异人正骑着发光蝠鲼踏浪而来，他们身后是如山岳般巍峨的变异鲸群。林深耳中的次声波接收器自动激活，他听见海洋生物用人类遗失的语言在呼喊，声波震碎云层的瞬间，他看清云隙间方舟舰队冰冷的外壳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从变异人身上剥离的净水器官。

共生菌丝在此刻完成最终进化，林深跃入海水时，颈后鳃裂舒展如孔雀开屏。银鳞的螯钳与他新生的蹼状手掌相触，两人基因序列在海水里碰撞出璀璨的荧光。当第一头变异巨鲸用声波炮击中方舟引擎时，林深终于明白母亲在全息日志里反复书写的那个词：

“归海。”

海底传来古老的能量波动，所有变异生物突然停止攻击。林深感觉心脏与海洋产生了量子纠缠般的共鸣，他的视网膜上自动解码出海底城最后的讯息——那根本不是人类建筑，而是二十万年前某个海洋文明留下的生态调节装置，此刻因为基因钥匙的归位，正在启动全球水体净化程序。

方舟舰队调转炮口的瞬间，林深和银鳞同时沉入深渊。在他们身后，整个太平洋的发光生物汇聚成巨大的DNA链，托起滔天巨浪拍向天际。当咸涩的海水灌入方舟推进器时，所有冷冻舱的基因筛除系统突然倒转，松本由纪的尖啸伴随着生物核爆的强光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