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密林鬼影（4）

　　京州城能造这种精钢的，只有大和铁工所。秦昊用镊子夹起铁片，但日本人三年前就撤资了。他突然翻开账本，去年三月，陈记商行购入两百斤精钢，报关单上写的是农具制造。

更夫敲响二更梆子时，小林正在灯下拼凑碎瓷片。当最后一片青花龙纹归位，缺口处露出个阴刻的赵字。年轻人突然抓起海盗旗残片与瓷片对比：双头蛇的眼睛！用的是同一种钴料！

秦昊的怀表突然发出急促的嘀嗒声。他冲到院中时，见西边天际泛着诡异的红光。老龙潭方向升起浓烟，火光照得半个村子的窗纸都在颤动。

等他们赶到潭边，那艘半沉的老旧货船正燃着冲天大火。焦黑的船板上，顺安号三个字在烈焰中扭曲变形。秦昊脱下外套扑打火苗时，甲板突然塌陷，露出舱底成捆的翡翠原石——每块石料上都用朱砂画着双头蛇图腾。

小林踩着滚烫的船板跃进底舱，在浓烟中摸到个铁匣。匣盖上布满爪痕，锁眼处插着半截断剑。当他抱着铁匣冲出火海时，衣摆已蹿起火苗。秦昊抄起鱼叉挑开铁匣，泛潮的地契文书中，赵永昌的私印正压在一张南洋海图之上。

五更天，村公所里飘着焦糊味。小林用镊子展开烧焦的海图，马六甲海峡某处标着猩红的船锚符号。秦昊的放大镜停在一串南洋文标注上：货沉二十六寻处，这数字和失踪间隔天数相同。

晨光染白窗纸时，铁匠张五被带进屋。他盯着精钢碎片看了半晌，突然用独臂拍桌：这是陈记商行定制的掘进齿！说是开矿用，但齿纹间距分明是...老铁匠蘸着茶水在桌面画出个图形，刨坟的洛阳铲改良的！

当第一声鸡鸣刺破晨雾，秦昊正站在陈记商行后院。五十把崭新的精钢爪耙堆在草席下，齿尖泛着蓝汪汪的光。账房先生瘫坐在墙角，手里攥着撕碎的汇票存根，南洋银行的印章还带着新鲜的红泥。

日头跃上屋檐时，小林在库房暗格里发现了成捆的靛青织锦。每匹布边缘都用金线绣着永昌字样，与乱葬岗发现的碎布完全吻合。当他掀开最后那匹锦缎时，三十八张翡翠原石提货单正静静躺在檀木匣中，签发日期恰是赵家灭门前夜。

暮色中，秦昊望着运河码头卸货的苦力。某个戴竹笠的汉子脖颈处闪过青光，他疾步上前扯开那人衣领——生锈的船锚铜扣硌在指间，编号与之前发现的完全一致。

戌时的梆子声里，陈记商行的灯笼突然次第熄灭。秦昊握紧勃朗宁手枪冲进内院时，正撞见账房先生吊在房梁上晃荡。尸体的布鞋底沾着朱砂和雄黄粉，脚尖指向西边密林，那里隐约传来铁器凿石的声响。

第五章香料玄机

陈记商行的桐油灯将账册上的墨迹洇成团团鬼影，秦昊用镊子夹起片枯叶残渣。残叶边缘泛着焦黄，细闻有股刺鼻的腥甜，像是陈年艾草混着腐烂的松脂。

这味道在赵府地窖也出现过。小林用玻璃片刮下些粉末，显微镜下立即显出星状结晶，不是中原的植物，叶脉走向像是热带雨林品种。

寅时的梆子声惊飞檐下宿燕，秦昊忽然扯开账房先生的衣襟。尸身胸口纹着双头蛇刺青，蛇眼处点着两点朱砂。小林用棉签蘸取颜料，在宣纸上晕开道暗红痕迹：雄黄混着人血，南洋巫医常用的辟邪配方。

晨雾未散，德庆堂药铺的门板已被拍得山响。老掌柜举着西洋放大镜端详枯叶，独眼突然瞪得滚圆：这是龙血香！只长在马来半岛的龙血树上，割开树皮会流出血色树脂。他颤巍巍翻开《南洋本草》，指着插图上一株形如伞盖的怪树，此物燃烧可致幻，海盗常用来制造鬼船幻象。

小林立刻展开顺安号货舱清单，在香料药材栏找到赤胶二十担的记录。他的钢笔尖悬在陈顺发的航海日志影本上：七月初三日志提到，他们在老龙潭卸下十担赤胶，说是要给京州商会验货。

日头爬上晒谷场时，秦昊正蹲在老龙潭边的芦苇荡里。靴底沾满腥臭的淤泥，他忽然用树枝挑起团纤维状物体——浸透龙血香的麻绳残段，绳芯还裹着未燃尽的磷粉。

这就是鬼火来源。小林将麻绳残段装入玻璃瓶，磷粉遇水自燃，混合龙血香烟雾会产生青色火焰。他忽然指向潭心漩涡处，水底有东西！

渔网拖上岸时，铁钩挂住了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笼中堆满破碎的瓷罐，罐底残留的黑色膏体正散发刺鼻气味。秦昊用银簪挑取少许膏体，在火折子上轻轻一燎，立即腾起靛青色烟雾。

是提炼过的龙血香膏。小林用湿帕捂住口鼻，这种浓度足够让方圆半里内的人产生幻觉。他的登山靴突然踢到个硬物，捞起来是尊缺耳的青铜饕餮，兽首瞳孔里嵌着翡翠碎料。

当铺朝奉的放大镜在兽首上停留了半炷香时间。前清贝勒府流出的玩意儿，老头子用指甲刮着铜锈，光绪二十六年被洋兵掠走，去年香港拍卖行出现过一对。他忽然眯起眼，这翡翠镶工，倒是像极了赵家手法。

暮色中的赵府废墟鬼气森森，秦昊举着火把钻进地窖。火光惊起了蝠群，小林突然被绊了个趔趄——成捆的南洋日报堆在墙角，三年前的日期都被红笔圈出。某篇关于马六甲海盗的报道上，主编批注潦草得几难辨认：陈姓华商疑为销赃中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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