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室焚香立血誓

　　崇祯六年三更，登州卫所的地窖里浮动着血腥气。李琰将匕首插入榆木桌，刀刃上凝固的褐色血渍与三根断指并排陈列。烛火摇曳间，墙上悬挂的《登莱海防图》被照得忽明忽暗，威海卫的位置钉着七枚带血的铜钱——这是昨夜突袭白莲教分坛时，从香主心口挖出的买命钱。

少爷，人齐了。王铁锁掀开暗道石板，铁甲上还沾着运河的淤泥。七个黑影鱼贯而入，最末的老者背着药箱，箱角刻着太医院独有的梅花烙。

李琰的指尖划过桌案上的密信，火漆印上的九头蛇刺青被烛光映得狰狞。这是孔府送来的婚书——要他在孔有德攻破登州城前，迎娶衍圣公的痴傻侄女。信笺浸过鸢尾汁，遇热显出暗文：子时焚香，可保柳氏全尸。

开窖。李琰的佩刀敲击地面。两个亲兵转动绞盘，三尺见方的暗格缓缓升起，露出二十七个青瓷骨灰坛。最前端的坛身刻着天启四年威海卫军械库主事赵，正是他生母的陪嫁管家。

药箱老者突然跪地，银针在掌心排成北斗状：老朽愿以孙家十三代医者之名起誓。他划开手腕，血珠滴入盛着砒霜的青瓷碗，若泄半字，当如此毒！

暗室骤然灌入寒风。李琰望向最后进来的跛脚工匠，那人右袖空荡，左手却稳稳托着个红绸包裹。当绸布褪去时，满室响起抽气声——竟是按三比一缩小的蓬莱水城模型，连振扬门的千斤闸机关都分毫不差。

这是先夫人临终前所绘。工匠独眼泛泪，她说待少爷及冠...话音未落，地窖顶棚传来瓦片错动的轻响。李琰的袖箭破空而出，穿透三寸厚的青砖，将偷听的锦衣卫暗探钉在房梁上。

血珠顺着梁木滴落。李琰蘸血在《纪效新书》扉页写下祭字，书页间突然显出水渍暗纹——这才是戚继光真正的海防图，用辽东狼血与山东米浆特制的密写药水。

白莲教已控制漕运七成。王铁锁摊开运河布防图，指尖点着济宁段的红叉，昨夜劫下的粮船里，藏着工部新制的虎蹲炮。

药箱老者突然捻起一撮火药：这不是寻常硝石。他在烛火上引燃，幽蓝火焰中浮起白莲状烟纹，苗疆蛊毒混着辽东尸油，爆燃可致癔症。

暗室陷入死寂。李琰的匕首突然刺入模型中的蓬莱阁，阁顶应声弹开，露出微型青铜水钟。当子时梆声传来，他将七枚铜钱按七星方位排列，铜钱孔洞中透出的烛光，竟在墙上投射出威海卫海底的暗礁分布。

三日后潮汐大汛。李琰的刀尖划过模型中的刘公岛，我要诸位各领死士——

话未说完，暗道突然涌入咸腥海风。跛脚工匠扑向绞盘，独臂转动机关的速度竟快过常人。随着地窖西墙翻转，滔天浪声扑面而来——这暗室竟直通蓬莱水城的暗渠！

追兵到了。王铁锁吹熄烛火。月光从暗渠入口漏入，照见渠中漂浮的十具尸体，皆着济南府衙役服饰，脖颈系着藕荷色丝绦。

李琰扯下尸身腰牌，浸入药箱老者的解毒汤。铜牌表面镀银褪去，露出内层的西洋镜面，折射出衍圣公府邸的布局图。他忽然想起半月前截获的漕船货单——那批标注孔府祭器的木箱，实则是弗朗机人的镜面甲。

焚香！李琰斩断三缕发丝，与密信一同投入青铜鼎。火焰腾起的刹那，七人割破掌心，将血滴入混着砒霜的烈酒。当海风卷着灰烬盘旋上升时，墙上的《海防图》突然显出血字——正是用密写药水记录的登州卫叛徒名单。

第一炷香，祭海防英魂。李琰将酒泼向暗渠，二十七个骨灰坛同时开启，灰烬随浪涛奔涌向海，第二炷香，祭天地正道。他割下锦衣卫暗探的耳朵，投入熊熊烈火。

当第三炷香点燃时，跛脚工匠突然撬开地砖。三尺深的土坑里，静静躺着七具精铁棺材，棺盖刻着在场每个人的生辰八字。李琰的指尖抚过冰凉的棺椁，在棺底摸到熟悉的刻痕——这是母亲独创的鲁班锁，需用至亲之血方能开启。

若事败，此处便是归冢。药箱老者将毒囊分予众人，老朽的棺材里备着化尸粉，绝不留把柄。

暗渠突然传来异响。李琰的匕首刺入水面，挑起条二尺长的青鱼，鱼腹鼓胀异常。剖开时腥臭扑鼻，鱼鳔里塞着浸血的丝帕——正是柳明璃失踪当日所佩！

寅时三刻，振扬门。丝帕上的血字被鱼血晕染，换活棺。

王铁锁突然扯开衣襟，胸口纹着的登州水师布防图在烛光中浮现。李琰的刀尖划过纹身中的炮台位置：他们要的不是明璃，是威海卫的火器库密钥。

浪涛声渐急。李琰将青铜水钟沉入暗渠，钟摆逆流而上指向子时方位。当最后一丝香灰飘落时，七具棺材同时发出机括转动的声响，暗室四壁翻转出成排的改良佛郎机铳——这才是真正的血誓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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