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御前夺婚惊雷起

　　崇祯六年元月朔，太和殿的琉璃瓦上覆着三尺积雪。李琰跪在丹墀之下，玄色纻丝朝服内衬着软甲，后脊能感受到司礼监太监刀锋般的目光。他盯着御道旁一对铜獬豸的阴影，计算着日晷投射的角度——午时三刻，这是钦天监算定的献俘吉时。

宣登州卫指挥佥事李琰觐见——

唱名声撞在蟠龙金柱上，激起阵阵回音。李琰起身时，袖中密折贴着腕脉发烫，那是昨夜从白莲教香主怀中夺来的漕运账簿。他抬眸的刹那，望见御座旁那道藕荷色身影，手中玉圭险些落地——未婚妻柳明璃竟穿着女官服饰，颈间金锁刻着尚寝局字样！

李佥事平身。崇祯的嗓音裹着倦意，指尖在青玉案上敲出断续的节拍，今有御史参奏尔父私截辽饷，可有辩词？

李琰的余光瞥见柳明璃颤抖的指尖。她袖中滑落的半枚玉珏，正与自己怀中的严丝合缝。这信物本应在文定之日交换，此刻却成了朝堂上的催命符。

臣有本奏。李琰高举密折，登州卫查获白莲妖人勾结漕运总督铁证...话音未落，殿外忽起骚动。八名锦衣卫抬着蒙红绸的囚笼疾步而来，血腥味混着硝石气息瞬间弥漫大殿。

红绸掀开的刹那，李琰听见柳明璃的抽气声。囚笼中蜷缩的正是登州盐运使赵德全，其右耳后赫然纹着九头蛇刺青！更令人心惊的是囚笼铁栏上凝结的盐霜——这是威海卫军仓失窃的硝盐。

好个忠良之后！都察院左都御史突然出列，上月莱州湾沉没的粮船，可都载着这些硝盐？他袖中抖落的正是李琰在蓬莱水城见过的芦苇砖，砖心却嵌着精铁打造的机括零件。

李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分明是偷梁换柱之计，工部贪墨的军资竟被伪造成谋逆证据。他正欲开口，却见柳明璃突然跌坐在地，怀中滚出个鎏金铜球——正是威海卫炮台的火药计量器！

妖女安敢行刺！王承恩的拂尘扫落铜球。那器物在御前炸开，散落的却不是火药，而是染血的珍珠。李琰认得这些南海珠，正是白莲教香主与漕运船队交易的赃物。

崇祯霍然起身，龙袍带翻青玉镇纸：好个李佥事！朕的尚寝女官竟藏着逆党信物！

殿外忽传三声号炮。李琰旋身时，望见午门方向升起狼烟——这是吴桥兵变的叛军攻破德州的信号！他猛然醒悟：今日这场朝会，正是白莲教与叛军里应外合的夺宫之局。

陛下明鉴！李琰扯开朝服前襟，露出胸口的狼头刺青，臣愿以辽东风雪卫的暗桩身份，揭发山东布政司通敌实据！这是昨夜从垂死的锦衣卫暗探口中拷问出的机密。

满殿哗然。李琰趁机掷出袖中密折，羊皮纸在御前展开的刹那，露出盖满漕船火漆的九莲菩萨印。柳明璃突然扑向烛台，火苗蹿上密折时，她袖中寒光乍现——一柄淬毒的匕首直刺李琰咽喉！

金铁交鸣声炸响。李琰以玉圭格挡，翡翠碎屑纷飞中，他看清柳明璃眼底的血丝——这是苗疆蛊毒发作的征兆。御前侍卫的刀戟已然逼近，他却踏着《永乐大典》的书匣跃上横梁。

明璃醒醒！李琰割破手腕，鲜血滴入怀中玉珏，这是你娘亲的

蛊虫尖啸声撕裂殿宇。柳明璃的宫装突然迸裂，露出缠满引线的火药背心！她腕间银铃骤响，二十四个铜铃竟与德州方向的炮声同频共振。李琰猛然想起威海卫水师的火器密语——这是引爆紫禁城火器库的信号！

千钧一发之际，李琰将玉珏塞入柳明璃口中。蛊虫遇玉即焚的腥臭中，他扯断自己腰间革带——这竟是戚家军所用的火龙出水引信！革带掷向蟠龙藻井，暴雨般的冰凌倾泻而下，浇灭了引线上的火星。

护驾！王承恩的嘶喊被金戈声淹没。李琰抱着昏迷的柳明璃滚到御座后，瞥见崇祯龙袍下摆的补丁——这位天子竟将内帑全数充作辽饷！

殿门轰然洞开。李崇远浑身浴血闯进大殿，手中提着山东布政使的人头：臣请诛九莲邪教！他抛出的账册在空中散开，每页都盖着孔府衍圣公的私印！

惊雷骤起。春雷劈中太庙鸱吻的刹那，李琰望见柳明璃睫羽微颤。她颈间金锁突然弹开，露出半幅郑和海图——图中标注的星象方位，正是威海卫海底龙脉所在！

陛下...李琰将海图举过头顶，此图能解大明危局！

崇祯的指尖抚过海图上的爪哇国印记，忽然惨笑：三保太监留下的不是宝船，是劫数啊...他龙袖一挥，十二面屏风倒地，露出后面成箱的佛郎机炮设计图——皆是万历年间兵部遗失的秘档！

殿外杀声渐近。李琰夺过侍卫长刀，刀光如匹练劈开囚笼：请陛下移驾神机营！他背起柳明璃时，听见她梦呓般的低语：威海卫...青铜树...

骤雨倾盆而下。当李琰的皂靴踏过奉天门的血泊时，望见午门城楼上飘起的九莲幡旗。叛军的云梯架在洪武年间铸造的红衣大炮上，而守军的火铳竟填装着工部劣质的黑火药！

取我李字旗来！李崇远劈断叛军帅旗，登州儿郎何在！

应和声自西华门炸响。三千登州卫精兵如黑潮涌来，手中改良的迅雷铳喷出火舌。李琰看着父亲改良的三段击阵型，恍然想起文庙地宫那些刻着膛线的佛郎机炮——原来这位铁血总兵，早将亡妻的遗作化为现实。

雨幕中忽现白马银枪。李琰接过亲兵抛来的弓箭，三棱箭簇对准叛军阵中的藕荷色身影——正是假传圣旨的司礼监太监！弓弦响处，那阉人怀中的九莲菩萨金像应声而碎，露出里面嗡嗡振翅的蛊王。

琰郎小心！柳明璃突然苏醒，夺过近卫火把掷向蛊虫。烈焰腾空的刹那，太庙方向传来九声钟鸣——这是成祖皇帝亲设的警世钟，两百年来首次自鸣！

李琰望向威海卫方向，海天相接处隐约有青铜巨树破浪而出。怀中的海图突然发烫，柳明璃的鲜血渗入帛面，竟显出永乐十八年郑和密建的朱砂小楷。他忽然明悟：这场御前惊变，不过是百年棋局中的一步险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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