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梅

　　新学期开始后的第三周，班主任李老师宣布要重新调整座位。鲁洋站在教室后排，手指不自觉地抠着墙皮，眼睛却偷偷瞄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林小雨正低头整理书本，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马尾辫上，发梢泛着淡淡的金色。

“鲁洋，你坐到林小雨旁边。“李老师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在鲁洋头顶。

他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抱起书包往新座位走，膝盖不小心撞到了讲台边缘，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鲁洋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

“你没事吧？“林小雨递来一块印着小白兔的橡皮擦，“这个垫在桌角就不会撞到了。“

鲁洋盯着她纤细的手指，那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他接过橡皮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不知是来自橡皮还是她的手指。这香气让他想起去年夏天在县里百货商店闻过的香皂味道，当时母亲嫌贵没买。

“谢、谢谢。“鲁洋把橡皮攥在手心，感觉那香气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里钻。

第一节课是数学。鲁洋的数学作业本摊开在课桌中间，上面满是红叉。林小雨的作业本则干干净净，右上角用红笔写着“优 “。鲁洋用眼角余光偷看她的侧脸，发现她鼻梁上有几颗几乎看不见的小雀斑，随着她皱眉思考时微微颤动。

“看够了吗？“林小雨突然转头，眼睛弯成月牙。

鲁洋的铅笔“啪“地折断，铅芯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他慌忙用手去擦，却把那道线抹得更脏了。林小雨从铅笔盒里取出一支削好的铅笔递给他，鲁洋注意到她的铅笔盒是铁皮的，上面贴着几张卡通贴纸，边角已经有些卷边。

课间操时，鲁洋故意磨蹭到最后才出教室。等人都走光了，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林小雨的橡皮，飞快地凑近鼻子深吸一口气。确实是茉莉香，还混着一点橙子的甜味。他做贼似的把橡皮放回原处，却在她的数学书里发现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标本，叶脉清晰得像一幅地图。

“原来她喜欢这个...“鲁洋摸着银杏叶边缘细小的锯齿，突然想起学校后山那棵老银杏树。

下午的语文课上，鲁洋在课本空白处画起了银杏叶。画着画着，叶子渐渐变成了林小雨的侧脸轮廓。他赶紧用橡皮擦掉，却又忍不住重画。班主任王老师突然点名：“鲁洋，你来分析一下这段景物描写的作用。“

鲁洋腾地站起来，课本上的涂鸦暴露无遗。他感到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了。就在这时，一张小纸条从右侧滑过来，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烘托人物心情，反衬离别愁绪。“

“是...是为了烘托人物心情！“鲁洋结结巴巴地回答。

“坐下吧，上课要认真听讲。“王老师推了推眼镜，“林小雨，你来补充。“

鲁洋偷偷瞄向同桌，发现她站起来时马尾辫轻轻晃动，后颈处有几根细碎的绒毛在阳光下变成透明的金色。他忽然注意到她的校服领子洗得发白，但折得整整齐齐，袖口也没有一点墨渍。

放学铃响，同学们像出笼的小鸟般冲出教室。鲁洋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眼睛却盯着林小雨的动作。她正小心翼翼地把那片银杏叶标本夹进一本硬皮笔记本里，笔记本封面上用荧光笔写着“我的收藏“。

“那个...“鲁洋鼓起勇气开口，“学校后山的银杏树，叶子比这个大。“

林小雨惊讶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我都是在教学楼前捡的，还没去过后面。“

“明天...明天我可以带你去。“鲁洋说完就后悔了，万一她拒绝呢？

“好啊！“林小雨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明天早自习前可以吗？听说晨露没干时的叶子最适合做标本。“

当晚，鲁洋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帘缝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他数着线框里的木地板纹路，脑子里全是林小雨鼻梁上的雀斑和发梢的金色。凌晨四点，他索性爬起来，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过年攒的压岁钱。他数了数，应该够买一个和林小雨同款的铅笔盒。

第二天天还没亮，鲁洋就来到了学校后山。晨雾中的银杏树像个沉默的巨人，他踮起脚摘下最高处那片最完整的叶子，叶面上还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当他把叶子对着初升的太阳时，金光透过薄薄的叶脉，在他手心投下细密的光斑。

林小雨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她今天扎了双马尾，发绳是嫩黄色的，和银杏叶颜色很配。看到鲁洋手里的叶子，她惊喜地轻呼一声，双手捧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鲁洋的手掌。那一瞬间，鲁洋感觉有电流从接触点窜到心脏。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银杏叶！“林小雨把叶子举到阳光下旋转，“你看叶柄的弧度多完美。“

鲁洋傻笑着点头，其实他根本没看叶子，眼里全是林小雨睫毛上沾着的晨露。她今天身上有股淡淡的牛奶香，和昨天的茉莉味不一样，但同样让他头晕目眩。

回教室的路上，他们遇到了班长刘强。这个总是穿着名牌运动鞋的男生拦住了林小雨：“数学竞赛的报名表我帮你拿来了，放学后一起去辅导老师那儿吧？“

“谢谢班长！“林小雨接过表格，转头对鲁洋说，“对了，你要不要也参加？你上次几何题解得很有创意呢。“

鲁洋盯着刘强搭在林小雨肩上的手，突然觉得那片银杏叶在口袋里变得千斤重。“我不去了。“他闷声说完，加快脚步走进教室。

整个上午，鲁洋都心不在焉。他偷看林小雨和刘强传纸条，看刘强帮她拧开水瓶，看他们课间凑在一起讨论题目。那片银杏叶在他裤袋里渐渐蔫了，就像他雀跃了一早上的心情。

午休时分，同学们都去食堂了。鲁洋独自趴在桌上，用铅笔在草稿纸上乱画。突然，一个饭盒放在了他面前。

“我给你带了葱油饼。“林小雨坐下来，发梢还带着食堂的油烟味，“你早上没吃早饭吧？脸色好差。“

鲁洋盯着饭盒里金黄的饼，边缘煎得微微焦脆，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他想起母亲说过，会给你带吃的女生一定很善良。

“那个...“林小雨突然压低声音，“班长只是帮我拿报名表而已。他喜欢的是三班的文艺委员，天天给人家送奶茶。“

鲁洋咬到一半的饼噎在喉咙里。他急忙抓起水杯灌水，却听见林小雨继续说：“周末我要去郊外采银杏叶，听说那里有片百年古银杏...你要一起吗？“

阳光突然变得格外明亮，鲁洋看见林小雨耳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和她发绳的颜色一样温柔。